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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搭上铁栅栏上,沈沧海微微一动,缓缓抬头。
又是那双乌亮如漆,凄楚苍茫的眸子,每当看着他,子阳云傲总觉得心中又酸又痛,他的一双眼睛只消轻轻一盼,就仿
佛能把人心底里,最悲伤难过的往事都勾起来。
说不定是练过勾魂术,摄魄功之类的功夫吧!子阳云傲暗暗想着,定一定神后,右手提起软剑使劲一砍。
刹时,火光四闪,铸死的铜锁竟被他一砍之力断为两半。
打开铁笼,正要把沈沧海扶起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子阳云傲刹时全身僵硬,但听身后一把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
“老纳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热闹过,施主早上已经来了两次,身后还有着另一位轻功很不错的施主,怎么这么快又来
呢?”
冷汗滑下额角,子阳云傲右手一紧,手中软剑有如灵蛇,以最刁钻的角度钻过下腋,向后刺去。
风声在耳边响起,一剑刺空,子阳云傲疾地回身,但声音却再次自身后传来。
“施主剑法不错,未知师承何处?”
子阳云傲咬一咬牙,又是头也不回地往后一刺。
银光闪过,剑再次落空。
“施主,你不是我的对手,老纳也不想多伤人命,你还是走吧。”
两剑落空,子阳云傲反而镇静下来。
“阁下就是白马寺的方丈主持,人称武功高绝的慧苦大师?”
“阿弥陀佛!老纳法号正是慧苦,但武功高绝却不敢……”
乘慧苦分心说话之际,子阳云傲再次确定他的位置,藏在面巾下的俊脸冷冷一笑,提剑再次闪出。
这次一出手,就是其师所授的剑法中最厉害的一着,但见手腕划出圆弧,剑尖乱颤,银光闪烁,直似天上繁星把满室照
亮。
慧苦的身影亦被星光被照,无所遁形,子阳云傲这才看见,这个把他戏弄于掌心上的慧苦,原来只是个骨瘦枯黄,眇了
一目的老和尚。
看着子阳云傲的剑法,慧苦的脸倏然狰狞起来。
“你是谁?魔教的厉无痕与你是何关系?”。
厉喝之际,他疾地跨出一步,左右双手捏鹰爪之势,竟穿越万千星光,把子阳云傲的双肩拿住。
子阳云傲大惊失色,忙不迭把腰一沉,回剑自卫,勉强把双肩自他掌下脱出,但慧苦随手变招,又把他的左肩拿住。
“说!你和厉无痕是什么关系?你怎会使他的剑法?”慧苦的手捏得很紧,几乎要就此把子阳云傲的肩骨捏碎。
子阳云傲痛得冷汗直流之际,慧苦又再质问:“厉无痕在哪里?”独目内,点燃起熊熊的怨恨之火,手更用力地捏了下
去。
剧痛袭身,痛得险险要失声惨叫,子阳云傲知道肩骨碎裂在刻,惊惶之际,倏地把右手一伸,竟将放在石台上的广陵散
拿在手中。
顷刻,淬毒利箭疾地从四方八面射出。
慧苦倏然怔忡,手不由一松。
子阳云傲拨开数箭,急急地吐出一句。
“我死了,你就找不到厉无痕!”
慧苦瞬间浑身剧颤,掌心倏忽吐劲,在千钧一发间,运功把子阳云傲推了出去。
大叫一声,运起内劲,把近身的利箭全都震开,接着把身上僧袍扯下,一鼓劲,僧袍成了一张比铁网更坚韧的网子,但
见他的身影有如游龙,游走之间,竟把不断射出的夺命利箭尽兜在袍中。
但当他停下来,回首一看,塔内哪里还有其它人的踪影?
逃跑的路上,子阳云傲一直在笑。
他无法不笑,因为他今晚想要得到的东西现在都已经得到了,在他手中抱着沈沧海,怀里放着广陵散。
可笑那慧苦武功高绝,偏偏没有脑袋!
暗暗想着,子阳云傲笑得更加开怀。
只不知道他与师父有何仇怨,为何一看见师父的剑法,就像疯了似的?
胡思乱想之余,足下可不敢有分毫停顿,那个老不死的功夫如此厉害,若被他追上了,可不是说笑的!
不作保留地将轻功运行至最顶峰,纵是抱着一个人,足下也像生着翅膀一样,在草上掠飞,在小路中急奔近一个时辰,
至一密林,子阳云傲才敢停下来,喘一口气。
小心翼翼地把沈沧海放开,扶着他一棵大树下坐着,这才发觉这个人一路上竟没有对自己说过半句话,连叫也没有叫过
一声。
这样的沉默也太不合情理了。
子阳云傲心中一动,伸手在他喉头上轻揉两下。
长时间被封住的哑穴被解开,沈沧海张一张口,痛苦地干咳起来。
“没有事吧?”看着他尖尖的眉头痛苦地拧成一团,子阳云傲心中一阵怜惜,伸出手掌,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
气。
他这一生可从没侍候过谁,但沈沧海不知道为何,就像有一种奇特的魅力一样,叫他在意。
子阳云傲自幼所识的都是人中龙凤,像他的师父,像厉天邪,像卓不凡,却从未遇过一个男人像沈沧海一样。
他脆弱得像一朵被薄冰所镇的白花,令他感到怜惜,疼爱。或者是因为他太过单薄的肩头,又或者是因为他那一双凄楚
哀怨的眼眸……一个人,到底要遭遇过什么,才能像他一样令人感到苍凉悲痛?
暗暗想着的同时,沈沧海瘦削的身躯已自他掌下移开。
看着他用手撑着树干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子阳云傲连忙从后把他扶住。
“你身上软骨丸的药性未退,还是别四处走动吧!”
沈沧海睬也不睬,还是用手扶着树干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见他根本连站也站不稳,却迫着自己离开,子阳云傲不由得大皱眉头。
伸手,把蒙面的面巾扯下来,他露出俊美英挺的脸孔,与一抹人畜皆醉的笑容。
“沈前辈,你不必怕我会加害于你,我是专诚来救你的,我的师父你也认得,就是与你并列天魔教护法之职的‘暗夜护
法’厉无痕。”
听着厉无痕三字,沈沧海忽然浑身震颤,脚下一个踉跄,失足倒在地上。
“沈前辈!”子阳云傲大吃一惊,忙不迭上前,单膝跪于地上,把他扶起。“沈前辈,晚辈真的没有任何恶意,我已经
在途中留下暗号,师父很快就会赶来。到时你自然会相信我。”
沈沧海一张脸白得似雪,竟探长了身子,爬着向前。
看着他的举动。子阳云傲刹时呆滞。
沈沧海就这样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了起来,乌黑的长发披散凌乱,双手与身上白衣沾满污泥。
自惊吓中回过神来,子阳云傲好不容易把他拉住,捉住他的手用衣袖擦拭他双手上沾着的泥巴。
“你到底在怕什么?我的师父?”
他没有回答,只是白着脸,继续探长手要从地上爬走,子阳云傲天生聪明机敏,想一想后,试探地问:“你和厉无痕不
是朋友?”
拥在怀中的身躯又是颤抖不断,不必他回答,只看他的反应,子阳云傲已经了然了七八分。
他的性子放纵,不过,心肠却不坏,虽不知沈沧海与师父有何纠葛,但见他怕成这样,心知若让他落师父手中,后果必
定非常可怕,当下迟疑片刻,咬一咬唇,伸出手,再次把他抱起。
“我带你走!”
被他抱起,沈沧海微微一怔,丹凤眼瞪得大了,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乌亮的眼瞳中蒙着一层水光,展现出一瞬的放松、与接连而来的惶惑、不安,子阳云傲看着他漂亮单薄的眉眼,心想:
这漂亮得哪里像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
之后,又暗暗地骂自己:胡思乱想什么?若被那善妒的死疯子知道了,又是一顿吵闹!
不再多想,他抱着沈沧海急急走出密林,只希望赶得及在厉无痕到达前离开。才走了几步,却闻得一阵急风之声自远而
来。
“傲,你想到哪里去?”
戴着银制面具的男人不知何时已屹立在密林之中。
子阳云傲吓了一跳,心中千回百转,也不知道该抱着沈沧海逃走,还是怎样……踌躇半晌,他最终还是单膝跪下见礼。
“师父!”
厉无痕没有应他,目不转晴地瞧着沈沧海,半晌后,叹一口气。
“小海,我已经来了,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独特的没有起伏的嗓子于密林回响,沈沧海全身僵硬。
厉无痕缓缓踏前。
“小海,让我看看你。”话句看似轻柔,但大手一伸,已扯着沈沧海的头发把他从子阳云傲怀中提起来。
只是看着,子阳云傲也能想象这一扯到底有多痛,但沈沧海仅是拧着眉头,咬着唇,连半个音节也没有哼出来。
沈沧海身上沾满泥巴,但厉无痕仿佛毫不介意,把他拥入怀中,用力地就似要把他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瘦了……”修长的指头细细抚过沈沧海的眉梢,眼角,鼻尖,永远平板的声音令人分不出是慨叹,伤感,还是其它。
看着沈沧海的身子随着厉无痕指尖的移动而簌簌抖动,子阳云傲见着不忍,故意干咳两声。
“师父,刚才在佛塔,那个慧苦秃颅一看见我的剑法就发起狂来,我差点就被他伤了,他还一直迫问你的下落!你们之
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慧苦……”厉无痕停下在沈沧海身上游移的手,淡淡地应道:“没什么,只不过他的左眼就是被我刺瞎的。”
“难怪!”
子阳云傲耸耸肩头,正要再东拉西扯,将他的注意力自沈沧海身上引开,厉无痕却主动开口。
“我只遗憾当年没把他的另一只淫眼也刺瞎了,不过……”顿一顿后,他忽然回头,对着漆黑的密林冷冷地说:“不过
,我现在有机会了。”
子阳云傲游目远望,只见一片寂静。
暗暗怀疑之际,忽见遥远树顶上一阵摇晃。
僧鞋不停踩在树顶上,眇目老僧如大唐展翅而至。
“厉无痕!”顿足在厉无痕三十步前,慧苦独目之中燃起惊人的怨恨之火,一字一字皆从齿缝间迸发而出。“我终于找
到你了!”
相对之下,厉无痕只是冷淡摆一摆手,缓缓抽出佩剑。
冷酷的银光在黑夜闪烁,慧苦左目上的大片褐色伤口,被照映得份外狰狞。
两人都是绝顶高手,也知道对方的功夫厉害,是以并未轻敌,谁也没有先出手,只是互相冷眼凝视。
一阵夜风吹过,慧苦的眇目隐隐作痛,心中恨火狂燃,终于按捺不住,抢先出手。
十指如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