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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青!”我从床上跌下来,冲向他。寝宫的门也被打开,下人跌跌撞撞的进来,又尖叫着退出去。可是一阵蓝光剑一般穿刺进来后,幽魂放开了汤子青。汤子青倒在地上,脖颈被灼出两块伤疤。幽魂惊慌地大叫着,发出的呻吟就像被拉开的旧铁门,尖锐得刺耳。可是幽魂一转身却碰在了看不见的墙壁上。一个道士打扮的人走进来,一挥长剑将幽魂斩成两半。
“长天!”娘急匆匆地跑进来,搂住我,“母亲以为你不见了。”然後母亲看了看汤子青,厌恶的皱了皱眉,把我的衣衫拉好,遮住那被汤子青吻出的红斑。
道士对我说:“请皇上放心,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里面,药敷即可。”
後来我随着母亲回去,没有等他醒来。
#哑娘视角#
我把药敷在汤大人的伤口上,他皱着眉,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痕迹。那个道长让我们把咒符贴在廊柱上,门上,然後跟着皇太后皇上离开了。小喜贵熬了粥,放在一旁。我们都在等汤大人醒过来。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我发现我的生活完完全全被捆绑在了这个空旷的槐序宫中。我不知道我离开了它以後可以做什麽,我更不敢想想我会有一天离开它。这里住了一个人,这里会曾经住了一个人,他会处理事务到很晚,而我会帮他掌灯;他会在雨天去看一口水井,我会帮他持伞;他会在晴朗的日子里抚琴,我会坐在远远的地方仔细地听。我想小喜贵也是,那个憨憨傻傻的男人。可是他只喝这个男人做的粥,他出门的时候总会叫上这个男人,他会在这个男人说笑话的时候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曾有一次听小喜贵谈起,他第一来到槐序宫的时候,汤大人还不是太监。从他的话里我想像着那个儒雅又冷漠的挺拔男子,竟然和眼前这个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汤子青判若两人。我猜想,若他还是一个完整的人,他必定是不会让人能够忽视他散发出的光芒。
汤大人睁开眼睛,看见了门上贴的符纸。
“拆掉。”
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拆掉吧。”
我拼命朝他摇头,他撑着坐起来,下床。我扯住他的袖子,“放手。”见我不听,他不再理会我,固执的拉扯我向前走去。我几乎要哭出来,喉咙里发出呜咽声。我第一次觉得门这麽可怕,仿佛是冥河的对岸,地府的牌楼,生生把汤大人拖进无尽的深渊。他终於走到门边,伸出手拆掉了符咒。然後,我看见廊柱上所有的符咒被黑火燃尽。一阵冷风刮进屋内。竟然从门外走进一个女人。
那女人穿着华丽的长裙,带着华丽的钗饰,长着一张和汤大人相差无几的脸。他走到汤大人的面前,我害怕得躲到房间的角落。我听见那女人一字一句地说:
“你怎麽不也去死。”
汤大人跪下,试图去扯女人长裙的手穿过女人的所有。女人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他哭了。
接着他说:“对不起。”
#贺田长天视角#
“既然刚才那下只能暂时驱鬼,那道长认为怎麽做才能彻底祛除厉鬼呢?”
“回皇上,鬼乃人死後所化,鬼出现於人间则是因为心愿未了或是积怨太重。若强行祛除那麽被他所伤的人的魂魄也会无法超生。”
“那哀家的大哥怎麽办!”母亲在旁边急躁起来。
“所以只能寻其缘由,最大程度的化解仇怨,完成她的心愿。”
“那要是想杀光所有的人,也只能任由她去?”母亲不可置信地说。
道士摇摇头说:“没有目标的仇恨不能称其为仇恨。曾听说皇上能祛避这只厉鬼的怨气?”我点点头:“还有那些信”,我看看母亲继续说,“还有汤子青。”
道士又说:“据我所知,汤子青的母亲尸首分离,尸身被埋在东方郊野以青龙之威震慑,头颅被埋皇城以西的山丘以白虎与皇城的威严镇压,桃木函魂,是否?”
“竟然是她!”母亲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请将尸首合拢,做以仪式让她进入轮回吧。”
所以汤子青放开了手。我闭上眼睛,刚才发生的所有细节流回到我的眼前。汤子青失力的双手,汤子青满是波澜的眼神,汤子青发红的眼角和鼻尖,汤子青咬紧的嘴唇。原来是他母亲。那个被我们残忍趾υ┧赖呐耍貋硌}仇了。
我把脸埋在双手中,头痛欲裂。
隔天,被挖出来的收纳尸首的盒子被放在祭台前。死去的人的屍体骨头被排放在盒子旁边。
子时,朔月。盒子上的符咒被撕去,大风吹过,我睁开眼抬头,百鬼夜行。而盒子里的尸首居然没有一丝腐烂的痕迹。尸首被取出,道士将它们和在一起,屍体迅速化作一堆白骨。这时候,站在我身边的母亲惨叫一声,後退了好几步昏了过去。
等仪式结束母亲再醒过来的时候,她疯了。
几天后我筋疲力尽的来到槐序宫,看见散乱着头发,裹着白色单衣的汤子青失魂落魄的蜷缩在寝宫的角落里。我走过去看着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又红又肿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我剧烈的摇晃着他,控制不住的大吼:“怎麽你也这样!爲什麽你也这样……”
汤子青看着我,眼泪流下来,大滴大滴落在我拉扯他衣襟的手上,很烫很烫。他像是失去灵魂一样,开始一遍又一遍的问我:
爲什麽要这麽做,爲什麽这麽做……
他什麽都知道了。
#旁白#长生九年初春,一度令皇城陷入恐慌的断头案结案。皇太后安氏在发疯后第七个月猝死。
七卷结
☆、卷八
#贺田朔视角#
“啧,怎麽伤成这个样子?”满谷帮我把箭拔出来,疼得我眼前发黑。“先这样处理,回去再仔细清洗了。”我咬着牙点点头。
“殿下,你可注意不要咬着舌头了。”我板着脸看他一眼,他扯扯嘴角。
皇城前一段时间被汤氏的冤魂侵袭的事很快传到了北方,接二连三的进攻让人每天都不得消停。这时候不禁也要佩服起我自己向朝廷要兵要粮的先知力了。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令我心烦意乱还是有关哥哥的事情。尽管我答应了他,但我仍旧很迷茫。满谷对我说如果他不是太监那他大可自己取而代之,而不是向我这个毛还没有长齐的小孩子提出这样离经叛道的荒唐请求。其实我真的知道是哥哥一直在骗我。他无法掩饰的身体上的变化,出卖了不断想掩饰真实的自己,可就算如此,我也要同样和他做着自欺欺人的事情。
从来读不懂他要我做的事,看不懂他的眼神,听不懂他说的话。最後我发现我,甚至当今皇上,看到的都不是汤子青,而是一个曾经存在的人。所以汤子青就这样理所当然的成爲了代替品,他自己的代替品。
他放下尊严,放下一切究竟为的是什麽呢?
在我入主皇城之前,甚至在我真正长大之前我都没有想明白。我猜是一个卑微的心愿,就像我现在只是爲了完成他的愿望而迎接充满欺骗的每一天,就像还有一个人将来会爲了一句离别而等上百年。
莽莽苍苍的北地,浩浩荡荡的宇宙。人真是若子蚁,哪怕是在白原放声狂呼,也依旧是渺小得如同芥子。所以所欲所求也那麽卑微,所以所思所想也那麽狭隘。
我再一次带着敌军的旌旗凯旋。在城门前焚毁的旌旗化作灰烬,旋舞着升空。
夏季,又一次来了。
#陆山安视角#
皇城在一年的混乱后安静下来,一切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平和样子。人的伤疤似的,结了痂,落了,也就好了。皇上最近很憔悴,皇太后西归不久,宫里面死气一片。皇上今日没有早朝,群臣们站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小声地议论着近来发生的事情。其中有大臣说起北城王近日抗击外敌连战连胜,之前向朝廷请要军资真是有先见之明。
去年年末之际我才去过北地。自然也是见到了北城王—— 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还有些任性的淘气。边陲之地竟有大都的繁华令人叹为观止,北城王将我们这些大臣们款待得很好。九太岁无论怎麽来说都是北城王的兄长,北城王对他自然是亲爱有加。
就算是传闻但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九太岁和皇上之间那层微妙的关系让人猜不到九太岁真正的想法。待他如此亲近的小殿下和高高在上施舍般给予宠爱的皇上,在这两者之间大概是很好做出抉择的吧。那天早晨,我看见从大殿里忧心忡忡走出的北城王,後面跟着满谷将军。
“别自欺欺人了,太监的话怎麽能信!他这样做是要害死你!”
“不要让我再听到你说出这样的话来,将军!”
“我的天,他要你做什麽!”满谷将军压低了嗓音,“还要我好好帮你……他是发烧烧傻了吧!”
小殿下停下脚步,一字一句地说:“也许吧。可是我也傻了。”
满谷将军生不如死的捂着脸,捶胸顿足。他们站在阶梯上,沉默了一会儿。满谷将军接着又说:“现在你信了?”
“不……”刚刚说完,小殿下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他似乎是哭了,眼泪含在眼眶里,“哥哥受了多少苦……”小殿下抬头看见我,尴尬的背过身去飞速擦掉眼泪。
“殿下,十分抱歉。”我向他行了礼。
小殿下转回来,“不,失礼的是我,陆大人什麽事情?”
“只是路过。汤大人……身子好些了麽?”
小殿下诧异地看着我,支支吾吾,最後点点头。然後他说:“我很久没有见过……哥哥了。”满谷将军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小殿下啧了一声,继续对我说,“你们都叫他汤大人?”
“有话回屋里说吧,外面冷死了。陆大人您里面请。”满谷将军指指偏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随着小殿下和将军进了屋子。殿下泡了几杯热茶。“陆大人您慢慢说。”
我从我於九太岁的第一次见面开始说到我所知道的有关这个人的传言,唯独隐去了他和皇上的传闻的事情,只是说皇上大概是顾忌到九太岁以前的身份所以一直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做事。
“九太岁?”小殿下问我。
“嗯。因为汤大人是离皇上最近的人,敢动他的人无异於在太岁爷头上动土,再加之皇上万岁,这样有权势的人物自然就是九千岁了,所以朝野中很多时候都是这样称呼他的。”小殿下点点头。
“哥哥还住在原来的地方麽?”
“汤大人一直住在槐序宫,这是皇上特许的。”
“谢谢您。”
“怎麽敢。”我站起来向小殿下行了礼。
我想起那天的事,心中就有一丝异样的感觉。看着向我们宣告皇上今天身体不适不行早朝的九太岁,这样的异样感更加强烈。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我快步走向他:“汤大人。”
“陆大人,何事?”我把这几天积累下来的一些十分紧急的奏章整理了下来,交给他。
“辛苦您了。”说罢打算离开。
“汤大人。”他看着我,“还有什麽事麽?”
“不,没有了,汤大人您也辛苦了。”他向我行礼,正准备离开。这时突然有人从宫后走了进来。
#贺田长天视角#
等我睁开眼的时候,天已大亮。璟妃躺在我的身边还在睡,我捂着额头坐起来。“何时了?”
“回皇上,快午时了。”旁边伺候梳洗的侍女回答。
“汤子青呢?”
“汤大人刚刚去大殿告知今天不行早朝。”
我急忙穿好衣服,梳洗了匆匆去了前殿,果然看见他站在大殿里,手里抱着奏章,身边还站了一个陆山安。陆山安见了我,立刻跪下来。我根本没心情理会他,径直走到汤子青的面前。他也跪下来:“圣上。”
“爲什麽没有叫郑起来?”他去看跪在地上的陆山安,我捏着他的脸把他扭过来。“圣上您这几日太劳累了。”我伸出手握住他一只手腕,准备把他拖出去,他居然挣扎起来,我居然觉得有口难以下咽的气闷闷堵在胸口。
“干嘛躲着郑?”我一掌拍掉他手里拿的东西,把他拉到我的面前。见他不回答,我凑上去想要吻他,他左偏右躲,另一手来拉我。几乎就要扭打在一起。他始终不看我的眼睛,只是躲着我,拉扯我的手。他拗不过我,被我困在怀里吻得双腿发软,两只手还在不住的推我的胸口,手骨压得我生疼。在我去拉他的衣带的时候,他终於一把推开我,我向後退了好几步,用手擦擦湿了的嘴角。
“圣上,您是不是……认错人了。”他气喘着半天憋出一句话。
而这句话像一道惊雷一样种种砸在我的心口上。我看看跪在不远处只差把脑袋埋进地里的陆山安,哼笑一声:“贺田熏。”
他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死也不会认错你。”
顿时,汤子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