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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到刑部上任不过三月,寒窗苦读十载,堂下客中三秋,换得恩师右丞赵阁老的提携,好日子还没有开始,竟碰上了凤藻宫主子被两刺客一刀劈成两断,一尸两命这档子作孽的事。
墨夜盛怒自不必多说,而这彻查幕后主使的任务,刑部没有一个人敢应,墨夜一翻名册,随手画了一道朱笔红圈,刑部尚书且不用说,都察院跟着一起倒霉。而一层压一层,尚书压侍郎,侍郎压侍中,查不明,便自此陪着凤藻宫的主子和那还没成型的小皇子,一道殉了干净。
而后三日,刑部的人个个都急得差点一夜白头。
两个刺客如同入了无人之境,没有一点阻拦偷偷潜入了凤藻宫,事先目标是墨夜。说起来,这世间想要干掉墨夜的人数不胜数,以前没登基的时候,有他的弟弟和姨娘皇后;登基后没有铲除干净的旧臣遗族;还有周边四国的王族,全部都是虎视眈眈地想要了他的命,随便哪个,都有足够的理由刺杀墨夜。
也就偏偏他命大,躲过了一劫,贵妃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成了人肉盾牌,被刺客砍死了。
一片血光之中,酒醉的墨夜终于清醒,与其中一个人单打独斗,随后冲进来听到异动的侍卫将其中的一个刺客制服。
结果那个被众人制服的刺客当机立断,牙口藏了一颗剧毒丸,咬破丸皮,顷刻自毙了。还有一个则被墨夜一手捏了下巴骨,来不及咬破毒丸,留下了这一个活口。
贵妃一死,墨夜伤心不必说,这还牵扯到了胡奴国和天朝的关系,一干北蛮子见势,纷纷鬼哭狼嚎着要讨个说法,这个小公主死的不明不白,又是胡奴老汗王最爱的小孙女。顿时朝中流言四起,前面早有渤海国公主死得蹊跷一说,如今胡奴国的也死了,胡奴国的就说墨夜故意拿公主做人肉盾牌,草菅人命,暴力凶残,为的就是要威胁四国。另一则,就是前些日子在百官面前疯传的【西蜀飞龙潜水预示帝裔不保】之事。
几重压力之下,闹得京城人心惶惶,内阁焦头烂额。幸得这时候赵阁老终于出山,做了最高规格的使臣,前去【北函关】安抚胡奴特使去了。
且说被活捉了的刺客,下巴被捏脱臼,将三十二颗好牙全部连根拔掉,搜出了毒丸防止他服毒自尽,又终日轮流看着怕他咬舌。
范白宣作为此案的主审,审问过几次,刺客不过是目不识丁的莽汉,身后一定有主使,只是严刑逼供都无济于事,嘴巴跟活灌了铅水一般,量他范白宣如何撬,都纹丝不动。三五日下去,那人几乎要断了气,又不能再打。
“您看,这事颇为棘手……”
范白宣站在案几边,拿着两张依旧血迹斑斑的白纸,面露难色。
对面坐的,是刑部尚书周大人,周大人年逾花甲,两鬓斑白,只是不痛不痒的“嗯”了一声,转头又捧过热茶,嘘嘘吹了两下,等上面的热气淡了,这才慢悠悠的继续噙了一口。
看他不痛不痒的,范白宣心里窝火着急,不由地在心里唾骂了一句“老家伙!”却又不敢催邢部尚书大人。范白宣是个读书人,他有千百个计谋可以对付言官,引经据典无数辩驳地对方哑口无言,可他终究没有干过严刑拷打的活儿,也没有见过皮开肉绽血流成河。如今刑部谁都想找个替死鬼,将这桩祸事档下来,范白宣就算有赵阁老做依靠,可不过是个新人。况且,刚出山的赵阁老就被帝君送去做使臣安抚胡奴国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赵阁老走前只说,有事儿就与洛浮夕多商量。他可以帮洛浮夕摆平【人言可畏】的祸事,对于逼问犯人,却是素手无策了。
跟绝的是,墨夜勃然大怒,将活捉的刺客送进死牢,命刑部限三日内审出幕后主犯,岂料这人软硬不吃,皮鞭都打断了两根,硬是不招。小小侍中又不能将贼帽子扣别人身上,照此下去,三日一过,他的小命,估计也不保了。因为白天上朝的时候,帝君特别询问了此事,当得知还没有消息时,龙颜大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将要暴风骤雨了。
此时范白宣脸上愁云密布,老上司靠不住,赵阁老又去了【北函关】,眼下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想了一想,脑海里浮现出洛浮夕的脸来。
可是随后,范白宣便对着自己自嘲了,洛浮夕跟自己一样,也是个文弱书生,他都干不下去,难道还靠洛浮夕拿家伙给那个刺客上刑不成?
若再牵扯上无辜的洛浮夕,他这个做朋友的,似乎太不地道了。
正在犹豫着,刑部外面有小吏给范白宣送来了口信,说是礼部侍郎洛大人,请他今日完事后去他家小聚。
刑部尚书周大人挑眼看了看范白宣,也一道听到了这个口信,终于张嘴对范白宣道:“这就对了。”
“嗯?”
老家伙微微一笑:“摊上洛大人,这事儿,保不济就有救,你别忘了,他可是帝君面前的红人,不论洛大人做什么,帝君还是会给几分薄面的。”
老家伙就是老家伙,范白宣原本还不想将洛浮夕牵扯进来,可尚书居然开了金口,准备拿洛浮夕做盾牌,真是老奸巨猾!可如今一来,他就算是不愿意找他来一起背黑锅,也不行了!
范白宣狠下心来,“知道了,你去回复,范某晚上一定准时到。”
作者有话要说:诚邀洛小哥出马!
65
65、六十五 秘密 。。。
六十五。秘密
洛浮夕是打心眼里对那胡奴国小公主觉得惋惜的,不过刚刚凤冠霞帔做了西宫娘娘,日子一天也没过完整,就成了没有半身的冤魂。他想,墨夜也应该是难受的。
站在府邸的书房,对着那副【翠竹图】,看了又看,昨天还感慨岁月是否一片好,今天便是朝不保夕的得了那么个噩耗。心里百般滋味在心头,四国之中,两个王族后裔命丧他乡,硕果仅存他和红宵,居然隐隐觉得,似乎有一日,红宵也要远离自己而去了。
这一天,并不会太远,也不会太晚。
“公子,宫里送来了信函。”子沐进了书房,见到洛浮夕又对着墨夜送的画发呆,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又看这画了,我上上下下看了好多回,也没觉得这画好在哪里。”
“你当然不懂它好在哪里了。”洛浮夕戳了戳子沐的脑门,接过信函:“你若知道了,估计会是我如今的心情,可这心情的滋味,并不好受。”自言自语,突然话锋一转:“谁的信函?”
“韩来玉,常公公果然听话,收他在御书房伺候,说帝君用的顺手。那韩来玉也真是拔尖儿的,做事很有分寸,公子挑的人不会有错。”
“嗯,他确实不错。”洛浮夕打开信封,可里面居然什么也没有,只夹了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红布。那红布最是平常,他并不明白这里头的意思,拿到烛火下仔细翻来覆去的看,上面没有任何的隐喻和暗示。
莫名其妙给他送来一块红布,信封里再无其他字迹,好生奇怪。
“怎么是块红布?”身边的子沐都很吃惊。
“有意思。”洛浮夕将红布捏在手里,突然感到这质地似曾相识,略略寻思这熟悉感来自何方。不过片刻,灵光一闪,这红布的意思,豁然想明白了。
于是对着子沐道:“不写字,就是安全。韩来玉做事,越发的小心谨慎了。好,好事!”
“你懂了?”
“懂。”
“公子懂就好了,子沐懂不懂无所谓了!”身边的少年放心的微笑,最是简单。也不多问,退出了书房。
洛浮夕将红布收起来,那子沐又进来了。
“怎么?”
“范大人来了。”
“他?”看了看漏刻,居然早到了,看来这天字号的第一大案,定是搅得他不安生。“请到书房来。”
范白宣进门,连口茶水都没有说,对着洛浮夕哀戚戚悲鸣:“洛老兄你刚跳出人祸,老弟就接了班,一头栽进去,这事恐怕得要我脱层皮了!你看看,这事……”
“这事,京城里传遍了!”洛浮夕抢过范白宣的话。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了月牙状,范白宣抬头,对上了明艳的双眸,又急又赶,渴望从他眼睛里掏出点能帮他的讯息。
可对方倒好,不咸不淡:“帝君给了三日?”
“可不是,这都过去一天了,还有两日。”
“你们尚书大人没有说有个什么好法子?他对这行,应该知道怎么做。”
“随便抓个人顶罪,你说你要是帝君,你信么?”
“这个么……我不是帝君,我怎么知道。”
“胡扯!”范白宣提高了语调:“刺杀,不是吵架斗殴小事儿,随便找个死囚就结了?不是一般有胆子的,有血海深仇的,这种事儿你会做?位高权重到一定要杀帝君的,普天之下能找出谁来抵罪?再说,能随便冤枉人么?做人也要有点良心。”
“呵呵,那么说,你们尚书也没法子了?”
范白宣想了想,叹了口气:“有啊,不过最好还是别让你知道了。”
“嗯?什么主意还得扯上我?”洛浮夕倒是好奇了。
“……哎,损招,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让我来找你,是看中了你是帝君面前的红人,不买僧面看佛面,最算这事儿没着落,也可以免个死罪!”
洛浮夕并不意外那刑部尚书的如意算盘,把他栓一起,就等于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帝君要砍要杀,第一个就得从他洛浮夕的尸体上跨过去。实在是狠。
“哈哈,这到是个好法子。”他自嘲的笑道。
范白宣横了对方一眼:“还好法子呢?就个没脸的馊主意,你可别掺和了,死我一个就够了。”
洛浮夕手里还捏了半个巴掌大的红布,抬头对范白宣轻笑:“正相反,这事儿,还真被你们尚书说对了,除了我,没人能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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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辆明黄的华贵马车,停在了刑部大牢门口,赶车的人,就是礼部侍郎家新招的护院司幽,这车子的主人是谁,不消说。范白宣等在死牢门前好一会儿,那洛浮夕才不急不缓地赶到,进门的时候,又是过了半日。离帝君所言的三日期限,还有一日半。
刑部大牢分很多级别,有一个特殊的地牢建在地底下,终日不见阳光,四面都是玄武岩,牢不可摧,也没有一丝的缝隙可以让犯人们逃跑,这里关押的,都是重刑犯。越往里,越阴暗潮湿,发霉腐烂的味道也就越浓重,别说是洛浮夕,连范白宣都受不了这里死亡和绝望的气息,一进来,便觉得压抑的很,全身不自在。刑部大牢戾气太重,若不是八字硬的,多去了大概会折寿。
前日被抓到了仅存的一名刺客,就被关押在此。
到了审讯室,里面漆黑黑的,点了灯依旧觉得暗无天日,随行的有十名官吏,加上洛浮夕、司幽和范白宣三人,将小小的审讯室挤得水泄不通。洛浮夕环顾四周,墙上挂了各色刑具,皮鞭,杖棍,铁链铁环,烧红的铁烙铁刷,铁钉……叫的出名的,叫不出名的,一应俱全,宛如人间地狱。
“那么多人干什么?人多嘴杂。”洛浮夕皱眉。
“嗯,你们先下去。”范白宣大手一挥,人都走光了。
洛浮夕又道:“今日情况如何?”
范白宣说那狂徒不畏严刑逼供,依旧死咬着不吐一个字,这样下去,怕是把人打死了,也套不出一句话。
对方听完,倒是一副在意料之中的神色,又问他:“利诱呢?”
“利诱?”范白宣面有难色,“连死都不怕了,利诱又怎么行得通呢?”
还道那刺客出言不逊,说就算是皇帝老子的位子给他坐,他都不稀罕。
“到是个铮铮的硬汉。”听不出洛浮夕话里是褒奖那个宁死不屈的狂徒,还是在贬他刑部的官吏十余人对付一个人,都没有一点办法的窝囊。
“把人送来,我要看看,是怎么个冥顽不灵的人!”
对于有些人,利诱胜过强刑,但对于早就视生死为无物的来说,酷刑只是朝廷虚弱的表现。
进入昏暗的暗房,房间里透出一股霉臭的味道,血腥味弥漫了整个房间,空气里一股浊躁。
前方架着一套绑人的木桩,那名刺客,正挂在上面,被打得皮开肉绽,一片血肉模糊。
想必是怕他咬舌自尽了,嘴巴里被塞了器具,几乎被咬烂。
“他叫李四。”
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