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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只要没有你在一切都好。”他冷冷地说,“李荥,我说过,不要招惹子年,他是正经人家出身的孩子。”
“子夕,你是认真的?”
沈如没有说话,只是冷着一张脸去到书房。
“也对,”李荥笑,“你从来都是认真的。你那小表弟,我倒是真不觉得是正经人家出身。好了好了,子夕兄,你去照照镜子吧,这张脸真是能冻死人。”他摆摆手,随性地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我晓得该怎么做了。”
☆、第六章 笑靥(2)
入夜,城东的一声鸣炮惊动了京城的喧哗,五彩花样的烟花缤纷射上天空。星空帷幕下,城东那座曾经的凶宅换上了新颜,名为“花间”的酒楼正式开张,门口的小厮们接过来客递上的请帖一一送上贵宾席。沈如站在楼前,还是有些迟疑。说是酒楼,可是隐隐已有风月之气飘散出。说到底,他还是不喜欢这种场合。
“爷。”杳娘几时站在身前的,沈如并不知道,一时无话,“爷,公子吩咐,让奴婢带爷和将军大人去到隔间。”
杳娘说的隔间是花间里最好的几个位子,全酒楼只有三间隔间,天地玄三等级。玄间已给了京城最有名的一位富绅,杳娘将他们几人带去地间。三间隔间均在楼上,左右隔着的都是只垂着帷帘隔开的雅座。
“地间?我还以为小表弟会让我们享受天间。”李荥在屋里转了一圈,有些遗憾的念了句,低头时又被桌上的凝珠香熏炉吸引住目光,转身细细研究起来,“子夕,我是越来越在意你那小表弟了,看样子他的出身非富即贵。”能用如此精辟的目光赏析并选择此等上品的人会是怎样的正经人家出身?他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沈如知道他的意思。那日来花间他便已知楼里所有的装饰摆设用具均是连翘一手操办选择的,想来尚在汴凉时便接受了玉琮的指导,而且,说不定也是受了骨血中前朝楚家的尊贵鉴赏品味的影响。单是这只凝珠香熏炉便已是做工极尽奢华。再看屋内其他摆设,无不是极限张扬华贵,衬得正是官家富绅的虚荣之意。
“将军,公子特地吩咐将这间屋留下给二位。至于天间,公子已经有了安排,只等着那位大人来了。”杳娘做了个万福,安静退下,把空间留给他二人。
“那位大人?”敞开的窗外,能看见隔得很远的另一间屋子,便是那天间吧,飘着蓝白色的帷帘,隐约能见里头与这边一样的摆设。正想着,帷帘被人拉开,有人过来倚坐在窗边,遥遥望向楼下来往的达官贵人。“玉琮?”认出对面的人,李荥有点出乎意料。
“是他,护国公也在。”沈如抬头,淡淡地看了一眼对面。撩开的帷帘后,是锦衣玉袍的李勋隆和萧玉琮,而在他们身后微笑侍奉的人正是本该忙着主持大局的连翘。
李荥冷哼一声:“你那小表弟倒是真把天间留给我爹了,玉琮那小子也在!”
“不过是受邀而已。”
“受邀?他受的怕是不是来捧场的邀吧。”
李荥的冷言冷语自然全都听进沈如的耳里,他默不作声,门外杳娘沏了壶上定碧螺春来,给他二人倒上后不忘说一句“是公子吩咐的,与楼下的那些大人们不同。”
她这样说,李荥倒是无所谓好次,他向来不喜风雅,茶这事喝过了便是。沈如却不是。这一杯碧螺春,叶色清润,茶香飘逸,正是真正的上品好茶。他抬眼看向对面,正对上连翘清明的眼,没来由动了动手里的杯子点点头,却意外瞧见他含眉浅笑,略带羞涩。于是心下微动,已然也轻轻笑起。
又过半个时辰,应该是送出请帖的达官贵人们都已上了席位,沈如看见已在楼下忙碌的连翘与蓝惠相谐上了正中的台子,二人年岁虽已非相仿,但偏生得容貌姣好,这一站在一起,竟也生出了几分才貌相合之相来。只见蓝惠微微四望,笑容悄然微动,清清嗓子开口道:“各位。”他的音色本就透着几分惑人的感觉,“今日万分感谢在座的各位捧场,花间日后若能在京城立足必将重谢各位的厚爱。今日我蓝惠受身边这位王公子之托担花间的掌柜,日后定将好好经营。”莫非皇土,谁人不知铁算商人蓝惠的大名。如今见是他身边这位少年公子所托才身担这一座名不见经传的酒楼掌柜,众人不禁将目光长久停留在少年公子的身上。
那少年公子面若白玉,眉目轻扬,红唇皓齿,笑时眸光流转,飘渺倾城。又见他着了一身今秋新出的流云宽襟青玉长袍,腰间缀一翡翠环璧,自有几分世外仙子的气息。台下众人微微惊叹。
“在下王子年,今日在这皇城脚下开这酒楼不过是为求财,所以,今后楼里的生意还要多靠各位的捧场。”他蓦地一开口,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皆是被他惊艳到,“子年也不多说什么,下面是我们花间舞姬的表演,还望在各位饮酒时添添气氛。”
连翘微微一笑,携蓝惠下了台子,而后一片莺莺燕燕登台而上,一时间真的是莺歌燕舞,幽香四溢。粉色的衣,橙色的裙,白的云袖,银的花簪,红的唇,黑的眸,融合着笙乐的艳丽,似乎能清楚地听见台下人猛烈的心跳声,也许魂魄也在分秒之间被那些美丽的妖媚所勾引走。那名为云雀的姑娘轻扭腰肢慢慢上台,妩媚的笑,飘扬的眼神,微微嘟起的红唇,性感地撩人。一身白衣的清秋公子坐在一旁闭目抚琴,优雅动人,连唇边抿起的淡淡笑意也惑人非凡。
似乎已经可以看见花间未来的成功,台下的连翘扬起美丽的笑。
沈如看不见天间里那两人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在看着台下的莺歌燕舞,也不知道身边的李荥陶醉得是台下的哪位女子,他看见的只有站在楼下柱子后轻轻微笑的连翘。
那个微笑,温柔得让他不由想起那夜,少年微红的脸庞,低头时露出的白皙的脖颈,瘦弱的身躯似乎只要微微一用力就能将他捏碎。
他忽然很想再看见那样子的微笑。
“看样子,今夜过后,这座酒楼会红遍京城,甚至红遍大渊王朝。”萧玉琮软软地趴在窗边,面上是微醺的桃红,眼神却直直看向楼下的热闹。
“不过是个小酒楼而已,靠女色惑人也不过如此。”李勋隆靠过来,眼里是冷然,“不过这里的酒倒是不错。”
“若是听见你这样说,那孩子估计会伤心的。”
“我连荥儿都不顾,哪里用得找顾及这么一个孩子。”虽然的确很惹人在意。
李勋隆抬头,对面地间里坐着的人该是他那独子和沈大丞相,偶尔的目光射过来不外带着淡淡的探究。
萧玉琮被逗笑了,一双凤眼流光溢彩:“勋隆,你还真是自私的男人。”
自私吗?李勋隆冷笑。他随手拉下帘子,伸手揽住萧玉琮的腰身,倾身压下。“那你可要好好看看我是个怎样的自私男人。”
外边的一切暂时还与他无关,至于那少年,或许等他的兴趣浓厚了,自会好好探究探究。
☆、第七章 应声(1)
酒楼的生意从来都是天越黑越好,直至鸡鸣,直至天边露出鱼肚白,花间的一日生意总算结束。楼里的一些东西还没整理好,那些夜生活的姑娘与公子也三三两两各自回房睡去,下人们打着瞌睡整理桌上的残余,酒香犹浓,熏得人脸上还透着红。蓝惠正和新招的账房先生对着账目,渴了从房里出来却见连翘和下人一起蹲在一边洗着碗碟。
这样子哪里还有花间大老板的模样。蓝惠忍不住牵动唇角笑了笑,走过去把卷起袖子努力工作的某人拉起。于是就对上了他亮着好奇的眸光的眼睛。
“怎么还在楼里?”
“你不也是。”
蓝惠笑,拍拍他的头:“我是掌柜的,要和账房对账。”总觉得,这位相府小爷越来越像他的弟弟,总也不见大户人家表少爷的架子。
也不介意被人用对小孩的态度对待着,连翘眯眯眼,拿还湿着的手腕擦过额前垂下的散发。抬头看看天色,都已经亮了呢。“真的不早了,”他随意地往洗碗的布上擦了擦手,“我先回去了,楼里剩下的活也不多,大家都早点休息吧。”放下袖子,又将衣上的皱褶抹平,连翘走了几步回头微笑,“花间才刚开业,我这个负责收钱的还不想那么早就累坏大家。”
他的凤眼有着温暖的光,蓝惠一时恍惚问道:“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了。”他指指前面已经整理好的两人,“念水和青竹都还在等我。”
那两人……蓝惠不知该怎么形容。念水他认识,有名的“千面相”,一手易容的功夫出神入化,腐朽于他手下也能幻化成倾城绝艳的美丽,当初汴凉初遇连翘,瞧见的便是念水为他细细着画妆容的模样。那时候的连翘……如果不是因为那位小侯爷,也许现在该仍被渚洲牢牢地护在身后。还有青竹,如连翘所说,神秘的探究不出背后的身份,只是似乎知道所有的事情,他……该怎么说呢,很像渚洲的感觉。有这样的两个人在他身边,应该什么都不用担心。
蓝惠叹口气,笑得有些落寞。
相府的门意料之外的没有关上,连翘微微觉得困倦,也就无所谓门的事了,挥手让青竹和念水各自回房,然后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睡意很浓,他眯起眼打了个哈欠,眼角是困了的泪珠,刚想抬手把眼泪给抹了去,迷糊间撞上了前面的人。
睁开眼,是沈如。
“阿如?你还没睡?”
似乎,只有入了夜的时候才能看见连翘本来的性子,温柔得像个柔美的女子。沈如垂目:“昨夜是你等我,所以今天我在这边等你。”
连翘歪歪头:“有事吗?”以为他是有事可是意外见他摇头,于是又问,“那么,阿如,你为什么不去睡,已经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朝吧?”
“你什么时候可以不再装作是他。”
明明该是问句,可是此刻自他嘴里说出口,却着实不是那种意味。
连翘摸摸自己的脸,撕下人皮面具,觉得脸上的毛孔一下子舒服地舒张,不由笑了:“我很想现在就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可是……”沈如看过来,“可是念水说,我好像一辈子都不能再做回我自己了。”
“只是‘化颜丹’和‘落音丹’两味丹药而已,只要停吃不是就该慢慢恢复吗?”
“我早已经停吃那两味丹药了。”
“停吃多久了?”
“半年。”连翘低下头,表情藏在下面轻易看不见,“整整半年我没再碰过那些药。”可是,还是没有恢复原本的样子不是吗。
一时间,两个人之间再没什么话可以说出口。连翘觉得尴尬,想要跨过一步回房去,却在第一步踏出后被沈如拉住了手。
“阿如?”
“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也没关系。”
连翘觉得奇怪,沈如继续:
“不能用你原来的声音也没关系。”
“不能再用你本来的楚家二少爷的身份也没关系。”
“不能再回汴凉回你兄长渚洲身边也没关系。”
寂静的小院里,除了风声,除了清早起床捕食的鸟鸣声,除了彼此的清晰的呼吸声,只有沈如一声又一声的说话。
“阿如……”
“连翘。”他的手被紧紧握住,“这次答应我,别太接近李勋隆,那个人不是好对付的,甚至,你最好也能离李荥和那位西京侯远一点。”
“可是侯爷不是你……”
“那个人,不是玉琮,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萧玉琮。”
简单的话,决断的意思,连翘听得明白,安安静静地点了点头。他露出的脖颈,白皙如雪,纤细的不象这个年纪的少年,就连喉结也并不突出,似乎除了那里连翘的身上并没有其他什么可以证明他是男子的身份了。
沈如看着他的脖颈,手里还紧握着他如女子般该被称为“柔夷”的手,又想起李荥白天的搂搂抱抱,一时心里觉得不适。
“连翘,”他声音低沉,那一声唤得几分情动,连翘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被一道力气拉进怀里,“下次,别再让男人这样抱着你,就是揽着腰也不行。”
他说完话就松开了怀抱,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盈盈白光下,连翘的脸红了大半,低着头不知所措,而沈如,那一双耳朵早已渗着血红。
似乎,是真的情动了。
☆、第七章 应声(2)
早朝时的大明殿,敞开的门透着初生日头的明亮,文武百官恭敬地立在大殿两旁,在那至高无上的位子上,天子身着明黄龙袍端坐着。
大瀚的天子年纪颇轻,不过也才三十五六的模样,十几年前众将打起“清君侧”的名号推翻前朝,又结合后宫力量推他登基称帝。如今过去十余年,天子也已而立,后宫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