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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梅花三弄风波起’悠扬缥缈的笛声直入云霄，绕云飘杳。
一曲终了，他停下吹奏。眼下估摸着二哥他们已经到幻瞳教了吧，那待攻破教门，血洗幻瞳也用不了多少时间。那么，那个人的首级也，在不久之后便会被带回万剑宗，悬挂在洛阳城头以示天下。那张艳绝天下的脸，就算是单单一颗人头，怕也能惹得少女们纷纷青睐垂颜吧。
苏陌苦笑一声，打消脑海中忽然冒出的古怪臆想。若真如此，还当真有些惊悚了。
然而，不安，不甘，恐惧……各种情绪却挡不住地再一次填满已经死心放空的脑海。一旦想到再见时那个人就只剩一颗苍白的头颅，就觉得喉口被紧紧抓住般，无法呼吸。
竹笛从颤抖的手指间掉落在地，咕噜咕噜滚动着，最后在一双脚前停了下来。循着视线往上，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他弯腰拾起竹笛，几步走到近前，笑容初绽：“苏陌，为何如此忧伤？因为那个人么？”
劈手夺回竹笛，神情已然恢复到一贯的漠然。
“凌千风，你在这做什么？”
“对你来说或许是个好消息，”另一边，千秋雪走近了过来，面色极为不佳，“你二哥飞鸽传书来，搜遍幻瞳教都不见瞳影，看来是闻见风声不知躲去了哪里。”
苏陌脸色不动分毫，而目中乍然流转的光芒却已然泄露了心绪。
“苏陌，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凌千风冷笑一声，忽然伸手抓住苏陌，一转身将他双手反拧紧锁在背上。
“你们要做什么？”脸色微微一变，苏陌下意识挣扎起来。
千秋雪朱唇微抿，撇出一丝冷笑，目中已然冰寒冷彻：“要对付瞳影，自然只能用喂了毒的刀。而你，就是最好的也是唯一能伤他的刀。”
苏陌停止了挣扎，冷冷回视她：“你也太看得起我了，瞳影是怎样的人你我都心中有数，他怎可能会为了我去死？”
“他既然愿拿双目换你一个吻，就算拿命来换你也不见得全不可能。”
冷笑声戛然而止，千秋雪飘移开目光，仿佛是记起了什么极其不堪的回忆，深深的痛楚与恨意浮上脸庞。
“这是一场赌博。我们都是被他夺去了一切之人，只能押上自己的全部，孤注一掷，拼个你死我活。”
她转回目光，重新看向苏陌，轻轻叹息一气，目光逐渐柔和下来。探手从袖口处摸出一颗药丸，递给苏陌：“苏陌，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但你不该错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这颗是我们千秋一族留下的忘尘散，服下后就可以忘记至今为止所有的一切。只要忘了，心就不会再痛了。苏陌，那个人双手上沾满了太多的鲜血与冤孽，我不想看着你和他一起下到万劫不复。”
“已经太迟了……”苏陌徒然垂首，兀自苦笑，沙哑了嗓音，“已经太迟了，千秋雪。我不能忘了他，因为，这里……”
目光垂落到心口处：“这里已经全填满了那个人，爱也好，恨也好，全部都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熬过了痛苦的卡文期，接下来应该会写得比较顺手吧……但愿如此╮（╯▽╰）╭
☆、第六十六章
瞳曜山上旌旗猎猎，气势汹汹涌上山头的人马未受任何阻拦就一口气杀入了幻瞳教，然而却已是人去楼空。把幻瞳教里里外外搜了个底朝天也没瞳影半点人影，眼看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又要落空，苏翎不甘心地啧了一声，挥手带众人退到门外。
“苏盟主，难道我们这次又要白来一次不成？就这样回去，有什么颜面面对天下苍生？”
苏翎冷笑一声，双目寒光微露：“那我想请教蜀山派掌门，可是有什么好办法找出瞳影下落？”
见那人不再吱声，苏翎转身面对众人，拔高了音量：“我同诸位一样，也十分不甘，但眼下瞳影不知所踪，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守株待兔？我建议先一把火烧了这魔窟，让他无安身立命之所。天下通缉，假以时日，定能剿杀魔头！”
底下一片叫好声，众人齐动，柴草围着殿宇高高地垛起，燃起的火把上火苗蠢蠢欲动，几欲喷薄而出，一口气将整座幻瞳教一并吞没进熊熊火海。
正欲点火焚城，一声断喝由远而近。循声望去，随着马蹄哒哒，两匹骏马卷尘而来。
“慢着！”
身着鹅黄罩衫的女子翻身下马，身后凌千风带了苏陌紧跟而来。
众人私下里一片窃窃私语，都对着苏陌和凌千风指指点点。寒尘绝目光一冽正要上前却被苏翎只手拦下。
“我有办法逼出瞳影。”
千秋雪对着众人嫣然一笑，仪态大方。
窃窃私语声忽然转为浪潮般的嗤笑。“姑娘，你莫不是瞳影的老情人，连他脚底几颗痣都清清楚楚？”
面对轻浮的调笑声，她只是冷笑一声，食指一笔：“我不是，可他是。”
众人的目光一时全汇聚到苏陌脸上，嗤笑声顿时消失不见，然而转瞬间便爆发出更响亮的满堂哄笑。
“我说千秋大夫，你还是好好给自己医医脑子吧。现在全天下谁不知道我们是托了苏公子的福才有机会扭转乾坤，诛杀瞳影。撒谎，也没你这么不动脑子的。”
千秋雪不动声色地微勾唇角：“那各位有没有想过，凭借苏公子的三脚猫功夫，是如何毁了瞳影的眼睛，然后全身而退的？原本应当身先士卒的苏公子又为何躲在万剑宗没有加入伐瞳队伍？”
一语中的，众人哑然。许久，人群中才犹犹豫豫地传出一声嘀咕：“莫非……真是有断袖之癖？”
苏翎冷下脸色，双目炯炯逼视向千秋雪：“要怎么逼出瞳影？”
“简单。”千秋雪微笑起来，目光幽幽地转向苏陌，“心爱之人性命攸关，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不行！”寒尘绝上前一步挡在苏陌之前，按在腰间的手握紧了长剑。
“寒剑圣，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的道理你也懂。还是说，”千秋雪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人群，“你要背叛伐瞳大义，与天下为敌？”
一时，各色目光杀气腾腾地汇聚过来，人群中响起武器出鞘的铮然声。寒尘绝面色不动，手指微动间，腰间剑芒露出半分。然而寒光随即一灭，一只五指细长的手从身后伸过来，将剑硬生生地按回剑鞘。
回首间，不解的目光正迎上少年淡漠如霜雪的面容。苏陌把目光转向众人，语气淡淡。
“好，我答应帮你们逼出瞳影。”
暮色四染，填补了光的留白，明晃晃的火把星星点点洒落在漫山遍野。在众人簇拥下，柴垛高垒的绞架被推至幻瞳教门前，绞架之上少年迎风而立，目色清冷如冷夜霜天，铅华泻尽。
苏翎一声令下，人马有条不紊地迅速散开，围着绞架隔开距离，埋伏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四下里，悄无人声，唯火把燃烧的哔啵声唱和着穿林而过的高风。
见都已经布置妥当，苏翎使了个眼色，一个万剑宗弟子站出队列，扯开嗓门大吼起来。
“瞳影魔头，你再不现身，我们就活活烧死你的小情人！”
连喊几遍，回声在空旷的山野间四散飘荡，越来越远，待四周重归于寂时，换了个人再度喊起来。
只听见回音一遍遍在旷野间飘荡，撞击在山壁上，碎裂成一堆细碎的嘈音。山峰沉寂，万籁无声。约摸等了一个多时辰，夜色如水，寒气袭人埋伏在灌木丛中的众人都觉得手脚冰凉发麻，渐渐地都失去了耐性。有的开始大打哈欠，有的则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苏翎轻眉紧锁，拉过千秋雪，压低了声音：“你确定瞳影还躲在这瞳曜山上的某处？若他早就逃到千里之外去了，那我们可不是白费力气？”
千秋雪铁板钉钉地点了点头：“瞳影树敌无数，现在他失去双目，人人都想取他性命，就他那鼻孔朝天的性格，就是活活饿死在密室里也不愿贸然出来死在这些曾被他不屑一顾的名门正派剑下。眼下除了瞳曜山他早就无处可去，今晚，一定能逼出他来。”
苏翎眉头锁得更深，一脸肃然：“不成。我们的人马马不停蹄地奔波了一日，到现在都毫无所获，早就人困马疲，军心不稳。要再等上一晚，而且还不能保证是不是能抓到瞳影，这风险太大。我们得反客为主，有没有更强硬的方法让他迫不得已立马现身？”
“那还不简单？”一旁的蜀山掌门大笑起来，接过一个火把，随手一掷，扔到柴垛上。
“住手！”苏翎来不及阻止，星火燎原，转眼间整个柴垛都淹没在火海中，熊熊火焰冲天而起。
少年单薄的身影在明如白昼的火光中若隐若现，蛾眉淡扫，火苗倒影在黑白分明的瞳眸里，仿佛冰霜中寂寂绽放的红莲。
苏翎下令万剑宗弟子们引水灭火，然未等水渠引到，包围圈的东面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厮杀声。
“瞳影！瞳影出现了！”
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原本昏昏欲睡了的一干人等立马精神抖擞，埋伏在另三方的都是蠢蠢欲动，咬牙切齿恨不能扑去东面杀个痛快。
凌千风闻声而动，轻功纵身而起，转眼间去往了厮杀成一团的东面包围圈。
“瞳影跑了！追啊！”
嘶喊声中，山头上火把耸动，人声鼎沸，早已乱作了一团。苏翎心下一紧，暗念不妙，都说穷寇某追，这群蠢货不停指挥地冲上去，只怕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片刻后，包围圈西面也开始杀声一片。苏翎抓住一个兴奋地到处乱窜的万剑宗弟子，问是出什么事了，怎么东边发现瞳影，西边也乱作一团了。
“西边，西边又来了一个瞳影！”
苏翎顿时愕然，何时这世上出了两个瞳影？然而未等他细想，南面和北面也开始骚动起来，苏翎脸色一变，整顿了人马就要杀过去，却被千秋雪一把拉住。
“别去，瞳影定是让手下伪装成自己好趁乱救走苏陌。你就是去了也辩不出真假，总不能一个个都抓起来然后看看到底哪个是真的？”
苏翎停下脚步，挥手让众人待命：“你有什么办法？”
女子面色冷静，撇嘴冷笑一声：“不管再出现多少的假瞳影，真瞳影的目标只有一个。而我们只要守住这个目标，他就跑不掉！”
目光回转，飘移到火海中的少年身上。
火借风势，转瞬间已经蔓延到了苏陌的脚边，广袖衣角浴火蝶翼般在风中翩然，映得少年苍白如霜的面颊上傅上了一抹酡红，娇艳欲滴。
寒尘绝轻身一跃，翻身跳入火海，举剑就要砍断苏陌束手绳索。千秋雪抢先一步抓住他的脚，未等一剑落下，将他狠狠地拽回了地面。
“真的瞳影还没出现，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放了他。”
寒尘绝面露愠色，剑眉如电，横目怒视眼前之人：“我不能拿陌儿做赌注，我不是你，我输不起。”
然未等他再次飞身而起，一把银剑从身后架到脖子上。
“寒师叔，这是我们诛杀瞳影唯一的机会。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也请你谅解，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苏翎，你……”寒尘绝惊愕地说不出话来，抬头看去，飘摇的火光中，少年清隽如云，仿佛随时都能跟着那飘散在半空的浓烟，羽化而去。
“苏翎，我在这里。放下苏陌！”
熟悉的声音由远而近，仿佛一场无声的梦境，他走来，步履翩跹。
苏翎银剑一指，喊杀声直冲霄汉，惊天动地。
时间的流淌开始变得极为缓慢，仿佛是一幅幅的画面拼接成连串的动作，透过灼目的火光。那个人，他站在人群中，双目紧闭，依旧艳绝天下。
瞳影一掌震飞几个打头冲上来的万剑宗弟子，紧接着一个锁喉拧断了背后偷袭者的脖子，鲜血喷涌到白玉无瑕的容颜上，然而，人潮还是源源不断地接连从四面八方拥挤过来。一张张疯狂的，狞笑着的扭曲面孔，露出狰狞獠牙，挥舞的兵器寒光熠熠，嘶鸣着拼命想要沾上王者高贵的血。
当游龙坠落云端，反成了荒野上髭狼的盛宴，多么可悲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