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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何肯笑人归
作者:二十四桥风月
文案
不敢,却是恨了,刘静伸手抬了他头,不客气道:“我再教你,你这回也最好记牢了,可知道你父亲为何而死?痴人!痴人!所谓为臣之道,为人之道,可以进则进,可以退则退,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可以止则止,随时顺便,应运而动,这叫不逆天而为,你要守,也要看当不当守,守不守得住,若守不住还要死守,于己是孽,于他人便是罪!”
鲜侑对着他眼道:“我不信。”
刘静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便是你所谓的勇?”
鲜侑道:“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善尽人事,而后听天命。”
兴平初二年,刘静挥师入京勤王,段荣死,其子段随北逃,太傅鲜徵自尽于乾阳殿,鲜侑时年十六,为段随所掳北去,元祐三年段随为部将所杀,鲜侑时始南归。。。。。。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天作之和 历史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鲜侑,云州 ┃ 配角:很多很多 ┃ 其它:
第 1 章
那两人一马停了下来。
走在前面牵马的少年丢了缰绳,扶马背上的人下马,他身量不及马高,站在马侧有些畏缩的伸着一双软绵绵的污手,比着手势,扶也没扶的意思,马上那人自行蹭下马背,踉踉跄跄走了几步,靠着土坡歪歪扭扭倒了下去,那少年远远望着他,睁大眼睛,好像看花了眼,那人又歪歪扭扭坐起来,他身上的皮袍尚新,不过沾染了污渍,他从皮袍下摸出短刀,取下一小袋干粮,丢在脚边。
少年慢腾腾去马上取了水袋,走去那人近前,把水袋递给他,男人接了水袋喝水,喝了水少年又从他手里把水袋拿回来,又慢腾腾走到不远处的河边灌满水,灌完水他跪在草地上捧着河水,洗净了脸上脖子上污垢。
他洗了脸回转身来,鲜侑看清了他模样,肤色白皙浓眉深眼,轮廓分明,不是中原人,鲜侑估摸着他是羯人,仓州这一带多有羯人出没,马背上跟他一道的那个也象是羯人。
鲜侑跟着这两人一马足足有三天。
这里是连州跟仓州交界处,应该还在仓州境内,仓州一役,仓州牧刘方臣被杀,羯人战骑所过之处百姓或死,或逃往南边的的云州,东边陕州境内,仓州境内已经是生民凋敝,百里之内不见人烟,鲜侑由北边过靖州,袁州,到仓州,一路也都是这副荒凉景象,男人大都参了军,所见大都是妇孺老幼,另外还有不少羯人散卒,他们都强悍骁勇,骑着马匹携带武器,鲜侑在靖州的时候还有一匹马,那是他在靖州战场上捡来的,还没出靖州就给一个羯人士兵抢走,那个羯人士兵大刀砍伤了他的腿。
他逃得快,那人也抢了马也不追,伤口不深,他的腿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他一路跟着流民往南走,几天前他和那帮流民走散,一个人独行了一天碰上眼前这两人,一个受伤的羯人士兵,鲜侑看出他背部有伤,而且伤的不轻,三天来他坐在马上,靠那十来岁的少年牵马。
鲜侑看那少年古怪,也不知道他要往哪里去,牵着马在这一带打转,走了三天还在这片草原上,不过鲜侑是不关心这个的,那个羯人士兵受了重伤,那少年幼弱,身体单瘦,看着只十来岁,他们有一匹马,还有食物干粮。
那少年在斜坡上挖了土坑,生了火,煮起了食物,鲜侑又闻到了热腾腾的食物的香气,他吃了一块硬的石头一样的胡饼,似乎没能止住饿,反而饿意更清晰,他也去水边捧水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这才找了块背风的草窝处躺下。
他睡觉的地方能看到那少年和那羯人士兵,他们身上穿着皮衣,鲜侑身上是单麻衣,还破了不少,勉强蔽体,入了夜寒气上来,鲜侑觉得有点冷了。
他梦到刘静军破烨阳,梦里喊杀声起火光冲天,照亮了半座烨阳城,连烨水都透出红彤彤的颜色,也不知是火光映照还是血水所染,这梦做了不止一次,梦里鲜侑也知是梦,并不惊慌,只等醒来,这次梦短,红光一闪即灭,鲜侑睁了眼,发觉冷的厉害,原来是冻醒。
他睁眼仰面看着天上,发现这月光惊人的亮堂,是满月,月光下整个草原都清晰可见,他下意识的去看不远处的那两位友伴,睡得正沉,马在身边,月光下立着。
下午的时候他吃光了身上最后一块胡饼。
鲜侑并不想杀这个羯人,他不愿冒险跟这种强悍的蛮人冲突,即使这人受伤他也不见得能占到便宜,他更愿意等这个羯人自己死去,鲜侑确定他会死,三天来他一天比一天虚弱,坐在马背上象是趴着,而且他们始终在这片荒无人烟草原上行走,这片草原并不大,但鲜侑想,这个羯人是不能活着出去的。
但鲜侑现在不愿等,他一直处于饥饿虚弱的状态,下午他吃光了最后一点食物,如果不能尽早杀了这个羯人,死在这的人八成就是他自己,要么饿死,要么给这两个羯人杀死。
鲜侑摸了摸腰间的短刀,一步步靠近那两人,他手捏的有点发汗发抖,心嘭嘭跳着,他听到自己心跳声,不敢喘气,这不是他第一次用他那把短刀,他蹭用他割断了一个羯人将领的喉咙,还杀过一个抢他食物的汉人流民,那人比他强壮,但他不知道鲜侑会用刀,力气还不小,鲜侑一刀刺进他左胸直接刺死了他。
鲜侑不是第一次用刀,但他还是会发汗,如果这个羯人醒过来,他不确定能杀死他,不过他们似乎都睡得很熟,鲜侑比了短刀上去,这静谧的月光,草原,确实有些不真实。
鲜侑比着那羯人士兵的脖子去,但他这次没能一刀割断他喉咙,那个机敏的羯人及时的醒了过来,一手挡开他的匕首,鲜侑手腕一麻,他后悔了,这个羯人还有很大力气,他挡开匕首一个翻身,没翻开多远,鲜侑匕首换到右手一扑身朝他脖子扎去。
那人两手死死抵住,短刀扎不下去,鲜侑见他脸上一道长疤从左额头穿鼻梁划至右脸,鼻子已经塌掉,此时瞪大了双眼,恍若恶鬼,鲜侑身体虚软,力气不足,刀刺不下去,羯人挣扎了翻过身一手执他卧刀的手,另一手扼住他咽喉。
那少年也醒来。
他先是一旁观看,这时候也挥刀过来,鲜侑也没想到这少年会用刀,他使劲挣扎,一脚踹向那羯人腹部,那羯人手劲松动,他喘口气又死命踹了几脚,同时提刀又刺,刺了一刀见那少年刀已到眼前,鲜侑闭眼直往右侧一转,还未转过,一股热血哗啦啦浇上脸来,那羯人壮硕的身体一瘫,鲜侑一脚踹了他,蹭的翻身起来,他不顾抹脸上的血,执刀冲向那少年。
那少年到底年纪小,只到鲜侑胸口,他也执刀欲刺,鲜侑手掌挨了一刀,随即扭手夺了他武器,短刀对准他脖子,冷冷道:“听我的话,别动。”
少年脸一白,手脚发战,鲜侑感觉到他的恐惧颤抖,但少年脸上却是咬牙切齿的,像头龇牙的幼狼,鲜侑冷笑,撕扯身上衣带系了他手,往草窝里一推,少年栽倒,鲜侑收好匕首,转身去扒那死去羯人的衣服,他身上皮衣崭新,鲜侑扒了皮衣,也不在乎衣服上的血,连同他腰间的干粮,还有金银钱物,扒衣服的时候他看到这羯人士兵喉咙处有一处伤,是自己刺的,后颈也有一处,是那少年刺的。
鲜侑把皮衣穿上身,提着包裹回去草窝,那少年歪在草窝里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一双眼睛黑沉沉的,鲜侑放下包裹,蹲身拿短刀在他脸上拍了拍,问道:
“那人是你什么人,你们同族,你为何要杀他?”
少年不答,鲜侑又问:“你是羯人奴?”
少年仍不答。
“你可会汉话?”
鲜侑见过不少羯人,他们多少都会懂一些汉话,这少年却是全然茫然,鲜侑问到这里,估计着他是不懂汉话了,道:“不管你懂不懂,这句话你肯定是懂的。”
他拿刀在他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我有刀,我能杀你,但我不想杀你。”
鲜侑枕了刀入睡。
这下没再做梦,太阳微风中一觉醒来,那少年还在,还有那匹马也在,鲜侑心情舒畅,他起了身去河边洗了脸,一洗血水染了一片,他洗掉满脸的血,皮袍上也有那羯人的血,他脱下皮袍洗干净,又穿上,这才打了水去煮饭,他架了锅,煮开水扳碎胡饼扔进去,又切碎了肉脯扔进去一并煮。
鲜侑拿勺子就着锅勺了烩饼吃,吃掉一半,觉得很饱,很久没吃热食,吃的全身都暖过来,消失半月的精神力气一并回来,这是一场胜利,他有些高兴又得意,那少年在草窝里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鲜侑一笑,他端了锅走回草窝,放在地上,少年立刻眼睛看过去,鲜侑拿木勺勺了汤递到他嘴边,少年凑上来张口喝了,昨天还拿着刀要杀自己,这会便这样乖,鲜侑觉得十分有趣,又勺了一勺喂他,少年又张嘴喝了,鲜侑连着喂了他五勺汤,一块胡饼一块肉,少年都吃下,鲜侑放了勺子,抚掌大笑。
鲜侑解了干粮袋子,分了三块胡饼,两条肉脯出来,放到草窝,捞了两把草起身走到马前,他抚了抚马颈间鬃毛,说道:“到云州尚有千里,这世道乱的很,我力能缚鸡而已,这么好一匹马,我可是保不住,马兄你说我当如何?”
那马一声嘶鸣,跃起半尺,鲜侑纵声一笑,回转身解了那少年手上束缚,翻身上马。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何况是我辛苦弄来的,没马我可到不得云州。”
鲜侑轻夹马腹,悠悠而去,他一直往南边走,出了这片草原依稀又看到有逃难的流民,鲜侑停下马打听得知这伙流民是要往陕州去的,他们听说鲜侑去云州,道:
“郎君要去云州?听说云州各郡已经设禁,不纳流民,郎君恐怕去不得。”
鲜侑道:“我便是要去云州,多谢父老。”
“郎君是往南从连州过?”
鲜侑回头:“连州如何?”
“郎君不如往西从陕州绕道过,连州乱民起事,衡阳刘子善在西山屯兵,连州正打仗,郎君不如同我们一道从陕州过去,再转西去云州。”
衡阳刘子善乃是同乡,鲜侑少时曾入刘子善门下习兵术,鲜侑忙道:“是衡阳刘子善?他来了连州?这倒奇怪,刘君节士,高卧东山,数蒙征召不就,何时来了连州领兵?”
“这便不知道。”那人瞧了瞧鲜侑:“不知郎君是?”
“小子无名,只是刘子善却是认得。”鲜侑喜色难掩,一拱手道:“多谢。”
越过众人便往南去,行过半里,天色渐晚,鲜侑停下,喂了马,生起火来,煮了胡饼吃了睡下,天一亮便醒来赶路。
果真越往连州越不见人,流民都往东往陕州等地去了,一路只有偶尔见残破的聚落,荒败的田庄,鲜侑见惯了这景象,只管策马独行,黄昏时候到了一处聚落,犹见死人稀烟,触目苍凉,鸱枭盘旋凄声,西风飒飒,今晚便要在这处休息,鲜侑勒马,却并不忙下,从怀里摸出短笛,吹了一曲衡阳旧曲,笛声起而落,丝丝散入秋风。
鲜侑收了笛,冲那不远处的少年道:
“干粮和马,虽不是我的,可也不是你的,既然我抢了来便是我的,羯奴,你跟着我,莫非是要替我牵马?”
几天来少年一直跟着他,鲜侑看见,并不在意,这少年太弱,鲜侑并不把他放在眼里,随他跟去,久了,傍晚下了马来远远看到他,鲜侑便莫名有些笑意,半月下来他跟这少年已经相熟,这荒凉北地里这少年一路跟随,鲜侑颇得有趣,昨天鲜侑没有看到他,还以为他已经离去,没想到这会又看到他,鲜侑骑在马上抱臂而笑。
那少年慢腾腾的走了过来,似乎是饿的厉害,鲜侑给过他食物,也许是给人抢去了,他看起来比之前在河边还虚弱,步子极慢,他走过来到了马前牵着马颈上缰绳,慢慢往高岗走去,鲜侑随着他走,道:“你听得懂汉话?”
少年不答,牵着马上了高岗,鲜侑下了马,找块地坐下,鲜侑又吹起了笛,一曲吹罢,少年已经在堆好了石头灶,生起火,搭锅烧水,鲜侑打开干粮袋子,照旧扳碎了胡饼,切了肉脯下锅煮,鲜侑坐到火边去,少年跪坐,鲜侑问:
“我要往南边去,你为何跟着我?”
他可能是个哑巴,鲜侑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话,跟那个羯人也没有,鲜侑不再问,饭煮熟,鲜侑端了锅下来,他递了木勺给少年,从腰间取下短刀扎胡饼肉脯取食。
少年饿的厉害,他吃相有些凶狠,像某种野兽,鲜侑放了刀,表示不再吃,少年抱了锅去,低头拿勺专心挖食,鲜侑在一旁看着他吃,少年抬起头看他,还是黑沉沉一双眼睛,到底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