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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通笑道:“我叫陆通,世事通达的通。”简琬笑道:“嗯,我的名字,你也听见啦,我姓简,单名一个琬字,是玉石之琬,可不是锅碗之碗。”其时人拘泥礼法,寻常人家,未嫁女子闺名便不能与外人知会,她以郡主之尊,自道姓名,落落大方之极。又道:“你怎生认识非业?”
陆通心想这事说来话长,而自己被非业捉住了殴打胁迫,说起来也无甚光彩,只道:“我不久前在汴梁认识了他,大家一见如故,便结伴同行。”
简琬点头道:“果然是一见如故,连这里山谷他也肯带你过来。”转向非业,道:“非业哥哥,咱们这便去城里罢。我爹爹见你来,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非业道:“我要先去城里找一个人,等完了事,便去找你们。”简琬嘟起了嘴,道:“你说话可不许不算。咱们就住在城东桂清巷,门口有棵大槐树的那家便是。”非业道:“我答允了你,一定会去。”不知怎地,对简琬甚是听从。
陆通忍不住道:“之前我们在宿州听姜道全说,药神婆婆早离了落霞谷别往,原来却是在池州城里?”
简琬笑道:“姜道全这人为老不修,专爱嚼舌头,传人家的私事,我本来最讨厌他了。这一回倒多亏了他帮忙。给他这么四下里一说,那些乌七八糟的人当咱们不在池州,都不来了,咱们才好一家人清清静静地给曾祖奶奶做寿呢。”说着翻身上了白马,道:“我这就回去,跟他们去说你两个来了,教准备房屋。非业哥哥,这一回你定要多住几日,怎样也要等曾祖奶奶过完了生日,才好走。”非业点头。简琬一笑,又向陆通招了招手,骑马远去。
陆通见她去了,向非业笑道:“原来你和这位郡主娘娘是故交。在宿州听说书的时候,却一点儿也没见你露出来。”非业嗯了一声,解下枣红马的缰绳,道:“走罢。”
陆通心中好奇难耐,追上了几步,道:“老实说罢,你是不是也爱上了她,要跟她爹爹求亲去?”
非业摇头道:“哪有此事?”陆通笑道:“那她怎么见了你便这等亲热,你又对她恭恭敬敬,唯命是从?”
非业道:“我对她恭谨,那是应当的。她从前救过我性命,有甚吩咐,我能做得到的,自然听从。”
陆通大奇,道:“你武功这么高,这小姑娘怎能救了你性命?”他见简琬上马时身法轻捷,看出来身有武功,然而她小小年纪,修为毕竟有限,说甚么也不能和非业这等高手相比。
非业道:“咱们先去池州,这些没要紧的事,以后再说吧。”
陆通好奇心大起,心道:“到了池州,就没有‘以后’了。”说道:“不,我肚子饿啦,要在这里吃些东西。”说着奔到溪旁,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解开了身上包裹,取了一张面饼出来。
非业倒也不再催促,走到他身边,也在石头上坐了下来。
陆通咬了一大口面饼,含含糊糊地道:“你跟我说,到底那小姑娘怎地救了你性命?”
非业眼望溪水,道:“七年前,那边的山嶂在地震中倒了,我便落进这溪里,顺水漂下,身上玄冰被溪水慢慢冲去……”
陆通奇道:“玄冰?你身上为甚么会有冰?”
非业道:“我师父逆运‘炎天功’,封住了我全身血脉,以百尺玄冰包裹,藏在那边的山腹中。”看了看陆通脸上神情,知他不懂,便道:“炎天功是我门里的异术,能使人心跳断绝,呼吸止息,一切外观内动与死无异,称作‘迷僵’。迷僵之身,须以玄冰维护不坏。百年之后,‘炎天功’自解,我醒来后便能以自身力量打破玄冰出来。谁知只过了九十五年,山腹便因地震破裂,包裹我的冰块落入溪中,经水冲刷,慢慢溶化。倘若不是简琬这小姑娘发现了我,请她曾祖母和父亲以极高明的岐黄之术将我唤醒,则不等我从迷僵中醒过来,便彻底变成一具枯骨了。”
陆通只听得瞠目结舌,想了一想,又有些不解,道:“你师父做甚么把你封在冰里?这般假死了又活过来,有甚么好处?”
非业道:“没有甚么好处。‘炎天功’所造就的迷僵,只令体内一切运作停止在被封住的那一刻。倘若人中了剧毒,或者罹患急病,命在垂危,而所需的药物难得,须几个月或者几年才调配得好,便可以迷僵暂留性命。”摇了摇头,道:“可是那时候我甚么事都没有,我想了这些年,也还是不明白,为甚么我师父忽然大费力气,使用这一项法术。”
陆通道:“难道你得罪了你师父,他才要冻你一百年来惩戒?”非业摇头道:“没有,我师父从来也没惩戒过我。再说,人在迷僵之中,无知无觉,也不会感到冷。”
陆通心想他门里种种,本来便是匪夷所思的多,合乎寻常的少,则他师父行动古怪,反在情理之中。心念一动,想到了另一件事,道:“你被封进冰块的时候,是几岁来着?”
非业道:“十七岁。”陆通笑道:“原来你的一百多岁是这样来的!要我说,冰冻住的那些年头,怎好作数?嗯,你是七年前醒来的,那么也就是二十四岁,比我大不了多少,还好意思让我叫你前辈!”
非业微微一笑,道:“横竖你也没真心诚意叫过几回。”陆通见着他笑容,总有些心猿意马,于是将眼光转向一旁。眼见那百余丈高的山崖塌下来大半方的,石块崩乱,依稀可见当年那一场地震的剧烈,问道:“那你提早掉了出来,你师父有没有来找你?”
非业道:“没有。” 陆通道:“为甚么?这里地震,他便是当时不在,过后也一定会听说啊。”
非业道:“我不知道。”这四个字原本极是寻常,他的语调也并未有一分变化,然而不知怎地,陆通听在耳中,不自禁地便感到一阵凄凉伤心之意。
陆通道:“那你……难道你自那以后,就再没见过你师父?”
非业点了点头,道:“我苏醒后,便发现我师父早已离开了此地,我在这山谷里住了快两年,也没见他来。”
陆通道:“都过去一百多年了,你师父他……未必还在世罢?”
非业道:“他当然还活着。他若是死了,我怎会感觉不到?只是……我说甚么也找他不到。我去过了辽国,西夏,大理,南海,可到哪里也没有他的一点消息。”抬起头来,看向陆通,道:“我这七年来,头一次得到我师父的消息,便是从你这里听说。‘拾羽步’是我门里的功夫,幽微精深,连我也是不会,教你爹爹‘拾羽步’的那个人,多半便是我的师父。”
陆通一时不知说甚么好,心道:“等你知道了这个消息是假的,多半要杀了我。”心中惴惴,说道:“你师父……于你就那么要紧么?嗯,你们分别了一百多年,他不来找你,多半又收了别的弟子,当真找不到,也就罢了。”
非业道:“他或许收了别的弟子,可我这一辈子,却只有他一个师父。” 凝视着水面粼粼的波纹,出神良久,道:“我六岁的时候,被父皇逼着自尽,是他救了我下来。他带我离开了洛阳,我在路上大哭,他买了小布老虎哄我玩……后来,我们到了这里山谷,住了下来,他收我为徒,教我练他门里的功夫。整整十年,并没有一个外人来打扰我们,每一天都是那样快活。他说我是他最得意的弟子,说要永远带我在身边。陆通,你说,他为甚么就忽然不要我了呢?”
陆通见他说这番话时,眼角也不来自己带上一眼,与其是在问自己,倒不若说是自言自语。想是这些年来,早在心中将这一句话问了几千几百遍。
陆通道:“也许他有甚么事情绊住了身,并不是不要你了。”这句话说出来,自己也是半点不信。然而见非业神色凄楚,不自禁地便想要安慰他。手臂抬了起来,迟迟疑疑,到底只握住了他手。
非业摇了摇头,道:“我每年都会到这里来住几个月。三年前的六月,便是我原本该从迷僵中苏醒的时候,我师父也没来。我想来想去,他把我封入玄冰的时候,只怕就打定了主意,再不回来了。”
陆通不禁冲口而出道:“那他都不要你了,你还去找他作甚?”
非业沉默一刻,低声道:“我不知道。或者我就是想问一问他,到底是为了甚么。或者,我就是想要再见到他。”
这几句话只说得低徊惆怅,柔情蕴藉,仿佛便是在说:“这些年里,没有一天,我不在想着他。”陆通从来只觉得非业性子冷淡,说甚么也想不到他说起另一个人来,竟是情深若许。忽然之间,心中起了难以名状的感觉,忖道:“原来小非儿欢喜他的师父。”
此时非业心中,只想着百余年前的一个夏日,金灿灿的阳光穿过树梢,在那人衣衫上洒落一身的斑斑驳驳。那人在逆光里侧过头来,向他粲然一笑,说道:“我教你一套呼吸吐纳的法子,你学会了以后,就永远也不会变老,同我在一起,过上几百、几千年。”
胸中忽地透入了一阵痛楚:“这一套功夫,名字叫做‘冥灵春秋’,我现在是学会了。我再也不会变老,可以活上几百,甚至几千年。——可是,你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上整章~~
17
17、第十三章 。。。
两人默默无语,在溪边又坐了一刻。非业忽道:“你怎么不吃东西了?”
陆通一怔,随即醒悟过来,自己专注听故事,早忘了手中还有个面饼。欲待要吃,却是全无食欲,愁眉苦脸地道:“我好像早起吃坏了东西,现下有些肚子痛。”
非业道:“那再多坐一会儿罢。”陆通道:“不不,你急着要去问我爹爹话,咱们这便去池州城里。我骑马,慢慢地走,也就是了。”
非业点了点头,扶他上了马背,见他神色恹恹,便道:“我来控马。”说着一跃也上了马背,坐在陆通身后。枣红马泼开四蹄,便沿着简琬先时去的路跑出了山谷。
陆通心中已忖得了脱身之计,当下趴在马颈上,只做腹痛无力状。忽地旁边探过一只手臂来,挽住了他肩膀,却是非业怕他掉下马去,伸手扶将。两人身子紧紧依靠在一处,陆通忽地感到一阵怅惘,又是一阵不舍,心中隐隐约约,似乎便盼这路一直走不到头才好。
然而只过得一刻,池州城便遥遥出现在眼前。
两人进了城门,这一日正赶上市集,人群熙来攘往,车舆相接。非业牵马步行,陆通道:“我家的铺面在元白桥街,前面路口向右直走便是。”又走了几步,陆通忽然“啊哟”、“啊哟”两声,抱住了肚子,身子一侧,便滚下马来。
非业眼疾手快,一手搀住了他,道:“你怎么了?”陆通满面痛楚之色,额头微见汗意,道:“我怕是……果然吃坏了肚子,得去解手。”非业四下一看,见旁边便有一家茶社,当下扶着陆通走入。店家见状,忙道:“茅房在后面,客官只管自便。”
陆通吃力地道:“谢……谢谢你。”扶着墙壁,慢慢走向后门,回头向非业道:“你要等不及,先走也可以,到了元白桥街,找陆记绸缎铺子便是。”非业摇头道:“我自然等你。”
陆通半弯着腰,趔趔趄趄出了后门,一侧果然有间茅房。再走出几步,料想非业再看不见自己,大步走到茅房前,随手在地下拔了两根草,自门缝里穿了进去,将里面门闩拉住了一拨,便闩住了房门。自己却向左一绕,沿着一条稻草秸子铺就的小道,穿过了那家后院。他在院墙边攀上一株大樟树,轻轻一跳,便落在了隔壁人家的屋顶上。这一条路径他从前就走得熟了,如今轻功高明,更是不出半点声响。
一盅茶后,陆通已走在城西一条僻静的后街上,忖度:“小非儿不见了我,一定会在这城里城外寻找。须找个清静所在,躲上十天半个月,他总也不会一直守在这里找下去。”摸了摸怀中的荷包,心道:“这一回发了大财,要不要给老爹去买栋院子、开个分庄?”一面想,一面便往宜乐坊走来。
走到一座院子的后门所在,正要上前叩门,吱呀一声,门板开启,走出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来。陆通定睛一看,不觉大喜,叫道:“招财儿!”
那小厮听唤,向他面上看来,疑疑惑惑地道:“这一位是……”忽地认了出来,喜笑颜开,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