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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句想听的话。
“尽人事,听天命。”老太医提起笔道,抬头深深看了一眼应梓中,道:“大人榻上也莫要太勤了,近来可否有五心烦热之症?”
应梓中脸一红,转念一想,确实如此,便点点头。
老太医笑道:“那老夫也送大人一帖药。”他写完,提起来吹干墨迹,送到应梓中手中,缓声道:“还是要惜福养生才是。”
应梓中揖道:“记得了。”
老太医起身,伸了伸腰,叹道:“人老了,不中用了,才出来多大一会儿,就走不动想歇着了。”
应梓中道:“软轿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那劳烦应大人。”老太医临走时,回头又道:“过几日我再来瞧瞧,若是开春还不见好,大人可得有个思量。”
应梓中浅笑:“明白了。”才扶着老人的手送他上轿,待得走远了,才察觉出门时并未披斗篷。今日大雪初晴,风却似刀子割进骨头里,钻心的凉。
应梓中站在雪地里很久,看着大门口的两尊石狮子出神,仿佛不觉得冷了。
门丁看不过去,忙通报了管家,才有个小厮送过衣裳来。
应梓中只觉十分无趣,一片苍茫白地,到底是没什么好看的,披上衣服悻悻地再回去瞧瞧池砚,却有马蹄奔来。
马上那人挥着鞭子,甩出一串清响,定睛看到应梓中一身黑貂皮在雪地中甚是扎眼,走近了便翻身下马疾走几步,气喘吁吁叫道:“大少爷……老……老妇人没了……”
应梓中顿时僵直了身子,慢慢转过身,冷眼盯着来人的眼睛。那人怕应梓中没有听清,扑到他跟前,又说了一遍。此时,他倒不觉得天冷了,应梓中看他的眼神,让他冷到了骨子里,不自主地哆嗦一下。
“几时没的?”应梓中冷冷道。
“今早,早过了礼佛的时辰老妇人还没起来,我们进去一看……老妇人已经,已经没了……”他想到夫人对自己不薄,说着说着竟流下泪来。
应梓中点点头,道:“你先回去,我稍后就到。”那人刚要上马,应梓中又问道:“梓林他知道了吗?”
那人垂手道:“二少爷已经在庵中了。”
“哦。”应梓中挥挥手,抻开袖口,把早已冻僵的手缩回去,慢吞吞地往回走。小厮很伶俐地退下通报管家了,应梓中独自一人走到老宅的正堂前,扑腾一声跪倒在门前。
理应光鲜的正堂,已经多年无人进去了,门栓上的铜锁都生了绿锈。
应梓中磕了十个头,起来时青石板上依稀可见血渍。他明显晃了一晃,扶住了廊柱才能站稳。
爹,娘,孩儿不孝。
应梓中望了一眼天空,再回首看了一眼从小长起来的庭院,酸涩齐齐涌上心头,却怎样也哭不出来。
有什么东西,没了,就再不复回了。
池砚幽幽醒来,室内药香缭绕,却不见应梓中的影子。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却没有力气叫人,便干脆重新躺好。
窗外的积雪,把阳光折进屋里,映着几朵绿萼梅,分外明媚。池砚心知此番一病,恐怕命不久矣了,心中反而无比安乐,悠然自得地想起以前同乳娘的孩子一起打雪仗的场景,想到自己被那个小女孩塞了满脖子雪,恼羞成怒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
“想起什么了,笑得这般开心?也说给我听听。”池砚闻声,立马变了颜色,卷帘而入的那人青金长袍,笑靥嫣然,不是齐老板还能有谁?
“啊……老板,您怎么来了?”池砚不知此时该如何面对他,只得硬着头皮半撑起身子。
“你还是歇着吧。我这是来瞧瞧你。”齐老板扶住他的肩膀,不容置疑地把他按回床上,仔细给他掖好被角,满脸怜惜地道:“怎么瘦成这个模样。莫不是那个姓应的对你不好?”
池砚闪了闪睫毛,没有答话,反而问道:“您……不是忙着吗?”
“我听说你病了,特特跑过来,你怎么还这样说,嗯?”齐老板笑着摸摸他的脸:“怎么着也是东篱下出来的人,有个好歹可叫我怎么舍得?”
池砚道:“我没事的。”
“这个不是说说就好的,你可得养好了,我费了心思把你送出来,你就得好好活着,知道吗?”齐老板伸手入被中,摸了摸池砚的身上,叹道:“真是一把骨头了,病好了也得养上一年半载的。”
池砚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心中暗道:“还能好好活着吗?”嘴里却说:“是,我知道了。”
“说起来,今天能来看你也当真不易,若不是应家老太太死了,就凭应梓中把你看得那个紧,我是怎么也来不了的。”
“什么?应老夫人死了?”池砚瞪大了眼,脱口问。
齐老板笑了笑,道:“大概又是被应梓中给气死的。今早他家人心急火燎地跑到东篱下把应梓林揪回去时,我还睡着呢。”
“又气死……”池砚垂下眼皮,反复念着这三个字。
“这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应老夫人不住在老宅子里反而去外面庵里住的原因,也不是什么秘密。”齐老板漫不经心地抚摸着池砚的手指,道:“他既然能为了承想反出家门,气的他爹吐血,再为了你不与亲娘相认,还有什么稀奇的?”
齐老板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让池砚心头一震,他握着自己的手,也没有那么温暖了,如同这寒冬腊月,凉彻心底。
第四十九章
齐老板又细细抚慰了他一番,池砚渴得唇上干裂,齐老板便亲手捧著茶盏喂他喝茶。
池砚痛饮几口才歇住,半靠在齐老板肩膀上满足地舔舔嘴角,低声道:“多谢了……”原本,他想再唤一声“铭远”,可这两个字到了唇边,却怎样也说不出口,踯躅了好一会儿,才将他们吞回去,恹恹得不在答话。
齐老板怜惜地俯身吻吻他的额头,温言道:“还是那句,好好保重自己。你先前做的很好,我心里是万分感激你的。”
池砚视齐老板的吻为毒物一般,想要躲避却被他按在怀中,两片温润的唇在滚烫的额头扫过时,带著舒适的凉意,他认命地让齐老板吻,齐老板渐渐由额头吻到鼻尖,继而舌尖戏弄他的唇缝,耐心至极地在小小缝隙之中舔弄,即便池砚紧闭著唇不肯松开也不著恼,只是缓慢而坚定地挑逗著。
池砚两眼直勾勾地穿过齐老板的耳畔,看向窗外。不知是什麽时候,外面已经晴转阴了,乌压压的云彩弥漫天际,眼看又是好大一场雪。
池砚只觉十分疲倦,连应对齐老板的力气都没了,他松了脖颈僵直的硬度,头歪向一边,别开眼睛。齐老板怎会不知他的拒绝之意,也许是念在他重病在身,也不多计较,就著别扭的姿势重重亲了几下他的脸颊,将池砚放回床上,理好被褥,柔声道:“你也累了,那我就先走了。”他的指头拂过池砚散乱在两鬓的发丝,触碰到他的脸庞,忽然有点心惊。
初见时那个丰润的孩子已经不见了,如今摆在面前的,是形销骨立的,尚不知能活多久的少年,少有波澜的心海蓦地起了一丝涟漪。只是这涟漪不过是微风拂过,片叶沾身,不过眨眼功夫便又恢复平静无波。
齐老板站起身,将杯中的凉茶泼到雪地里,重新倒了一盏温在手炉中送到床边,道:“要是再渴了,就先喝著这个,再不够,摔了它也能叫人。”
池砚脸向著里,似乎是睡著了。齐老板心知他此时只怕恨死了自己。方才抱著池砚时,他一眼瞧出池砚身上许许多多难言的伤处,便明白了应梓中对他如何。
想当初,他也曾自荐枕席於应梓中,他那些微末的伎俩也曾弄得自己苦不堪言,只是没想到,这些年过去,应梓中居然在这方面毫无进益,倒是令人刮目相看了。原本教池砚的那些,竟是多余的。
齐老板讽刺似的一笑,他确实是把人想的太复杂了。想要套住那人的心,何必费这麽多心思呢?
齐老板看了池砚好一会儿,始终不见池砚转头,便轻叹一声转身,却听得池砚细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怕是要下雪了,门外有一副斗笠雪衣,你先穿著。”
齐老板心中甜甜的,欣喜回头,池砚仍是那个模样,可一股子无名的郁结之气却消失无踪了。他掩口轻咳,道:“知道了,你……多保重。”脚步轻盈,翩然而去。
池砚一直紧绷著的身体这才松弛下来,像打了一场大战一般,后背上一层冷汗。
他吸了吸鼻子,身上还沾著齐老板的香味,刚才他的来去好似一场噩梦,虽然温言款款确实机锋暗藏,就如这冬季的晴天,看似明媚和煦,不经意一阵风吹过来,就是刺骨的寒冷。
池砚浑身打个哆嗦,虽然身处温暖如春之所,却依旧觉得有寒意透进来。
他不由得往被子深处缩了缩,将冰凉的双腿抱在怀里,昏昏沈沈之间太阳穴上的痛楚越发激烈,只恨不能一刀剁下头颅。他疼得受不了,又冷的受不了,辗转半晌,才迷迷糊糊地不省人事,到底是昏过去还是睡过去,他也不知道了。
中间似乎有人把自己抱出来脱了衣裳放进滚烫的汤水中浸浴,牙关被撬开,然后是苦涩难当的药汁灌入口中,更有万蚁噬体一样的痛痒遍布浑身,池砚像是在做梦,可是梦中一片漆黑,连往常吓醒自己的场景都未出现,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了他,四处茫然,四处徒然,四处寻觅,四处迷惘。只知道是不可突破的禁锢,将他牢牢地扣在了方寸之所,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同幼时犯错被关在小黑屋中,哭泣也无人理会。
池砚只会自顾自地哭,然后想起从未见过的母亲,痴痴地叫著娘,缩成一个小团,哭到撕心裂肺。
可那时,还有乳娘硬闯进来紧紧抱著自己,此时呢……还有谁,有谁愿意疼爱他,愿意把他带出去?
应梓中不住地替池砚抹去泪水,消瘦的小脸上满是泪痕,五官纠结作一处,这一辈子的泪珠都要在此时哭完似的,毫不吝啬地抛洒。可是应梓中不能抱他,不能替他驱赶那些痛楚。
此时,池砚浑身像个刺猬,扎满了银针,老太医满头大汗地替他施针,眉头紧锁。
“老夫丑话先说在前头,今日他若熬不过去,应大人……您家的白喜事,就一起办了吧……”
应梓中一阵惊惧。不过短短一天,他便失去了生养自己的母亲,难道,老天还要如此不长眼,将这个神似承想的少年带离自己身边吗?!
应梓中强忍著心中悲痛,按著池砚的四肢,池砚浑身上下只著一条亵裤,细骨伶仃,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几天的功夫就消掉了,看起来真是好不可怜。应梓中每看一眼,心中便要翻滚一层,若不是他生性冷硬坚忍,此时只怕已然痛哭了。
门外有小厮悄悄上前传话:“大人……二公子……”
应梓中不耐烦道:“你且回话,一切事务交由他处理。”
小厮回道:“二公子说,大人只管放心就好……只是,只是……”
“只是什麽?”应梓中盯著池砚的脸色,目不转睛道。
“说……池公子,是留不得了……”
应梓中眉梢一挑,阴森森道:“小子长出息了,我的事也敢管!”
眼见那个小厮战战兢兢地立在那儿,应梓中挥手道:“你多回一句,池砚无碍,我就回去。”他按住池砚因痛楚而抽搐的手臂,咬牙道:“若是再死一个……那……干脆我也死了算了!”
小厮显然是被吓到了,慌慌张张奔出去,一头撞到了个小孩。小厮跳起来要大骂,那个孩子已经一溜烟地钻进房里了。小厮生生咽下一口气,碍在应梓中的份上没有骂出来,憋著一肚子气匆匆回去禀报了,其中免不了加油添醋一番,把正忙得焦头烂额的应梓林气的不清,抬腿把他踢到雪地里,怒道:“什麽东西!了不起怎麽著?没天理了!”
活该这个小厮倒霉,在雪地里冻得半死才被抬回去,自此算是老老实实的了。
浓儿不敢进去,只好蹲在门口守著。此时老太医已经停手,歇在椅子上喝茶,一个小厮奔走其中收拾。
浓儿瞧见池砚横在床上,刺鼻的药味冲出来,想也不必多想便知此番他又遭了多大的罪,一想起他这一身病是因何而起,对应梓中的恨意更多加一分。
此时老太医眉头舒展,显然这一劫算是过去了,浓儿这才放心地溜走,回厨房做活。
他在东篱下时便与大厨们厮混得极好,厨子喜欢他机灵,常常送他些吃食打牙祭,顺带著对於灶上的活他也顺手的很,来到应家后,浓儿便想方设法进厨房,在应梓中的饭菜中动手脚,下了承情送他的药。
承情道:“此药并不是毒,就算用银针也验不出来,只是令人兴致如发,但床榻之上不能长久,日子长了,那种事情不过三两下就完了。只是不可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