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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感觉原来这样痛苦。
“萧天翊,如果你连一点信任都没给过我,你还凭什么说你爱我?”林正楠对上他的眼睛,落下这最后一句话。
风定,雪落,梅花浮香。
人群里忽然有恸哭之声。
“师妹,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众人回望过去,一男子跪在地上,怀中的女子面色惨白,已与死人无异。
男子忽然抬眸,目光凌厉,“我师妹本就体弱多病,你却将她抓去,害她几个月无法寻医就诊,狗皇帝,你赔我师妹性命!”
萧天翊挣坐起身子,那男子已握着剑疾步向他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林正楠凝雪为石掷向男子膝间,男子扑倒在雪中,几乎同时,白雪拍地而起,抱着萧天翊踏空而去。
“林盟主!”男子一拳捶在雪里,满眼愤恨的看着白雪带着萧天翊远去。
“他只能死在我手里。”林正楠收回视线。男子从地上跃起,还要去追。
“别追了,白雪是影卫,她的轻功你比不上。”他负手,再无半分犹豫,转身面向萧天翊的军队,“你们的天子已败,还要抵抗吗?”
五万将士丢掉手中兵刃,齐齐而跪。
腊月,燕京。
几个月前那个人带着他离开的时候,这里还是灼灼炎夏,满树芳华。如今再回首,满城只余红梅一树,从街边人家的庭院里探出枝头,一嗅一呼间全是梅花清冷的香气。
皇都,如今竟成了红梅之城。
他踏在嵌满花瓣的积雪里,一步一步走向那座巍峨的皇城,跟在他身后的是对他死心塌地的武林人士,是祁皇败在他手下的五万军将,还有闻风而来的百姓,一路好奇的张望。他走在所有人之前,似个睥睨天下的帝王,只是背影孤单,像极了凌寒独放的梅花。
三个月前皇上下令燕京从此以后只能种梅花,难道竟是为了这个人?
他在朱红色的大门前停下,天色已晚,火把的光亮在漆面上反射出一圈刺眼的光。厚重的门在一片咯吱咯吱的机杼声中被缓缓推开,宛若历史的阀门被重新提起。四年前,老一辈冲进这座奢靡之城,血洗了纪氏的天下。四年后,他带着天下人走进这座皇城,没有受到一兵一卒的抵抗,就像回到一个本就属于他的地方。
他一步一步的走,明銮大殿,当年祁皇的葬身之所,那场大火终究没能把一切烧得干净。
长长的天阶,杨静启手捧明皇色的卷轴,急急迎上。
他驻足,负手,看白须老臣在他面前跪下。
“林盟主,这是先皇的遗照,请林盟主过目。”双手过头,恭敬奉上。
遗诏,不是圣旨。那个人当真早就准备死在他的手上。
他接过,愤然展开,丝绢之上是那个人苍劲的笔墨。
“封柳画师为摄政王,处理一切朝政,并请林盟主做皇后娘娘腹中孩儿的老师,代父之责。”杨静启叩首,说得字句铿锵。“这就是先皇的旨意。”
“什么……”柳杏生从林正楠手里抢过遗诏,“为什么要我做摄政王?”
“先皇说林盟主即使要了他的皇座和江山,也定会不喜欢这些拘束的身份。”杨静启抬头,看向林正楠,“先皇还说,柳画师虽是他同母异父的兄长,但比他心狠手辣的多,更适合坐这个杀伐决断的位置。倘若一年之后,娘娘未能诞下皇子,柳画师大可将皇位拿去。”
“成王败寇,狗皇帝如今大势已去,他的诏书还有什么用?!”有人高声道,“如今天下都是我们的,当不当皇帝,谁来当皇帝,都由林盟主说了算,狗皇帝凭什么在这指手画脚!”
立即有人附和,“是啊,我早就看朝廷不顺眼了,依我看还是将这里一把火烧了,以后整个天下都是我们江湖的势力,由林盟主来统领我们,你们说好不好?!”
“好!我们都拥护林盟主!”
他背对众人站在一片拥护之声中,望向的是明銮殿内的赤金皇座。明晃晃的光晕中,他似乎看见了那个人正站在皇座前,对他浅浅的笑着,依旧是那个手掌一切的天子。
“就照他说的做。”他沉声道,人群再无一点声响。
“林盟主,为什么……”有人小声追问。
他拂袖转身,那一刻竟有几分那个人的影子,“四年前,家父带领武林推翻了祁朝的统治,可是这四年来,你们看到的又是什么?”
他停下,环视众人,“没有了暴^政的压制,百姓的确轻松了不少。可是少了官府的管制,歹人气焰嚣张,鸡鸣狗盗如入无人之境。一朝积怨,便要雇来打手取人性命,明明只是小事,却要逞一时之快大动干戈。这样的错误,你们真的还要将它延续下去吗?”
众人默然。
他叹口气,从柳杏生手里接过诏书高高举起,“从今天起,朝廷是朝廷,江湖依旧是江湖,二者存亡与共,祸福依从。我向大家承诺,四年前祁皇的暴^政不会再有,祁皇强压在我们江湖人身上的那些荒诞的条约也统统作废,大家若是真的信服于我,就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
“好!”人堆里站出个人,正是当日的孙镖头,“林盟主的话叫我心服口服,只是孙某恳请林盟主来做这个皇帝,从此之后,朝廷江湖便是一条心,我们共同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请林盟主做皇帝!请林盟主做皇帝!”一呼百应,所有人振臂高呼。
“诸位听我一句。”林正楠抬手,“为与祁皇一战,我已修了门派禁术,早就不是六派中人,也没有资格再做这个武林盟主。柳先生虽是一介画师,但论权术谋略或者武功实力,实在是执理朝政的不二人选,皇位我无能胜任,交给柳先生才是最好的选择。”
听到门派禁术,被扶在一边休息的林江书猛然抬头,视线与林正楠相撞,那个人只是轻轻的移开。
柳杏生拉住他的胳膊,却被林正楠了按回去。
“先生,就当是为了我。”
柳杏生怔愣,终是收回了手。
☆、第八十八章 落子成局
作者有话要说:2。28 第二更
天图阁,旧人去,新人往。
林正楠坐在窗前,满园梅花,据说是这皇宫里开得最好的。他记得当日在此受辱时,这房里到处都留下了痕迹,如今早已被粉刷一新,再忆不起半点过往。
可是就算记得又怎样?李逸孟早已下落不明,羞辱他的三人也已被柳杏生五马分尸。现在他站在人前,不再是那个依仗萧天翊的男宠“林公子”,而是身居高位的林太傅,摄政王处处护着的林大人。
柳杏生狠,当真狠。萧天翊只会遣人出宫,只会施以刑罚,他却狠断决绝,凡是之前欺负过自己的人,他一个也没有留下。本来帝王当存仁慈之心,只是帝王亦要有伐断之意,也许萧天翊说的没错,皇位,柳杏生真的比他合适。当日为掩护假纪阕的身份,他连子淳都舍得割弃,又还有什么人是他会手下留情的。
也许那个翩翩公子玉面画师仁慈的对象,从来就只有自己一人而已。
思索间,宫人通报,说是杨静启求见。
他从窗台上跳下来,在桌子边坐定。杨静启轻声进屋,对他行了同僚之礼。
“有劳杨大人,还原意来见我。”他摆出两只杯子,一一倒进茶水,“杨大人请坐。”
杨静启在桌边坐下,看着桌上的茶水,却不愿意看他。“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
林正楠莞尔,“他的事我无意再听。”
杨静启似乎早已料到,笑道,“你放心,我说的事,你听完只会更恨他。”
林正楠挑眉,倒是没想到杨静启会说出这样的话。
杨静启道,“愿意把江山拱手让之于你,是他会做的事,但绝不是我们这些做臣子或做将士的人会答应的,你知道他是怎么说服我们的吗?”
林正楠敛了敛眉,当日两方对峙,他的确没看到萧天翊那方的人有过任何动作,按理,君王受伤,这些人不可能不救,他问降时,那些人也归顺的太过轻易。原来,这也是萧天翊之前布置好的?
杨静启看了他脸上的神色,笑意更深,“你绝对想不到,一个君王居然会给臣子下跪。”
即使再克制,执杯的手还是猛的一颤。他将杯子按在桌子上,又将手收回袖中。
杨静启道,“他说他活不过两个月,皇子还未出生,大局势必难稳。祁朝只能孤注一掷,在夹缝中求生存,把江山让给你,也许还能保得延续。没想到还真给他赌对了。”
“什么……”林正楠看着面前的人,已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惊讶。
杨静启抚须,“他说他愧对先祖,为了护着你险些再一次将王朝葬送,他求我们忍,把江山让给你们这些仇人,江湖人,只有江山给你们这些人坐了,你们才能安心,也就不会再想反,那样祁朝就能代代延续,他也能亡羊补牢,有脸去见列祖列宗。我们本来不同意,他就在我们面前跪下,直跪到我们同意,同意我们愿意陪他在你面前演这一场戏。”
“你……”林正楠的全身都在颤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难道就不怕我现在反悔吗?!”
“你不会。”杨静启笑道,“因为他也说过,这天下,再没有人比你和他更懂这‘大局’二字的份量,你们都是被大局压着的可怜人。”
震惊愤怒在一瞬化为茫然,他茫然的坐着,望着面前含笑的老者,“那你告诉我,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告诉你,你终究还是输给了他。”杨静启的笑渐冷,“为了让你懊悔,让你恨,却不能做出任何改变。”
“什么……”林正楠怔怔。
杨静启已拂袖起身,“我要让你痛苦一辈子,因为你不配,你真的不配,你不知道他到底为你做了多少事,你甚至都不想去听!他这样求我们,表面上是为了祁朝,但难道不也是为了你吗?可是你对他太狠了,也太残忍了。”
杨静启走出屋子,在门口停下,沉声道,“他下跪之后就失了人心,大家都说这个天子无能,可是在我心里,没有哪一个天子比得过他,至少他懂的宽容,懂的忍辱负重,懂的做出牺牲,最后终是给他走对了一步棋,既不愧对自己的责任,也让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坐上了再不被人欺负的位置。”
门被狠狠的摔上,林正楠坐在桌边,看杯中的水被震起一圈圈涟漪,又慢慢回归平静。可是心里的涟漪,却怎么也平复不了。
萧天翊,他们说我对你狠,我又哪里狠得过你?至少在你临死前,你又算计了我一次,让我帮你护得你祁朝世世安稳。
好笑,真好笑,狠得那一个,哪里就成了我?
油尽灯枯,他在桌边坐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新来的小宫娥进来,边打扫屋子边告诉他,之前这屋子里住过一个公子,先皇爱他爱得不得了,后来公子走了,先皇哪都不住,只肯住在这里。每日早朝回来,他就拿白灰刷墙,一道一道刷去墙上的痕迹,刷着刷着还会吐出血,昏迷里还流过一两回泪。
第三日,给他治肩伤的太医进来,边上药边告诉他,以前先皇爱过一位公子,那公子中了奇毒,先皇就找来神医日日为那公子试药,他出言劝过,还被先皇赏了一顿板子。
第四日,他坐在门前看梅花,王公公进来给树修枝,边修枝边告诉他,这里的梅花树都是先皇亲手挑的,为了能让一个人看得开心,为了搏他一笑。
第五日,他逃出天图阁,却无意走到了天牢,天牢门口打扫的狱卒告诉他,以前这里关过一个公子,先皇每天都在天牢后头的气窗下站着陪他,天下着很大的雨,他也不知道躲,直等到天牢里没人说话了,他才一个人往安危苑走。
第六日,他把自己关在房里,谁都不见,谁的话都不听,却在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一枚小小的音哨,修音哨的人很笨,断口处接得歪歪扭扭,玉屑上还沾了一两点血迹。他鬼使神差的把音哨含进嘴里吹,才发现,音哨带在身边这么久,他却从来没问过那个人要怎样才能吹出那日在极乐谷,他为他吹得那支小调。
第七日,他忽然发烧,一睡就是五日,醒来时柳杏生陪在他的身边,他握着柳杏生的手,问他他们进宫已多少日。柳杏生告诉他已是第十二日,他从床上爬起来,推开门去看门外的梅花,天下着很大的雪,梅花果然在雪里最好看。
到了第二十八日,柳杏生进屋,告诉他白雪自己回来了,那个人昨天走了,走得很安详。他点点头,陪柳杏生说了会话,还聊了聊最近朝廷里的事。送走柳杏生,他回屋,关门,刚走一步,就吐出一大口血。
第二十九日,柳杏生抱着他坐在床上,太医在一旁给他号脉。昏迷中他听见太医对柳杏生说,他是心中郁结太深,必须大哭一场才能好转,否则日复一日,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