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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再有这种情况,我不会救你第二次。”
他匆忙点头,无意看见段绯薄怒的神情中,竟然掺杂著几分难以掩饰的关切。
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涌进心底,阿四忍不住说:“师父,对不起。”
这一声,却是发自内心的真挚。
稍稍缓和神色,段绯瞥他一眼:“你能记住教训就好。”
回到戏园子里後,阿四躺在床上不住翻身,难以入眠。
相对於别人,他首次下斗的表现已经算非常不错,除去唯一一次的小失误,便难以再挑出其他毛病。
收获颇丰,他却奇异的没有心思想那些明器宝物,满脑子转的都是在斗中段绯几乎是舍命去救自己的那一幕,心就跳得飞快,难以安定。
平日觉得舒适的衾枕也不再温暖,他突然思念起段绯怀中的温度。
“师父……”将脸埋在枕中,阿四低喃著。
春初的天气总归是有些寒冷的,段绯向来起得早,穿著一件月白长衫坐在园中喝早茶。
茶都喝完半壶,还不见阿四出房门。
奇怪,这个时辰他早该起了才对。
段绯眉梢轻挑,找到阿四的房间,先是敲过一阵房门,不见回应,想到师徒之间也无甚忌讳,干脆就推门入内。
房间摆设简单,朦胧的晨光透过窗纸映的屋子也亮堂不少,靠近里侧的木床仍旧垂著青色的帐子,从里边传出均匀的吐息声让段绯失笑。
他刻意放轻步子,小心翼翼的撩开纱帐,看见阿四的睡相後,狭促的笑更是漫上精致容颜。
像只小狗似的巴住自己的被子,生怕让别人抢去一样的姿态,还真不符合这个冷淡老成的少年啊。
“阿四,要吃午饭了。”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段绯凑近一些,轻声道。
对方只是撇撇嘴,又转到另一边去。
唤过几次,看到阿四还是没有反应,他眼波一转,唇角扬起的弧度忽的诡异起来。
明明睡的正沈,忽然颈间一阵冰凉,激得自己打了个冷颤,顿时喉间发出抗议似的呜咽,睁开双眼。
半梦半醒间,竟看见一张清豔无双的容颜近在咫尺,笑得分外邪恶。
“师、师父?!”阿四慌忙坐起,人也清醒许多。
少年颈间的肌肤细滑滚烫,触感十分美妙,段绯正嫌手冷,干脆就把自己的手搁在对方颈子边,满意的打量对方不知所措的神态。
阿四的脸还带著少年特有的清秀,与英气逼人的五官融合,反倒有种难得的韵味。
“阿四,你可知现在是什麽时候了?”修长黛眉微扬,段绯拖长声音问。
自己的徒弟伸长脖子去探看天色,支支吾吾半天,又瞪大双眼,问:“真的……是晌午了麽?”
终是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段绯拍拍他的脑袋:“傻小子。”
他垂下头,脸比搽过胭脂还红。
微凉的莹白指尖突然托起阿四的下巴,他抬头,看到段绯微笑的脸,清透墨瞳柔和而带著暖意:“阿四,你是个男人,不能总是把头低下来,要学会去正视别人,这样才有气势,懂吗?”
“是,师父。”他声音比往常更为响亮,茶褐色的明亮大眼也闪著熠熠神采。
段绯唇角挑著温柔的弧度,抚弄猫儿似的揉乱他细软的发:“快起床吧,再不起,就吃不到早饭了。”
等到对方直起身子,阿四才发现段绯穿著一件淡青色的长衫,边角绣有描著银线的兰花,更显得他肌肤如雪身段修长,漆亮的乌发垂在肩头,配著精致的容貌,真正的笑靥如花。
“师父……”他忍不住唤道。
男人正要跨出门槛的步伐顿住,偏头看向他:“怎麽?”
明亮的光线包裹住段绯的身影,给人一种似真似幻的错觉。
“你会离开我吗?”问题一出口,两人都楞了片刻。
“呵。”秀长冶豔的眼尾上扬,弯成两道明月,段绯轻声回答:“我们总归是要分开的,哪有徒弟一辈子跟著师父呢。”
早就猜到对方会这般回答,阿四咬住嘴唇,脸上现出几分失落。
段绯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第三章(下)
(下)
不下斗的时候,段绯会抽出时间教著阿四读书写字,辨识明器,戏班子里的几代人都是盗墓出身,积累的宝贝自然不少。再者段绯也喜欢摆弄这些东西,老班主骂过他几次玩物丧志,段绯依旧不以为然,我行我素。
阿四虽然天资聪颖,但偏偏写不好字,段绯教他两年,写出来的东西也只能是勉强可以入眼,段绯笑著安慰他若真的写不好就罢了,可阿四性子倔强,怎麽也不肯放弃,段绯看在眼里,也只好由著他去。
书房紧靠著段绯的房间,平日阿四在里边练字,段绯就坐在他身旁看书,偶尔还会念出一两句,尽管阿四听不懂,却也会暗暗记在心里。
初春多雨,早上明明还是好好的天气,午後竟下起雨来,段绯正陪著他的父亲下棋,阿四无事可做,於是又跑到书房练字。
废纸铺的满桌都是,还没有半个字是自己满意的。阿四听著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心中愈发气闷,索性把笔一扔,将写满自己歪歪扭扭字迹的纸张扔到篓子里去,又拿起一张,笔蘸好墨,却写不出半个字。
“怎麽,在跟自个儿斗气呢?”宛转动听的声音在身後响起,惊了阿四一跳,随後知道是段绯,刚想放下笔,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就从身後伸出,握住阿四的右手,替他捉住手中的紫玉狼毫。
“师父!”阿四一颤,发觉自己全身几乎都被段绯笼在怀里,对方身上的淡淡墨香溢满鼻端,不禁窘迫的想要挣出对方的怀抱。
伴著一声轻笑,发顶触到段绯熏暖的吐息,他声音里也带著笑:“若想字写得好,首先得把心静了,你心不静,如何能写出好字?”
说完,也不管怀中人紧绷的身体,径自握著他的手,浓丽的笔墨在雪白的纸上匀开。
“梦後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阿四曾听过字如其人一说,现在看到他写下两行遒劲清瘦的字迹,端正严谨中又暗蕴风流恣意,不由信服。
虽说看不太懂,可阿四也知道这是一阙未完的词,段绯却松开他的手,不再继续。
“师父,为什麽不写完?”阿四转头问道。
谁知两人此时贴得极近,他头猛然一偏,唇便直接贴在了段绯晶莹白皙的侧脸上。
阿四直觉全身都冒出能将自己烤焦的热气,四肢好似被绳索绑住般不能动弹,只晓得呆滞的瞪著眼,一动不动。
段绯也吓了一跳,少年柔嫩温热的双唇与清新的气息的确让自己有片刻的心乱,但他毕竟是久经风月的人,往後退了几步,把对方轻轻推开,面上的笑意有难以察觉的勉强:“阿四,你若是个姑娘,清白可就被我毁了。”
本是一句玩笑话,但阿四听了,眉目间竟涌起怒气,他甩开手中的毛笔,看也不看段绯一眼,直接从书房里走了出去。
内院到中院的路程虽然不长,可现在细雨霏霏,冬日的寒气尚未散尽,阿四只著薄衣,冰冷的雨丝坠到肌肤上时冷的打颤,也不肯转回去拿伞,任凭发丝衣衫蒙上水渍。
一把伞罩在他头顶,眉目婉约的女子斜瞥阿四,道:“气冲冲的,和少班主吵架了?”
“没有。”阿四本不想理会对方,可念在停香是女子,平日对自己多有照顾,才闷声回答。
“瞧你那脸绷的。”扑哧一笑,停香用没有打伞的手捏住他的脸颊:“你才多大啊,就这麽满腹心事的,一点都不好玩。”
见少年没有反抗,任自己在他脸上捏来捏去,停香觉的无趣,便松开自己的手,问他:“跟我说说吧,少班主虽然爱开些玩笑,可人还是很不错的,你们俩关系不是也挺好麽,今天怎麽就和他闹别扭啦?”
阿四依旧冷著脸,不作回答。
“我就说啊,小孩子真是惯不得。”见劝不动他,停香也懒得白费功夫,自顾自的说下去:“从认识少班主到如今,我还从未看过他对谁这般上心,连你每日吃的什麽都要亲自过问一番。段家手艺从不传外人,他也对你倾囊相授,我们看得出来,少班主是把你当亲弟弟看待,你也别使小性子,有多少徒弟是在自己师父手下做牛做马,能过的舒坦的,你是头一个。”
“我……”阿四张口欲言,又吐不出半个字,停香说的话不容他反驳,段绯是个好师父,他比谁都了解,可总是有一种说不清的郁结哽在心口,让自己打不起分毫精神。
他……根本不想当段绯的弟弟。
只有这个念头,一直盘桓在脑中,挥之不去。
段绯站在院门口,其实在阿四冲出去的那一刻,自己就拿伞追了出来,未来得及唤他,随後就看到停香拿著伞,两人缓缓离开的背影。
清透的双眸有瞬间的黯然,段绯想转身离开,发现自己居然迈不动步子。
伞下一双人影分外和谐,看来阿四,也长大了呢……
他淡淡一笑,低敛的眉梢勾起的唇角,却笼著似有若无的怅然如失。
第四章(上)
(上)
自那日後,师徒二人之间就像是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阿四对段绯依旧恭敬,语调中却没了从前的亲密撒娇的味道,段绯让他干什麽,他也只是一声不吭的去做,做完之後就走开,似乎觉得说一句话都是多余。
段绯对这个脾气倔强的徒弟也是无可奈何,渐渐的,他也不再频繁的指使阿四去做这做那,现在的两人就像是一对最普通的师徒,再无其他纠缠。
在阿四认为他和段绯会一直维持这种状态冷战时,戏班子里接到了一件大活。
目标据说是唐朝显贵的陵墓,段家头一个得到消息,老班主身体抱恙,於是把段绯叫过去,命他立刻动身,别让其他人抢在前头。
段绯尊敬父亲,即日就带了几人离开,点人的时候,段绯目光扫过阿四,面上浮起犹豫的神色,最後还是让阿四随他同行。
动手的前一日,众人决定先养好精神,休息几个时辰再赶路。
雨後的山间道路泥泞不堪,不好支帐篷,干脆就找了个山洞休息。
阿四一路上背的东西最少,没耗费多少力气,再者想到马上就要下斗,困意也跑得一干二净,等众人都睡著後,他还靠在火堆边,拨弄著烧红的炭火。
耳边只余山风刮过树木带来的响动和枯枝烧裂的劈啪声,有个夥计时不时的打鼾,更显得此时的寂静。
澄净的月光穿不透浓密的树林,满目皆是化不开的黑暗,阿四虽然不怕黑,但看的太久,总觉林中会突然蹿出一只野兽。
不由自主的蜷起身体往後缩,碰到了谁的肩膀。
“阿四?”是段绯,嗓音不带分毫倦意,显然刚才没有睡沈。
听到对方声音的刹那,他竟奇异的安下心来,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看到少年抱著腿窝在自己身边的样子,段绯知道他可能是在害怕,忍不住想拍拍阿四的脑袋安抚他,但手伸出一半,又轻轻缩回去。
“你到底在气我什麽?”自己之前一直不知道阿四和自己闹脾气的缘由,正好藉此时问他。
“我没有生师父的气。”
他的神情冷漠,说话的语气里有掩不住的不满,段绯自然不信,但也不想追问,轻叹一声,才说:“其实这一次下斗,我并不想让你参与。”
“为什麽?”阿四转头瞪著段绯,眼中透出分明的愤怒和委屈。
长长的浓黑睫毛微颤,遮住晶莹明亮的细长眸子,段绯缓缓道:“虽说父亲是第一个发现这个地方,可同时还有几位行里出名的高手也听到风声,恐怕也快要赶到这里,干这行的哪个人不是心狠手辣,若是在斗中遇到,免不了要争斗,你经验不足,定要吃亏。”
绷紧的唇角不自觉的提起些许,阿四虽然还是冷著脸,但语调比方才轻快不少:“你当我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麽,我从小没爹没娘,经常受人欺负,不过架打的越多,输的越少,真的拼命,我绝不会输给别人。”
说话的时候,阿四神情带著几分狠意,让人丝毫不会怀疑他说话的真实性,偏偏又是这股子狠劲,让段绯的心有一刹那的揪紧。
差一点,他就要伸手去拥住眼前神情倔强又委屈的少年。
只是差一点。
窸窣的风声扫过耳畔,两人终於还是沈默无言,阿四把头转回去,淡淡说了:“师父,你还是休息吧,我来守夜。”
段绯抿紧唇,看著阿四挺得笔直的背脊,只能说:“若是想休息,你可以叫我起来。”
“我知道。”对方头也不回的应。
天有不测风云,段绯的话果然应验。
斗中好东西不少,一路上所有人也很小心,没出什麽岔子,就在大家收拾好器物要出盗洞的时候,突然遭遇一夥蒙著面的土夫子。
对方人多,打头的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双方话也没有多说,直接动手。
自己这边虽不能在人数上占优势,可都是道上数一数二的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