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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与幸臣-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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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慢吃,没人抢!”洛浮夕帮着最小的那个孩子将大饼揉软了,塞给他,又拿了茶水来。
  
  老妇人见状,自以为遇到了菩萨一般,对洛浮夕感激不尽,叫周围的孩子们全部给洛浮夕磕头。
  
  “使不得这样可是折了我寿!”一面扶起这些人,跟他们围坐在一起,又将那一个最小的抱到自己的腿上。
  
  洪长亭见那小孩儿身上衣衫褴褛,满脸泥巴,跟在煤堆里滚过一般,被洛浮夕抱着的时候,两手蹭在他的衣服上,硬是抓出两道黑黑的爪印,洪长亭不由皱了眉头,对着洛浮夕低声道:“大人……这些山民身上邋遢,您的衣服……”
  
  “不碍事,脏了再洗就是,这洪灾遍野的,连肚子都填不饱了,哪里还讲什么虚礼?”说完又将孩子往自己的怀里顺了顺,捏了捏对方的脸,温柔问道:“你叫什么?多大了今年?”
  
  那个小家伙马上停下往嘴巴里塞东西的举动,抬头看洛浮夕,一双眼睛透着水汽,居然是无与伦比的清澈。
  年纪虽小,可声音洪亮:“我叫杜守承,重元三十六年生,今年七岁!”
  
  杜守承,重元三十六年,是先帝的年号,光听这名字,并非一般山野农民,回答的时候,不卑不亢,颇有几分教养。只是这个小身板,看着不过四五岁的模样,今年居然已经七岁了!着实叫洛浮夕惊讶。取这个名字的,多半家里有点才学,必出自于读书人家,只是常年温饱不足,或者因为这次水患严重,孩子们吃不饱饭,长得跟豆芽菜一般,确实叫他心疼。
  
  “守承念过书?”
  
  “恩!”大眼睛乌溜溜一转,很是自豪的回答。
  
  不想说道这里,那对面的老妇人居然呜呜的哭起来,身边的几个孩子见到老妇人哭了,也一并哭了起来。
  
  “老妈妈,这是何故?”洛浮夕不明就里,想来大概是戳中了他们的伤心事,一面着人取来干净的水和毛巾,让对方梳洗。“你们有什么难处,尽可说给我听,若能帮你们,我自当竭尽全力。”
  
  “大老爷有所不知……”老妇人擦干眼泪,对着洛浮夕娓娓道来:“……大老爷好眼力,一眼便看出我家小公子出自书香门第,不瞒大老爷,我家原本出自江淮明州郡,我是那杜家的老妈子,这些个跟着我的孩子,都是杜家的家生仆,您怀里的这个,便是杜家的独子,我从小照顾小少爷到现在。”
  
  听着,杜家,也是一大户人家,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正要开口问,那老妇人便解开了他的疑惑:“我家老爷原是重元年间的武官,立下赫赫战功的杜沛大将军。可是三年前新帝君登基的时候,不知犯了何事,我一个下人也不清楚,只知道老爷就此被罢了官,合家贬到原籍,也就是江淮,好在有几处田产,生活随不如以前那般风光,可也算过得不错……”
  
  前朝武官?杜沛将军?墨夜登基时被贬?
  洛浮夕仔细将这些逻辑过了一遍,又将这个号称立下汗马功劳的杜沛的名字搜索了,便知道了原委。
  这个在老妇人嘴巴里“不知道犯了何事”的事,大概跟墨夜的登基脱不了干系,他约莫记得,这个叫杜沛的确实是重元年间的将军,镇守的地方是渤海国边境,在吏部的簿册上,这些都有记载。从军二十余年,做到将军一职也算是有好几次战功,只是在墨夜与众皇子的夺嫡之战中站错了队,就此被墨夜罢了官,贬到原籍,居然是江淮五郡之人。
  
  老妇人摸完了眼泪,继续说道:“老爷被贬到故里,还有几处田产,虽然不得原先日子风光,却也不紧巴,……可是,没有想到,这新皇帝登基后,就对原先的武官们诸多苛刻,连下了几道旨意,那地方官府也借此大肆打压老爷,只有三年时间,居然一年不如一年,家道中落了……今年刚开春,便遇到了水灾,冲垮了河岸的祖坟……家业没有了,连祖坟也保不住……老爷就此一病不起……上个月撒手去了……”
  
  说话间,回忆了这段往事,老妇人又是啼哭起来。
  
  这道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的事,好端端一户人家,居然就这样落寞了。洛浮夕也跟着叹了口气,原先跟在旁边很是不屑的洪长亭也一起默不作声。听老妇人说到这里,那怀中的小孩杜守承也一并拉着洛浮夕的衣袖红了眼睛。
  
  “原来是这样……可是刚听老妈妈说,杜将军有一双儿女,那守承是儿子,他的姐姐,又是哪位?”
  
  这话不说还行,一提起来,杜守承终于忍不住的“哇”一声哭出来,鼻涕眼泪全部抹在了洛浮夕的衣服上。
  
  “乖,乖,守承不哭,怎么了?”
  
  老妇人边哭边解释道:“大老爷有所不知,这还是前话,后面还有……”
  
  还有更糟的不成?
  
  “老爷去了以后,那水灾越来越严重,家里的仆役见势纷纷辞工回家,就只剩下小姐少爷和我老婆子一家,结果那官府就来抓壮丁,说是要修河坝,每家每户必须出人,好些仆役都被抓走了,连着老爷家的儿子也要抓!——我家小姐在老爷走后,便男扮女装,为了讨生活方便,结果,也因此得祸,被当作壮丁抓去,一起做苦役修河坝了!这都走了有一个月了,再也没有见过小姐……剩下我们这些老的老,小的小,实在没有活路了,我想在北方还有一户亲戚可以投靠,只好带着孩子和小少爷一起往北走……”
  
  “不是还有老爷的家宅和田地么?”洪长亭不解问道。
  
  “哪还有什么家宅田地啊!田地早就被水淹了,那家宅……哎,官府说朝廷有令,要开仓放粮,官府的宅邸不够,就到处征地,后来官府的说,老爷家已经没有人了,便强将宅邸征了去,准备用作粮仓,说过了水患再还给咱们……可是,这水患还没过去,家里的就都要饿死了……您说说,大老爷啊,这青天白日的,哪有这帮强盗的行径?连条活路都不留给我们?”
  
  居然还有这等事情?洛浮夕心里愤然,这哪里是官府征地,分明就是强抢民宅了!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老妇人道:“原本还有几两银子,可是一路上走来,又遇到饥民,连带的一些细软也被抢了,这灾祸不知道如何过去,也不是兵荒马乱的年岁!竟全叫老爷家给碰到了!我老婆子带着这些个孩子,早晚要饿死在路上,饿死我不要紧,可是……可是小少爷是杜家独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小姐也不见了,我老婆子哪有颜面去见死去的老爷……”
  
  一代名将杜沛,虽有赫赫战功,可就因为站错了队伍,加上流年不利,居然招祸至此,实在让人嘘唏。不免多了几分怜悯之心。
  洛浮夕扶起了痛哭不止的老妇人,又拿了毛巾将杜守承的小脸擦干净。
  
  倒是这五郡官府,居然欺上瞒下,抢抓人修河坝不算,还昧着良心征用他人地基一事,恐怕不是因为要屯粮吧?
  历朝官府放粮,都没有强征别人地基的事。这五郡官衙倒是稀奇,难道这官府之地真的那么小?居然容不下这赈灾粮,还要占用民居?
  
  恐怕,是有人别有用心!
  
  “老妈妈,你且放心,这事,自有人会定夺,谁也不能无故占用你们的东西。我这有些个银两和干粮,你们且带去,早日找到亲戚投靠才好!”洛浮夕让洪长亭取了一个包袱,里面塞了碎银和几吊子钱,有又馒头,面饼等物,一并交到了老妇人手里。
  
  那老妇人一愣,从来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种荒郊野外碰到这般好人,竟激动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连跟几个孩子一起,要他们给洛浮夕磕头谢恩!
  
  “老妈妈,快起来!”洛浮夕素不喜这种大礼,也见不得旁人动不动就磕头谢恩。
  
  那老妇人看着杜守承,对洛浮夕支支吾吾道:“我一老婆子,带了这些穷人家的孩子们讨饭也是没话说,可是杜家小公子就要跟着我们一起受苦受难,我老婆子于心不忍,虽说是投靠亲戚,可亲戚也是一门穷人,小少爷跟着我们,自然是要下地干苦活,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这一路上,指不定就命丧他乡了……若……若大老爷还有一口两口吃食,可怜我们杜家最后的独苗子……我老婆子来世给大老爷做牛做马,求大老爷让我家小少爷,跟了您去吧!”
  
  说完,又是跪在洛浮夕面前,再也不肯起来了!
  
  那怀里的杜守承一看,忍不住又是哭起来,对着老妇人道:“嬷嬷,嬷嬷,你不要守承了?”
  
  “这……”
  路上碰到一伙人,居然就要将杜家小少爷丢给洛浮夕?天下哪有这种事?你卖儿卖女,好歹也要自己亲身的,银货两讫,可这杜家小公子也不是你老婆子的,怎么跟甩了包袱一般,就把他甩给他了?
  
  老妇人抹了一把眼泪,对杜守承道:“嬷嬷不是不要小少爷,是嬷嬷再也不能让小少爷吃苦,还没个活路,小少爷跟我们不一样,跟着这位大人好歹有口饭吃!”
  言毕,将那洛浮夕送给他们的包袱又还给了他,对洛浮夕恳切道:“大老爷你一定将我认作是不顾主仆情意之人势力人也没有办法,我老婆子若是有一口饭吃,可要将半口留给小少爷,可是眼下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求求大老爷,救救我家小少爷!”
  
  “你说你一心为主,那好,我问你,万一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转眼就把你家小少爷卖了呢?你就那么相信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老妇人道:“大老爷,你见到我们这群要饭的,也不顾我们是不是强盗或者小偷或者什么坏人,就跟我们坐在一起吃喝,难道大老爷不也是凭着这一眼的眼缘和直觉,就把我们当作了好人么?若您真要是个恶人,将小少爷卖了,那也只能是我老婆子对不起地下的老爷,来世做牛做马谢罪……就让老婆子我自己担了这些罪孽,赌一赌小少爷的将来吧。”
  
  这个老妇人,虽然是个下人,可是说话条理清楚,又是一番言辞达意的叫人无法辩驳。他虽然不想就此拦下这一桩事情,可是当洛浮夕抱着杜守承那具温热的,小小软软的身体时,居然有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亲切感,好像就此,跟这个七岁的孩童有了割不断的羁绊。
  
  那洛浮夕低头,见到擦干净脸后的杜守承,眉目清秀,眼里透着灵气,明明可以栽培成一代名士的,若就此从小在泥地里干活,放牛割草做个种地的,实在是浪费了这份灵性。不由心紧,将他怀在怀里,低声问道:
  “你嬷嬷的话,你可听到了?”
  
  “嗯!”脆脆一声肯定。
  
  “我呢,也算不做什么大富大贵的,你嬷嬷看不得你就此做了农户,想让你跟了我,可也只是暂时跟了而已,不算做卖了你,你若愿意,等我回到原地,便将你寻个无儿无女的好人家,书香门第,当作儿子,这一辈子也不会愁吃喝;你若不愿意,随时都可以走,我们没有契约关系。这话,你可听得懂?”
  
  七岁的孩子,要说全懂,是不太可能的,可这个孩子懂事时,老父亲便被罢官了,也算看懂了世态炎凉,居然点了点头。
  
  洛浮夕很郑重的问:“那你是愿意跟我走?还是跟你老嬷嬷走?”
  
  杜守承低下头,想了想,看了一眼老妇人,又看了看洛浮夕,寻思片刻,低声道:“我信嬷嬷的!”
  
  孩子的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话音刚落,便紧紧抱着洛浮夕,小脑袋往他怀里钻,眼睛里还噙着泪花,却再也不肯跟准备离开的老妇人告别了。
  
  洛浮夕将孩子抱起来,心想这个小家伙倒是有几分意思,可算得是胆大包天了,他洛浮夕万一要是个坏人,就那么简单的把他卖了,他估计也不知道。
  
  小家伙被洛浮夕从怀里转手给了洪长亭,将他抱到马车里休息一会儿,随后便跟老妇人等人告别。
  
  “老妈妈,既然这样,多这个孩子,也便是我有缘,若你今后遇到他的家人,如果想要让他回家的,但就去京城长安街的一处叫【罗家茶铺】的茶馆里寻我,我姓洛。这个包袱里的东西,你们还是再带着上路吧!”洛浮夕将银钱和干粮的包袱又塞到了老妇人手里。
  
  老妇人此时感激涕零的不知如何是好了,只道那是上辈子积德,修来的福分,在这个时候遇到了洛浮夕,并一个劲的说记下了,记得洛浮夕原来姓【洛】,只是再也不肯收下这沉甸甸的包袱,对洛浮夕再三推辞道:“洛老爷已经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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