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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倒是朔回微微讶异了,他道:“的确是。”
朔玉收敛了玩笑神情,淡淡道:“王兄真的想好了?”
朔回道:“自然,今生今世,只要他一人。”
“若是如此忠诚,那王兄何来子嗣?”
“不要也罢。”
朔玉听闻,微微眯起了眼。
几番交谈,朔玉妥协,朔回走了出来。
范文子从幕后而出,道:“什么时候,得去再看看那个钟仪。”
朔玉微微一笑,英俊潇洒,从怀中将文书递给范文子:“不必,反正他也留不了多久了。”
范文子接过,快速地看完,若有所思。
范文子道:“微臣已经想出一个计谋。”
朔玉淡淡一笑,用笔蘸了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寻。”
范文子接过,也写了一个字。
“削。”
二人对视,会心一笑。
不日,朔回准备西行,怕钟仪受不起颠簸,直言道:“路途遥远,你吃不消。”
钟仪道:“万一你想我,如何是好?”
朔回哈哈大笑:“那我得把你嵌在身体里。”
夜晚,钟仪入睡。
朔回深深地看着他。
西宋仍有他曾经布置下的兵力,单构此次邀请,醉翁之意不在酒,喜宴是遮掩,真正的,恐怕还需费心周旋。
他是他的软肋,必须将他放在安全的地方。
朔回亲吻他的额头,吹灭灯火。
☆、第一百一十九章 遣返
冬初,钟仪换上了棉衣,坐在窗前看着静寂的庭院。
他有些落寞,虽然有琴相伴,但是数数还剩将近一个月的日子,还是有些难熬。
朔玉和范文子从走廊走过去,远远看见了他,眸如辰星,白衣胜雪,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后,闲散慵懒的模样,竟有些潇洒风流。
“好一派悠闲哪。”
钟仪转头,朔玉就站在他身后。
朔玉他是见过的,印象很是深刻。只是他身后那一位让人如沐春风的儒雅男子倒是没见过。
钟仪站了起来,尽管内心不悦,依旧向朔玉行礼。
朔玉眯起了眼,道:“上次孤说话说得重了,还望钟公子见谅。”
钟仪淡淡道:“不敢当。”
朔玉抬手,径自坐到了高首之上,那个文士便坐到他的下手旁。
“嗯?你这身衣服孤怎么没见过。”
钟仪低头,只是随手找出的棉衣而已,有何不同?
“微臣觉得,这是南楚的棉衣样式,衣襟及束口处与北晋服饰有所不同。”范文子微笑着看着钟仪,道:“可否告知,在北晋居住了这么久,为何还穿南楚服饰?不怕怪罪?”
钟仪道:“本是故国之物,在下是南楚之人,自当着南楚衣饰。”
朔玉微微笑道:“还是个爱国之人。”
朔玉捧起一杯热茶,细细嗅了:“好茶。”他抿了一口,清清嗓子,道:“你在南楚的家世如何?”
钟仪答道:“家父是宫廷琴师。”
朔玉挥了挥手,道:“弹奏一曲,如何。”
“是。”
钟仪去取了琴过来。
端坐着,钟仪定了定神,奏了一曲《南国之冬》,这是南楚有名望的琴师所作,琴声温雅,却隐隐透出坚韧,粗听柔软温和,细闻却铁骨铮铮。
一曲终了,朔玉面色阴沉地看着他:“你可知楚共王曲沧的为人。”
钟仪道:“这不是在下所能知道的。”
朔玉再三询问,钟仪道:“只知道家父曾说,楚共王还是太子时,虚心请教,不露锋芒,除此之外,在下并不知道其他的了。”
朔玉微微点头:“你先出去候着。”
“是。”钟仪抬步边走,出了门,两个身穿黑衣的带刀侍卫就将他“请”到了院落干坐着。
房内。
“此人如何?”
“既然楚国的公文上提及到了‘郧地守官钟仪’,便将他送过去吧。”
朔玉笑了:“看来你对他印象尚可?”
范文子道:“此人是个君子。说他先父的职宫,是不背弃根本。奏家乡的乐调,是不忘记故旧。举出楚君做太子时候的事,是没有私心。不忘本是仁,不忘旧是信,无私是忠,尊君是敬,他有这四德,给他的大任务必定能办得很好。”
朔玉若有所思,尔后,拍了拍手掌。
钟仪又被带进了房内。
朔玉道:“念你品行上佳,谈吐得体敏达,故而遵从贵国之意,由你来担当此次重任。”
钟仪道:“不知所谓何事。”
范文子将文书递给他:“如今虽然休战,但我北晋境内仍受一些困扰,请代表北晋向贵国表达和解的心愿。”
钟仪怔忪:“我,我可以回楚国?!”
朔玉朗声笑道:“那是自然,不过你此番回去,你可是任重而道远啊。”
钟仪低头不语,双肩却开始颤抖。
范文子拍拍他的肩膀:“这么说定了,中旬便举行仪式,还望你早些准备。”
夜晚,钟仪点着灯,坐在书桌前久久难平心跳。
回楚国,回楚国,回楚国……
这个念头,如同一块坚硬的石块,扔进冰结的湖面,“咔擦”冰面碎了,水在冰面下继续流动着,好像往日又生动了。
他在晋安这些岁月,心中隐隐有一处不敢去触碰,那便是南楚。
他别离了故土,成了个囚徒,在战火岁月中苟且偷生。如若没有朔回,没有重逢,他又是什么模样。
故乡,故乡。
那弥漫着花香的早晨,熟悉的乡音,走过多少次的街道,还有爹爹娘亲,府上的老刘管家,阿蓉……
好想,好想回去。
此时,安都也要下雪了吧。
钟仪看着窗外,夜很深,窗外黑漆漆一片。
他有一颗赤诚之心,宁愿戍守着摇摇欲坠的郧地而放弃与家人相守,而如今钟礼的身份,让他陷入了两难。
相处的日子,那么的愉快,好似梦里,然而梦醒的时候,才会去想,他们现在的立场,是如此的对立。
那次,他被朔玉击中了痛处,如今,他又无法不去思考以后该何去何从。
自己本是楚国之人,如今有了机会,为什么不回去,这一回去,又传达了北晋停战的意愿,这样的事情,本是两全其美……
可是,他还在这里。我应该等待他回来。
钟仪心中微微一颤。
有些痛苦的抱住头。
在战争中逝去的人,对他而言太过重要,钟仪闭上眼睛,稍微想到他过去的年月,里面就会出现他们的身影。
如今他们离去,而上天将钟礼重新放回了他的生命之中,到底是喜,还是悲?
钟仪趴伏在桌面上,长长的睫毛低低的垂落着。灯火阑珊,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没有他的陪伴,这样的漫漫长夜实在难熬。
回楚国,回安都,他的家人都还在等待着他……
还是留在这异国他乡,等待着朔回回来。
那么,他还能回去吗?朔回会让自己回去吗?
可是,他会来找自己的吧?
好像自己站在索道的中间,天上漆黑,看不见光亮,索道摇摇晃晃,下面的波浪猛烈地拍打着木板。
向前走,是熟悉的大道,身后,是陌生的小路,一双无形的手蛮横地推着他:走啊!走啊!现在放你回去!走啊!
他看见自己,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又一步一步的回头,小心翼翼地看着索道的彼端,朔回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同我一起走,跟上来。”
朔回深紫色的眼瞳看着他,看不出他的意愿。
钟仪端坐起来,开始提笔写信,实在是有太多的话要说,不知不觉,写了很多。
他将信放在书案之上,用砚台压住。
钟仪垂着眼,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突然又再次提笔,另写了一封。
几日后,落雪,晋安的雪景与安都不同,钟仪想出门看一看。
“钟公子要出门?”
卫十站在门口,笑嘻嘻道:“亲王吩咐过,您去哪儿我们都得跟着。”
钟仪道:“想去外面看看雪景。”
卫十道:“行,这就去准备。”
钟仪在衣柜里翻找,看见一件猩红色的绒披风。
取出,这是朔回的,展开一看,很是宽大。
钟仪披在肩上,系好了衣带,温暖瞬间包裹了他,好像被拥抱着一样。
坐在马车上,风虽然寒冷,却带着独有的冰雪干净。
站到了山顶,俯视着晋安城,繁华而忙碌,高高低低的屋檐上全是薄薄的雪,纯白色的雪花从有些阴沉的天空中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恐怕过不久,天地间就是一片雪白了。
风掀起猩红色披风,墨色的发沾染上了白雪,钟仪站在高处,面色淡然,眼眸如星,飘逸洒脱,恍若谪仙。
“卫十,若朔回回来,告诉他,去安都找我,我就在钟府等他。”
“安都钟府?哪儿?”
“桌上放了信,信中写得详细。”
卫十眸光微闪,道:“我一定会转告亲王。”
钟仪点头,背过身,依旧眺望着远方。
十日后,宫里来了诏令,钟仪去了王宫。
北晋王宫,百官之上,朔玉宣读了诏书,钟仪接旨。
号角声响起,钟仪站在数百阶高台之上,聆听天地之音。
当日,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王宫驶出,绕晋安城游行之后,最后的队伍护送着钟仪出城。
他坐在辇车之内,透过纱绸看着路边,熟悉又陌生的街景正慢慢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晋安,城门。
“砰”的一声。
朱红色的城门在身后关闭,好像断绝了一条通道,心中突然浮现了不好的预感。
钟仪猛然回首,此时大雪已经飘落了下来,他背着那把朔回送给他的琴,一步一步的回望,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担忧,心中起伏不定。
“使节?使节?”
有人唤着他。
钟仪收敛了心神,摇头,道:“启程。”
车队又行驶了起来。
“钟仪!”
“!”
他又再次回头,定格在视野中的,只有那蔓延着的脚步,和孤寂无声的大雪。
他轻声道:“朔回,我等着你。”
钟仪收回视线,抚摸着琴身,心中百转千回。
回楚国的道路很是漫长,窗外不变的,是凌厉的风声,雪花片片,寒冷刺骨。
闭上双眼,浮现的,是那张俊美的面容。
——我等着你。
北晋,王宫。
朔玉看着信。
范文子微微一笑:“这么多?”
朔玉慢悠悠道:“看来也是用情至深。”他微微叹气,道:“可惜,他是楚国之人,自然是要回去的。”
朔玉抬眸道:“辛苦你了。”
卫十站在一边,道:“为陛下效劳,是属下的荣幸。”
朔玉朗声大笑:“哈哈!卫氏代代豪杰,你年纪尚小,但也是可塑之才。”
卫十道:“陛下过奖。”
范文子道:“钟仪如若不留下书信,就这么回南楚,以二人的关系来看,恐怕亲王会起疑心。”
朔玉道:“那便再写一封。”
范文子点了点头:“交给微臣办吧。”
☆、第一百二十章 重归故里
北风呼啸,王散因站在高处,看着远道而来的车队远远走近。复制网址访问 %大雪之中,他们的来路被覆盖了,深深浅浅的印记便被埋在雪下。
王散因微微眯眼看了一会儿,转身,抬手道:“准备,他们到了。”
钟仪坐在马车上,路程太过遥远,这些马车上的颠簸日子,早就将他折腾的十分疲倦狼狈。
突然之间,听到了熟悉的欢庆乐曲。
乐曲声从不远处传来,他甚至都可以附和着。
好像一道光,照射进了经久不变的黑暗,他一下子就振奋了起来。
“是到了吗?”
“是啊是啊!您看看城门之上,不就是礼官嘛!”
原来已经到了边境。
钟仪心中激动,看着熟悉的南楚字体,居然热泪盈眶。
城门打开,举城欢庆,焰火升起,红色的布幔支了起来。
钟仪看到王散因从城门上走下,缓慢从容。
天台之上,按照礼典,盛大地接待了远道而来的使臣。
车队进了城,王散因看见了他,平时冰冷的脸,居然对他展颜一笑。
说不出那种滋味,但是漂泊的心终于放下,好像迷途的孤草终于回到了生根发芽的地方。
钟仪被冠以使臣,但是并没有所谓的劝解,两国的国君肯定早已计划好了。就如同早就部署好的那般,一切稳稳当当,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钟仪,有幸在这个日子里成了主角,并且被载入了史册。
公元418年,南楚和北晋达成和解,宣布停战。
街上明灯亮起,灯笼在风中摇晃着,此时雪下得小了许多,缓缓的落了下来,在灯火下发散出萤亮的光芒。
王散因与钟仪并肩走在一起,雪花落在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