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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草芥-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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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没见过被俘了还笑得出的细作,一双美目在猫爪那张淡定中透着几分邪气的脸上停留的片刻,突然机敏的抬起,投向不远处一棵在晚风中轻颤的大树。然后抿了下嘴唇,利落的丢下两个字——“带走”。
  “阿远,回……”断山猫举着手里的鱼,话没说完就变了脸色,“你个小龟蛋!”
  他骂得自然不是苍远,走的时候明明猫爪跟着,这回来怎么腰上别着个山伢子,以他刘家寨大当家的聪明才智,不用猜都知道发生了啥事。
  被断山猫拎到火堆边的山伢子面上还是一副惊魂未定,脑中过画似的反复回放着先前在那居营中发生的事情。还不够,再往前,挪出半步之后的瞬间失重把心里所有的委屈不甘,争抢好胜都变成了空白。不敢看,闭着眼,在心中那份渐渐接近地面的感受却无比清晰充分到手脚指尖。落地,没等到疼,好像听到一声轻哼,张开眼,看到的是那张令他条件反射想要抱头鼠窜的脸。他为啥要救俺?山伢子一路上都没想明白,可是眼前的架势,他突然有些后悔被救回来,因为他家大当家脸上的横肉告诉他,他闯大祸了。
  “不要打俺!”山伢子习惯性的抱着头,只剩下一只眼睛从胳膊缝里轮番的打量断山猫和苍远。
  “打你有用,老子现在就打死你。”断山猫本来嗓门就大,这么吹胡子瞪眼的一喊,吓得山伢子连气都不敢出。“阿远,咱们这就去把小猫救回来。”
  “八爷使不得,那边刚抓到人,肯定都把眼睛瞪得跟猴精似的,咱现在去等于是自投罗网丫。”王鹏叹了口气,但他说的是实话,冲动只会中了敌人的圈套。
  “那咋办?”断山猫淬了口吐沫,又转向山伢子,“你说你个小畜生,老子咋没一早捏死你,留着添堵。”
  “俺就是想立功……”山伢子把头埋在膝盖间,声音因为抽泣变得断断续续,到底是为什么?就因为自己没爹娘,就因为自己胆子小,就因为自己是山伢子,所以要一直被欺负。趴在树枝上的那一刻,他几乎看见了自己带着敌营的情报回来,被大家刮目相看的景象,虽然那一切像梦一样虚幻,但也美得如梦一般,可是现在,无论什么全都碎了。“到底为啥子要救俺,让俺死咧算咧……”
  王鹏眼看着情况不对,刚想说句什么劝劝,只见断山猫一巴掌抽在山伢子头上,“为啥救你你不知道啊?就你那张嘴要是被逮住,没等阿远回来这夹口就被人给端了。想立功也得有那个本事,光哭有啥用!”
  看着山伢子一下没了方才那股寻死觅活的气力,苍远朝断山猫摆了摆手,止住了原本要跟上来的第二下,然后把空空的目光转向了火堆中央,“等,我相信,猫爪一定能挺过这关。”
  那居营中此时也不平静,因为抓到了细作,营地的防备加了一倍,十步之内皆有守兵,但是最热闹的还是校场中央。猫爪被极为隆重的押送至此,然后结结实实的绑在一根木桩上,四周的守卫各个面容紧绷,严阵以待,而正对面的那名女将却不惊不怒,懒洋洋的歪在虎皮坐榻上,支手托着下巴把眼前这人又好一番打量。
  不过这那居说也奇怪,抓了细作,不打不审,围圈的看,难道他们是为了练就传说中的以眼杀人?猫爪被这么看着倒也不觉得不自在,只是时间长了难免无趣,于是在重重绳索的束缚下微微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脚踝,估摸着并无大碍便决定闭目养神。
  可这眼皮刚搭上就又张开,只见方才座上之人已经移步身前,果然还是坐不住啦。
  “小毛贼还挺有趣,还不快快报上名来!”说着那女将真的露出笑意,她的声音比寻常女子略低,但也不失清亮,配上那付容貌竟相称得紧。
  猫爪的目光在那张夺人心魄的脸庞上逗留的片刻,又看了看她握在手中的皮鞭,最后把视线的焦点停在了自己的脚尖。
  “哈!哈!哈!有意思。不过就算是个哑巴,我也有法子让你说话。”声音中还带着笑,可手中的皮鞭却已经抵着猫爪的下巴,把他的目光又移回那张脸上,“记住姑奶奶这张脸,别到了阎王那里无处挂账,我的名字叫苏哈娜。”
  那名字的尾音还飘在空中,猫爪的脸上已是一道火辣辣的疼,只见苏哈娜摇曳的背影远去,身前换作两个孔武有力的赤膊壮汉。
  闭上眼,棍棒落在身上的声音仿佛来自天际,遥远虚幻,反倒没有苏哈娜的喊话清晰,“我只要知道你们将军的位置,抓到他就放了你。”
  阳光刺眼,连成线的水珠从每一缕头发上滴下来,告诉猫爪他并不是正常睡下又正常醒过来,啐了口血水,待双眼慢慢适应了猛烈的光线,他看见面前的虎皮坐榻上苏哈娜还维持着昨天晚上的姿势,仿佛几个时辰都在饶有兴致的观赏着她侍卫的活体沙包训练。
  这面苏哈娜用鞭子抵着头,笑盈盈,心里却已经满是挫败。侍卫换了两拨,别说那些动手的人,她连看都看累了,居然没捞着一句话。想起昨天晚上的狂言,再这么打下去,要不了太阳落山,阎王爷就知道她的名字了,她可受不起那么丢人的名气。想到此处,再望向那张布满血污的脸孔,苏哈娜面上竟有点绷不住,连忙抬手佯装打了个哈欠,然后吩咐左右,“吊起来候着,晚上继续。”
  此后两日,苏哈娜又来来回回试了三次,次次无功而返。最后一次,眼看棍棒落下好像打在死物之上,苏哈娜终于忍不住从座上跳起来,一把夺过照着执杖的侍卫腿上就是两下,看到那壮汉被打得龇牙咧嘴抱着腿一个劲地原地跳,然后来回看了猫爪和那侍卫两眼,脸上变了颜色。“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猫爪费力的抬着眼,试图用他习惯性的邪笑回应那张花容失色的脸,然后从唇齿间淡淡的吐出四个字,“无名小卒。”
  “啊!”苏哈娜再顾不得什么形象,跺着脚把棍子扔在一边,抓狂的叫了一声,然后忿忿的转身而去。
  落日的余晖还未散尽,苍远就带着一小拨人马向那居的营地潜行而去,三天了,守卫的高度戒备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耗殆尽,得不到答案的审问也早磨光了敌人的耐心,只要猫爪挺得住,现在应该已经在等待被处决了吧。断山猫紧跟着那急迫的脚步,怎么会不知道这三天来苍远的平静之下藏着何等焦虑。如果换了别人,应该等不了吧,但偏偏是苍远,断山猫明白那是霍家的大义,至亲弟兄也好,兵卒百姓也好,都是性命,不能偏心。可如此看重他人结果就是看轻自己,所以大哥当年救了自己和老九,却赔上了两个儿子,所以他能想象,这三天苍远所受的煎熬决不亚于猫爪受的苦。
  可苍远却没想到,或者说他低估了那个叫做苏哈娜的女子,因为就在大家按照他的部属在敌营四周潜伏下来的时候,苏哈娜又一次踏进了校场。
  “喂,醒醒!”
  猫爪睁开眼才发现这一次眼前只有一个人,侍卫呢?她为什么一个人来这?
  “我把侍卫都支走了,我来是想跟你做笔交易,保管你不吃亏。”从猫爪眼中映出的火光,她确定他能听到她的话,于是开始围着猫爪边踱步边说出她只赚不赔的交易计划,“你嘴那么严,也不怕你说出去,其实这是我第一次挂帅出征,我想打胜仗,但不喜欢血流成河,所以只要抓了你们的元帅将军,后面就是两国谈判的事,战士不用死,老百姓也不用死,当然你也不用死。洛萩现如今的情势,不用我说你们自是明白,不是那居也会有别国,再说你被抓被打,受了那么多苦,也没人来管你死活,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将领根本不值……”
  苏哈娜话没说完,就听见营地西面一声巨响,循声望去只见火光中一缕青烟直指天际,当下顾不得许多急忙想前去一看究竟,脚下刚迈出两步想到方才有言未尽,于是又转过身来。可这一转,眼睛还没看清,脑门上就咣当挨了一棍子,接着就全然没了知觉。
  


☆、第四十六章 赌约

  这里是?敌营!苏哈娜打刚才醒过来,已经反复确认了三遍,其实被俘的事实根本不需要确认,因为这世上不可能有绑住自己元帅的军营。只是为什么不见半个人影,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如果连她都能俘虏,没理由不救回那个细作,更何况当时他们俩是在一起的。不对!那时候校场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以她的功夫,百步之外可能听不真切,但应该没人能近她十步以内还不被察觉,那么当时打昏她的……苏哈娜极力回想,可除了脑中的一片空白只剩下脑门上的疼。不过当务之急已经不是她怎么来的,而是这样被抓住,实在,实在,太丢人啦!
  “醒啦!”断山猫浑厚的吼声把苏哈娜从懊恼不已的情绪中拉回现实,“小丫头,你把我们家小猫‘照顾’的不错呀!”
  盯着那个小山一样大块头步步走近,语气中,脸面上,甚至连那抖动着的肚皮都散发出凶神恶煞的恐怖气场,苏哈娜终于反应过来,现在她的处境真的不仅仅是丢人而已。“你,不要过来!”欲盖弥彰的恐惧浮现在那张俏丽脸庞上,不仅没止住断山猫前进的脚步,反而添油加醋的挑动着人类内心最深处的邪恶。僵直的身体失去了所有行动机能,只剩一双大眼惊恐的瞪着,看着那张狰狞的脸孔从上方探下来,停在一臂之外,然后左眼角闪过一道寒光,余光中一柄足够轻松把人劈成两半的大刀已经贴上了左脸颊。“不要……不要……”颤抖的声音最终变成了乞求。
  “八叔。”
  另一个声音从恶魔身后传来,仿佛悬崖边伸出的救命之手,眼看着那刀刃在无限逼近的关头停住又渐渐撤开,苏哈娜这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先等猫爪醒来吧。”
  断山猫侧过身子看了眼苍远,又提着砍刀凑到苏哈娜身边,“小丫头,下手忒狠,小猫一天不醒,你这脸蛋上就该划一道子,老子先给你记在帐上。”
  一肚子火没撒出去,断山猫连步子都气冲冲像着了火,直奔猫爪的帐子,一抬手把帘布掀得老高。刚找了地儿坐下,抬眼就瞥见塌上被包得跟个粽子似的猫爪,又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扭头朝着刚进来的苍远问道,“为啥子不让老子动她?那小丫头片子就该先一顿打。”
  “八叔,且听我说,不是我,而是猫爪要留她。”看着帐内断山猫,王鹏还有照顾猫爪的山伢子都把目光移过来,苍远才把昨个夜里的事细细道来,“昨晚的计划,八叔和王鹏带人一左一右引开敌兵,我负责去救出猫爪。”这都是部署好的分工,两人听着纷纷点头,可苍远却把话锋一转,“但其实,猫爪并不是我救出来的,确切的说,是他自己逃出来的。”昨晚三方人马完成预定计划汇和的时候,就看见苍远带着两个昏死的人,只想是任务成功,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般曲折。“我在校场附件的树林里遇见逃脱出来的猫爪,那时候身负重伤的他身上还背着那个女娃,直到见到我才不支昏倒,可见他定是有什么理由,才在那样的身体条件下冒着被敌军发现的危险把她带出来,所以我想一切还是等他醒了再作定夺。”
  王鹏听完就跟着点头,倒是一旁的断山猫眼珠转了两圈,突然摸了下闪亮的光头,然后恍然大悟道,“果然是我家阿远想得周到,说不定小猫把那丫头背回来是要压寨用的,老子刚才要是破了那丫头的脸,小猫醒了还不得跟我拼命,啊,哈哈,哈哈哈!”
  当余晖再度洒满营地的时候,先前看上去几乎重伤不治的猫爪居然奇迹般的睁开了眼睛,吃力地抬手摸了摸浑身的裹布,嘴角竟扯出一丝苦笑,真没想到这辈子还有第二次机会被打得如此之惨,上次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师傅,这一次是山伢子,胸中有股说不出的微妙感觉。
  “你,醒啦?”看着猫爪睁开的眼睛,手里还攥着湿巾的山伢子突然莫名的无所适从,“俺去叫人来,”说着极不自然的弹起来,丢下湿巾,两个爪子在身上胡乱摸了两下就往外奔,跑了两步又扭过头,别别扭扭的说了声,“那个……谢谢。”
  手脚都被绑得结实,四周围满绷着脸孔的士兵,火把上火苗窜动,时不时发出劈啪的响声,这一切简直是几天前那居军营校场上的情景重现,只是两方的位置调了个个。
  苏哈娜沉着脸,用充满防御警觉的双眼环视着她的敌人们。那个早晨准备在她脸上画画的大汉也在,那个几天来被她折磨得半死细作也在,然而两人各居左右,立在那俩之间的是一个带着几分内敛文气的年轻将士。虽然没有看到正脸,但早晨应该就是他吧,那么接下来掌握在他手里的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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