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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餐室里人总是多得很,打饭那头已经排成了长长一串。队伍里头有几个人不知聊什么,所以气氛有一点儿吵闹。
我打好了饭菜,四周找着位子时,瞧见有人对我招手。
是邱鸣,他指了指旁边的空位,我赶紧过去。
不过,那张桌子除了邱鸣,还有另一个人,就坐在他的对头。我不是第一次见过那人,但没讲上几次话。
我和他点头招呼后,坐到了邱鸣旁边,自顾的吃饭,没怎么仔细听他们闲聊。
吃到一半时,隐约听到他们提起新学生的事儿……
我不禁停下吃饭,忍不住朝正说话的那人瞧去。
那人说道:「姓李的多了去,但从京城过来的,意义可不一般——」他停了停,声音放低了点儿,「瞧那跟着的一票随从,还有模样……肯定是宫来的。」
邱鸣没有答腔,我也听得愣住。
那人再道:「当今皇上从前作太子时,也到这儿念过几年,如今要有皇子前来,倒也不稀罕。」
讲到这儿,那人往旁瞧了几眼,才用更低的声音说:「这次来的,我瞧着像是三皇子。」
咦——皇子!
我呆了一呆,忍不住想起曾经在戏楼看过的,那种皇子夺位继承的戏目。
在旁的邱鸣忽问:「你怎么晓得?」
「唔……」
那人含糊的应了声,只又说:「总之,我要说的是,陪同三皇子一块儿来的,应该是三王爷世子。」讲着,顿了一顿才继续说下去,口气比方才更低,又隐约小心翼翼:「许多人都知道,那三皇子小时不住宫里,有段时间是住在三王爷府里,自然与世子感情不错,所以,三皇子过继给皇后,也是理所当然,这中间牵线的,大约是三王爷了,王爷为宁太妃所出,现今皇后也是宁家人。」
他扯了一下嘴角:「这宁家的势力众所皆知,所以,这日后太子人选……」
「这种事儿不能乱说!」
邱鸣忽打断,口气有些不好,脸色也像是不好看。那人却没有不高兴,只唔了一声,就耸了耸肩。
邱鸣隐约往我瞧来,我莫名发慌,连忙就低下头,继续吃起饭。
气氛霎时僵了一阵,过了一会儿,才又听他俩聊起话。不过,谁也没有再说方才那些事儿。
后头他们先吃好离开,我才慢吞吞的吃完。
回去房里时还算早,我先收拾了点儿东西,就去了澡堂,洗好出来时,又碰着了邱鸣。
这会儿,邱鸣只自个儿一个,他看见我,和平常一样打招呼。但我正要走时,他忽然凑近,小声的说了句话,要我别说出今晚听到的事儿。
我看他难得的严肃表情,没敢问为什么,只连忙点头。
邱鸣像是才放心了,手伸来拍了拍我的肩,然后转身进到里头的澡间。
我再回到房里。
还是不见傅宁抒……
迟迟没见着他,脑里就又浮现下午的事儿——想起来,这会儿忽然觉得心口闷得慌。
我一阵颓然,恹恹的把东西都收好,然后去坐到案前。只是,书打开看了好半晌,一直停在同一页。
实在是念不下……我大力盖上书本,决定睡了。
反正之前在书库,已念过了一段,应该也够了吧。我脱掉外衫躺上床,拉开被子把自个儿裹紧,跟着侧过身。
闭上眼后,周围像是比方才要安静。
只偶尔听到窗纸被风吹鼓的簌簌声。但除了这个,连一下多的声音都没有——更加没有打开门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隐约模糊时,脸颊忽觉到一点儿温热,我惊了一下,霎时睁开眼,跟着怔了一怔。
床头烛光摇曳,傅宁抒坐在一边,正对着我打量,目光很温和。
「不舒服?」他问,贴在我脸颊的手挪了开,改来拨开我前额的散发,又轻轻的捂了一捂。
「没有……」我愣愣的脱口。
「是么?」傅宁抒把手收了回去,但再仔细的看了看我,然后又问:「怎么今儿个早早地躺上床了?」
我盯着他,半晌不禁低下眼,含糊的说:「就……困了嘛。」
「看你睡得不大好,一阵翻来覆去的。」
我顿了顿,才低唔了一声。
耳边没听见傅宁抒再说什么,但就觉得脸侧再被摸住。
我一怔,不禁抬起目光,就看着傅宁抒俯下身。他凑近,轻轻地吮住我的唇,过了一会儿才分了开。
傅宁抒顺势侧身躺下,用一手将我揽得更近。他目光瞅来,温和的低问:「要继续睡么?」
我没吭声,但脸有点儿发热,手从被子里伸出,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袖。
傅宁抒微微一笑,把我搂住。
我靠在他身上,也伸手去抱住他。
这几天还是冷的,加上下雨,所以房里还是会摆上火盆,他套着的外衫衣料上,有着些微热意,似乎早回来一会儿了。
莫名所以的,我感觉松了一口气,但是,再想起来下午的事儿,心里又生出一股别扭。
想着,我就松开了手,又忍不住脱口:「先生之前和他就认识了么?」
「……」
我微微抬头,嗫嚅的又说:「就是……新来的学生呀,下午那时候,我瞧先生和他好像很熟悉。」
傅宁抒没作声,一手还是揽住我,但退开了一点儿,目光往我盯来。
「你提起,我倒也才想到,今儿个下午你们三人怎么会凑在一块儿的?」他这才出声,语调淡淡的。
……咦?
不是我先问的嘛?我闷了一下,但还是先和他解释,讲了一遍经过。
「原来如此。」听完,傅宁抒低道,然后沉默了一下,像是想了想才又开口:「他们两人,你不要与他们太过接近。」
我愕了一下,脑海浮现傅宁抒和李簌说笑的样子,霎时感觉古怪,以及有一点儿的闷。
我郁郁的埋怨:「先生自个儿才是……」
「我曾经救过李簌。」傅宁抒打断,忽说:「是偶然的,而救了他之后,等他安顿下来之前,曾住在同个宅子里。」
曾住在同个宅子里?唔……那……到底什么意思嘛?我心里有些纠结,跟着又想到吃饭时听到的事儿。
印象戏曲里,那些皇子都很凶狠,身手也很好不是?怎么会需要人救呀?
「他不是皇子——」
我才脱口,就想起了答应邱鸣不能透露的,赶紧闭上了嘴。
傅宁抒当然听到了,目光即刻盯来,跟着问:「你听谁说的?」
「没……没听谁说。」我支吾着,忍不住低了低视线,有些心虚的说:「不小心听到的。」
「哦,不小心?」
方才听傅宁抒狐疑,霎时额头就被轻弹了一下,我哎唷了一声,就伸手去捂住,有些委屈的瞅向他。
傅宁抒却是皱着眉,不过……唔,看着不像不高兴。
「别与他们太接近。」他又讲了一次。
我愣了愣……
傅宁抒语气隐约的严肃:「知道么?」
我有些困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傅宁抒像是沉了口气,又低声说:「其实也不是秘密……李簌确实是皇子,而李长岑是王爷世子,你知道也好,才能离他们远一些。」
一百零九
柳先生在前头讲课。
底下众人全坐得直挺,没半个敢打盹——包括前几天新来的学生。
不过我觉得,要是新学生真的打起瞌睡,柳先生肯定也骂不出口吧,毕竟他们身份不一样嘛。
关于他们的身份,之前邱鸣让我听过就算了,但那天过了一晚,书院上下像是都知道了。
难怪……傅宁抒会说不是秘密。
而这次,班里众人没谁再窃窃私语,看到他们时,一个个坐得端端正正的,半点儿都没敢多打量。
我当然也是,一眼都不敢多瞧。
但李长岑一进来,仍然走到我旁边的空位。他径自坐下,一点儿也没管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就是皇子……李簌,却好像也没觉得如何,只是把目光往周围一扫,居然去到陆唯安的桌位,赶开另个人后就坐下。
陆唯安没作声,但脸色沉了一沉。
而后头柳先生就进来了。
老实说,我觉得很奇怪,他们既然一块儿来,又是认识的,为何不坐一起,这样也比较好照应呀?
不过我没有问……
我没敢随便和李长岑说话。
唔,不过也幸好,他到现在都没和我讲上话。每次课堂结束,不管换不换地方,他都会找李簌。
但偶尔,班里有人过来和他攀谈,他也会理上一理。
比起来,李簌则是从不搭理班里的人……
应该说,对书院里的学生们,他压根儿看都不看一眼。
不过,我看过他和先生们说话,非常的有礼,口气也很好——尤其,和傅宁抒说话的时候。
每次瞧见时,我心里都会感觉古怪,莫名的觉得担心和慌乱。
傅宁抒讲过和李簌认识的原因——那次是我问的,但是他没说得很详细,后面也不曾提到过。
不知怎地,我总不禁纠结这一点。
这一阵子,柳先生讲起课来比往常都认真,中间总要喊人提问。
但幸好,每次他没有喊到我,不然要是回答不出来,除了尴尬之外,回头肯定让柳先生喊去训上一顿。
好不容易,捱到柳先生的课结束,我赶紧收拾。
后面没课了,我要先去乐阁找卫先生,让他看看我谱好的曲。
上次,他发下一段词句,让我们按着谱曲,说是要当作一次考试,但我一直没谱好,所以迟迟没有缴出曲子。
昨儿个卫先生让席夙一转告,要是今天再不缴出来,他就要当作我没来应试。
我收好了,就背起书箱,匆忙要离开。
「等等……」
忽然被喊住,我愣了一下,不禁停下回过身。
李长岑朝我走来,手上拿着一张瞧着很眼熟的纸卷。
他把纸卷朝我递来,就道:「方才像是从你的书箱里掉出来的。」
我咦了一下,赶紧翻开书箱,发现谱了曲子的纸卷真的不见了,不禁又啊了一声,才赶紧伸手接过。
「谢谢。」我脱口。
「不必客气。」李长岑微笑道。
我有些赧然,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和他点了一下头,就转身往外出去。
只是……
走了一段,隐约觉得后头像是一直有人。
我犹豫了一下,就侧过头去,不禁讶异。
李长岑走在后侧不远的地方,他和我对上目光,面色不变,很自然和气的一笑,然后就走快两步,同我一道并行。
我睁大眼睛,直直的瞧向他。
李长岑也把目光睇来,我不禁一怯,赶紧别开了眼,心里又一阵惶惑。
等走到前头的转角,我忍不住就停了一停,然后对着李长岑,嗫嚅的道:「我要去找卫先生。」
「好。」李长岑点头,但却没有走开。
我有些无措,迟疑了一下才又开口:「你……也要找卫先生么?」
「唔,去找他也可以。」李长岑道着,看了我一眼,才慢慢的又说:「是这样的,后头没课,我便想到书室看看……」
要去书室?那怎么跟着我呀?我觉得很莫名,就纳闷的脱口:「书室在另一头,唔,你没去过么?」
李长岑却即刻说:「去过。」但又顿了一顿,神情像是有一点儿犹豫,然后再道了句:「只是,我不大晓得方向。」
我茫然了一下,跟着猜想到一点,才哦了一声,「你是不是忘了怎么走?不要紧,我告诉你吧。」
说着,我就伸手指向另一头,「在那儿……」
李长岑神情微动,像是在考虑什么,过会儿脸上露出局促,就打断:「你说了,我也记不住。」
我呆了呆,就垂下手,想也没想的脱口:「为什么啊?」
李长岑一顿,微扯了嘴角,平平的道:「……我也想知道。」
我张了张嘴,忍不住尴尬,就只干巴巴的喔了一声。
唔,真是的……不该这么问的。
但原来呀,我才恍然,最开始时碰到他问路,肯定也是这个缘故吧。
想着,我赶紧就说:「我一会儿也打算去书室的,但现在得先找卫先生才行。」
李长岑默然点头。
我率先迈步,他就同方才一样跟上。
这么相互的安静了一阵,李长岑忽然开口:「这件事儿,我从没有主动告诉旁人知道,即使是李簌也没有。虽然周围亲近的人都晓得。」
我不明所以的瞧向他。
李长岑也往我看来一眼,语气很轻松:「不知道为何,居然主动告诉了你。」
我听得一愣,半晌才恍然他说的是什么。
「唔,其实,这没什么的,我也时常认错路。」我不禁脱口:「书院这里,是因为待得熟了,方向也不复杂才记得住,去到外头,我也没法儿认得,尤其人多的时候,根本晕头转向的分不清楚。」
李长岑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