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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子将食指从嘴里拿出,指了指前方的大厅,用脆生生的声音说道,“都在那里面呢。我爹爹被坏人打伤了,大家都围在那。大伯伯说小孩子不要待在那里,就让我出来玩了。”
“那你带我们去好不好?”林正楠捏捏他的脸蛋。
小童子睁着水灵灵的眼睛,也不知有没有懂,冲着林正楠乖巧的点了个头,拉住他衣袖的一角就往大厅方向走。
“想不到贤弟对付孩童也有一套。”萧天翊半掩了嘴偷笑。
澜笙阁的正厅又比寻常人家的更气派了些。内堂匾额高悬,“瀚海听澜”四个烫金大字洋洋洒洒。主座之下,二十张次席一字排开,颇有些讲经布道的味道。诗词画像,或出自名家之手,或门中人闲时小作,排布有致,占了大半个墙面。
笔墨之林,是处极雅的地方。
“爹爹——”
听得这一声,正厅中的人纷纷转向门边。小童子松开林正楠的衣袖,往主座上的中年男子处跑去。
“赋儿,不是叫你出去玩吗?”男子将手搭在小名唤作“赋儿”的小童子肩头。他的动作很小,看得出肩上带伤。男子眉头微蹙似是责备,唇边却挂着笑,看向赋儿的眼光分外柔和。
赋儿抱住他的一条胳膊,整个人几乎都挂了上去,扁扁嘴道,“孩儿想待在爹爹身边。”
“这二位公子是?”那男子拍拍赋儿的头,又转向林正楠与萧天翊。于是一屋人的目光又回到了他们身上。
萧天翊作揖道,“在下慕君怀,这是家弟慕梁风。我二人仰慕澜笙阁盛名已久,今路过此地,特来拜会,希望能得诸位前辈指教一二。”
“指教谈不上。”那男子拉开赋儿,起身回礼道,“我澜笙阁向来以文会友,不过是志趣相投的朋友聚在一起交流切磋。我看二位公子气宇不凡,皆是人中龙凤,说指教是过谦了。”
“先生谬赞了。我与兄长不过一介书生,落魄至此,先生莫要嫌弃才是。”一旁林正楠也施了礼道。
“怎么会呢。”那男子抖了抖衣袖,笑道,“在下楚啸,是这里的管事,这是犬子楚悉赋。赋儿,可曾给二位公子施过礼了?”他背手在身后,对赋儿厉声厉色道,看起来家教甚严。
赋儿侧过脸背着楚啸吐了吐舌头,迈开两条小腿跑到萧林二人面前,双手相抱举过头顶,又弯下腰来毕恭毕敬的鞠了个大躬。
“赋儿见过两位哥哥。”童声在安静的大堂里格外脆生,萧天翊与林正楠失笑,却见楚啸不悦的蹙起了眉。
“怎么称呼的。”他微斥道。赋儿这一称呼,让林正楠与萧天翊落了他一个辈份,不免失了礼数。
“不碍事。”林正楠摸摸赋儿的头,赋儿也乖乖的给他摸着,像是极喜欢他。“楚先生本就长我们很多,这样称呼最是合适。”
“自是文友,又何必在称呼上计较这么多。”萧天翊也应和道,目光却落在林正楠摸赋儿的那只手上。
“哈哈哈……甚好甚好,二位公子都是不拘小节之人,我楚啸就喜欢交这样的朋友。”楚啸高声笑道,堂内的其他人也纷纷点头称许。
“早就听闻澜笙阁阁主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不知今日为何不在这堂内?”萧天翊环顾了一眼四周,将询问的目光落向楚啸身上。
楚啸脸上的笑意蓦地顿住,周围的人也没了笑声,气氛一下压抑了不少。林正楠瞥了萧天翊一眼,有些怨他太过心急。
“公子有所不知。”楚啸道,“我澜笙阁虽是墨香之地,不问俗尘,却无奈被宵小之辈盯上,屡次上门挑衅。王先生年事已高,我们不想他受累其中,便叫人陪着他出外游玩,想必这几日也该回来了。”
“哦?竟有此事。”萧天翊做出毫不知情的样子,“是什么人这样无礼?”
楚啸挥挥衣袖,“不提也罢。两位慕公子初到此处,也不要被这些事搅了兴致。我楚啸虽不才,只习得些粗浅功夫,但我已遣人去请一些江湖朋友,定不会让这些小人得逞的。”
林正楠与萧天翊对视一眼,看来这楚啸就是昨日在客栈被伤的那人,老先生的忘年交。
“是啊,有楚兄在,凌云帮的人是不会如愿的!”众人神情激动的应和。
楚啸郑重的点点头,又转向林萧二人,“我先叫人给二位安排住处,来日方长,定要与二位公子切磋切磋技艺。”
“那就有劳先生了。”林正楠与萧天翊道。
作者有话要说:萧大会吃小孩子的醋≡ ̄﹏ ̄≡
☆、第六十一章 明君之怀
就这样在澜笙阁住了两日。这两日,澜笙阁上上下下忙做一团为临敌做最后的准备。这里仆人不多,于是平日里肩不能扛的酸文人们也得卷了袖子帮忙,收拾收拾这边的名贵字画,拾掇拾掇那边的瓷器杯盏,生怕有个磕碰坏了他们的心头肉。
林正楠与萧天翊武功底子厚,做起这些体力活不在话下。众人只见这两位纤瘦的公子面不红气不喘的将一口大瓷缸子从这头扛到那头,无不暗自汗颜,对这两个后生的好感倒是多了不少。不过两日,大家都熟络起来。
这边大人们忙得焦头烂额,那头赋儿倒以为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成天扎在人堆里撒欢的乱窜,尤其爱缠着林正楠,抓着他的衣摆走到哪跟到哪。萧天翊好像天生与赋儿犯冲,见到这小子又来扯林正楠的衣摆就头大。小人精直晃悠的萧天翊眼睛发花,无奈他只能让林正楠抱着赋儿在一旁看着,自己一个人闷声闷气的干活。
早上,林正楠已起床换好衣服,萧天翊却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赶紧回你屋去,别让人起疑。”林正楠坐回床边,戳了戳他的脸。
萧天翊捉了他的手,也不睁眼,无赖似的笑起来,“不起不起,活做多了累着了。”
林正楠抽回自己的手,“累了是吧,那以后晚上你也别过来了,省的你累着我睡的也不舒服。”
萧天翊嘴角弯的更大,忙坐起身故做正经道,“不累不累,扛两个缸子算什么,让贤弟舒服才是大事。”
林正楠白他一眼,心想着萧天翊越来越没个正经样,活像个孩子似的,成天介的还跟赋儿较劲。他拿过刚拧好的毛巾往他脸上一丢,自己又去束头发。
“你打算在这呆到什么时候?”他从镜子里看着萧天翊。
萧天翊擦脸的手微顿了下,取下毛巾时却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脸,“助人助到底,怎么着也要把这里的事给了了。”
林正楠叹了口气,总觉得萧天翊对这事上心的有点过头。“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回君子堂?”
萧天翊转头避开他的目光,笑容有些僵硬“我已经答应你了,陪你回去处理好事情我们就走,有什么想不想。”
林正楠正挑了左鬓角的碎发束到耳后,束了几次怎么也束不好。萧天翊从床上爬起来,一脸鄙视的从他手里夺过梳子,替他束好。林正楠抱歉的一笑,握住他执梳的手倚在他身上,“不会再出什么事情了。”他闭上眼睛喃喃了一句,像是称述,又像是确认,只是身后的人没有回答。
敲门的人一向会挑时候,萧天翊敛了声响,听小厮在门口通报。“慕二公子,楚先生特意让我来告知公子,王老回来了。小的刚去慕大公子那边通报,大公子好像还没起,小的也不敢叨扰,还劳烦二公子等会告诉了大公子,二位一并去见见王老。”
“知道了,多谢小哥。”林正楠应了声,有些在意的从镜里撇了眼萧天翊的反应。
“去见见吧。”萧天翊将人皮面具带好,没有一点不自然。
…
岁和楼是澜笙阁偏角处一座不起眼的小楼,原是那贪官为存放脏银而建,现被楚啸改成了集体用伙食的地方。住在这里的读书人不少,要将饭菜一一送到房里人手不够,于是大家一合计,干脆每日同时同处吃食,也方便联络感情。
林正楠与萧天翊到岁和楼的时候已过了饭点,稀稀拉拉的只有几个喝粥的老秀才,看到他二人到来皆是作揖道好,态度和善。他们刚想坐下叫点清粥小菜,就有小厮上来引路。
“两位慕公子,楚先生请二位过去吃食。”小厮说罢,便引他们进了楼上一间雅室,似是特意为这老先生布置的。
客随主便,林正楠与萧天翊进到房里。屋内正中摆着一张金漆镏边的圆桌,桌上的早点还冒着腾腾热气,四个男子围桌而坐,见他二人进来都笑的温文有礼,其中上位坐着的老者笑得最为慈眉善目。
“二位公子,我来给你们介绍,这位就是我们澜笙阁的阁主,王昱州,王老先生。”楚啸站起来迎他二人入座。
桌上的碗筷都还是干净的,似乎专门在等他们两人。林正楠与萧天翊正为这阵势纳闷,经楚啸一招呼,也不好多问,便上桌入了座。
“王老,这就是我给你说的,慕君怀公子和慕梁风公子。”楚啸又向王昱州介绍。
“楚先生不要再称呼我们公子了,我们既是晚辈,叫我们君怀、梁风就好。”林正楠施礼道。
楚啸开怀一笑,“好好好,就叫君怀、梁风。”
一旁的王老摸了把胡子,赞赏的端详了他二人一番,“确实是谦逊有礼,年轻有为的样子。”
林正楠捅了捅萧天翊的胳膊示意他说些什么,却见他正望着王昱州,神情复杂。
“先生缪赞了。”萧天翊作揖,说了句场面话。
又说了几句,楚啸招呼众人吃饭。今天的早点比前两日的可口了许多,林正楠吃了块油酥觉得味道不错,便给萧天翊也夹了一个,后者接过,笑容却有点不走心。
“二位是亲兄弟?”一人问道,“感情看起来真不错。”
“是亲兄弟。”林正楠笑答。
楚啸又接过话茬,“那是哪里人,家里又是做什么营生的?”
萧天翊不答,林正楠只好硬着头皮胡编,“家住洛城,祖上留有画斋。无奈经营惨淡,这才与兄长关门修整,四处游历,慕名投奔澜笙阁而来。”
“哦,画斋。”楚啸点点头,若有所思。萧天翊抬眸,瞥了林正楠一眼。
“那不知二位公子是从何处习得的武功?”楚啸又问。
林正楠微愕,没想到楚啸会留意这个,怕不是对他们起了疑心?
楚啸见他神色尴尬,连忙摆手道,“慕公子不要误会,楚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他叹了口气,言语有些犹豫。“只是歹人在逼,我见二位公子身手矫健,不似一般书生文弱。我也是习过武的人,看得出二位是有功夫底子的。所以这才冒昧开口,想请二位帮忙,替我们澜笙阁抵过这一关。”
话说的直白,林正楠与萧天翊心下了然,这一桌的精致早点和阵势也就清楚明白了。
“楚先生言重了。”萧天翊终于开口了“我们自已拜入澜笙阁门下,就是门中之人。门中有难,我们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人家刚入门两天就请人家帮忙,还帮的是这动刀动剑随时可能见血的忙,楚啸本觉得这事有些难以启齿,倒不是他质疑这慕君怀和慕梁风的人品,而是他自己心里别别扭扭的过不去。要不是凌云帮的人不讲道义,那么多人敌他一个,以他楚啸的功夫,也不至于要开口求两个晚生。他的人虽然到了,但怎么说,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把握,他对这澜笙阁的感情很深,不敢因面子冒一点险。
还好人家答应的爽快,楚啸心里十分、特别的舒坦。
“哈哈哈……”楚啸又拿出招牌似的豪笑,典型的江湖汉子,“两位慕公子果然是重情重义之人,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来来来,我以茶代水敬二位一杯。”说罢,果真端起杯子来敬。
“楚先生为人才是豪情仗义,晚辈十分佩服。”林正楠回敬道。
萧天翊也回敬了楚啸,敬完杯子一转,敬到了王老面前。林正楠看看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萧天翊道,“晚辈仰慕先生已久,都传先生学识渊博,又是前朝重臣。晚辈斗胆一问,不知先生以前官居何职?”
这一问,问得林正楠的心陡的一跳,连楚啸的脸色也沉下去几分。王老却还是一脸慈笑的望着他。
“大哥,你问这个做什么……”林正楠站起来打圆场,王老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没关系。
“年轻人,你从一进这门就在关注我。”王老没有直接回答问题,摆摆手让萧天翊也坐下。“你认识我吗?”
萧天翊放下杯盏,“只是耳闻,不曾见过。”
“哦,只是听说过我。”王老意味深长的摸了把胡子,“那么我的官职于我在你心中的印象有什么影响吗?”
“没有。晚辈仰慕的只是先生的才学。”萧天翊道。
“那又为何要翻那陈年旧账?”王老笑笑。
萧天翊道,“晚辈只是觉得,祁朝已亡,前朝官员大多隐匿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