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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天虹笑道:「有幸见到孤桐前辈,晚辈也是三生有幸。」那老者一怔,曲天虹又是微微一笑,凌空跳了出去。那老者正在出神,此时见曲天虹一跃而出,吃了一惊,大声说道:「教主请回!下山另有暗道!」却听半山中传来曲天虹的声音:「不必了,多谢前辈!」
曲天虹在一枝横出的树枝上轻轻一点,身形回折,又踏在下山的陡坡之上,这下山却比上山更难,沈静舟只觉自己恍如已经腾空而起,约莫半盏茶时分,两人已回到雪山脚下,曲天虹搂住沈静舟,走到那茅屋之前,先前那背着干柴的老者正在那里把木柴劈成小块,对两人视而不见。
曲天虹说道:「晚辈曲天虹,见过瘦梅前辈。」那老者忽地抬起头来,看了两人一眼,沈静舟只觉得心中一凛。曲天虹又说道:「前辈是天下第一名医,晚辈不揣冒昧,恳请前辈为沈公子医治。」沈静舟听了这话,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在山崖上的那个人难道不是?而眼前这个昏昏沉沉的老者,曲天虹又怎么称他是天下第一名医?
那老者说道:「教主从何而知?」曲天虹说道:「晚辈上山之前,就已知道。」那老者不动声色,说道:「人说曲教主聪明绝顶,料事如神。果然名不虚传,想必我们几个老朽的事,教主都是一清二楚了。」曲天虹笑道:「不敢。」那老者道:「既是如此,我们也就不用那些虚文,曲教主武功骇人听闻,我是不敢和你比试的,只想来个文的,让老朽开开眼界就可以啦。」曲天虹道:「恭请前辈出题。」
那老者看了眼天空,只见几只不知名的鸟高高飞过,飞得极高,几乎只可见到一点,那老者说道:「这是天域雪山的神鸟,名叫撷日,老朽平日看着,总想着若是把那鸟的一边翅膀一只脚扭伤,能否医治。顺带也想要它一根羽毛,可惜它飞得太高,老朽可捉不到它。」曲天虹微微一笑,三根手指轻轻搭住,有如拈着什么易碎之物,柔和之极,忽地往外一弹,只听破空之声,延绵不绝,过了半天,一只羽毛深黑的鸟落在地上,沈静舟张大了眼睛,仔细看了看那只鸟,羽毛深黑之中,绿色的光芒隐隐闪现,眼睛半睁,显然还活着。
曲天虹将它捡了起来,递给那老者,说道:「在下伤了它的左足左翅,恳请前辈为它医治。」那老者微微颤抖,过了半天,才接了过去,随手涂上了一些药膏,又扯了一支羽毛,过了片刻,那鸟尖啸一声,一飞冲天,越飞越高,霎时又成了一个黑点,沈静舟忍不住啧啧称奇,那老者脸上却是什么表情都没有。他看了眼曲天虹,说道:「曲教主神功实在是世所罕见。既然这样,老朽索性请教主帮忙,这天域山下的寒泉深处,有一个小匣子,里面放着一颗奇珠,那是老朽十余年前掉落的,可惜这里一到冬天,寒泉就结上厚冰,无法破开,就算在解冻之时,水也是寒冷彻骨,老朽根本无法下去。只好麻烦曲教主了。」曲天虹还没说话,沈静舟急急的对他说道:「你别去!就算你武功再好,这么一下去,冻得实在难受,犯不着这样,这位名医你提这么刁钻的要求,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曲天虹柔声对他说道:「你不要担心我。只是我这一下去,就要有一会看不见你了,这里这么冷,你受得了么?」沈静舟说道:「冷我是一点不妨事的,可是你真的不要下去了。」曲天虹仍是柔声安慰,说道:「我就上来。」说完走到那寒泉之前,只见平平的一面厚冰,有如镜子一般,一脚踩上去定然会滑开。
曲天虹走了上去,立在那冰上,忽地身形一沉,破冰而入,沈静舟只看到手心出汗,这么冷的水,若是让自己在这样的苦寒之地碰上一点,还不如死了好。偏偏曲天虹却要沉到深处,还要去寻找那什么珍珠,不冻死也难受死了,想到此处,朝那老者狠狠看了一眼,却见他正一眨不眨的看着池面。
过不多时,曲天虹已然轻飘飘的从水中飞身而出,手中拿着一个小匣子,他走了过来,递给那老者,沈静舟伸手在他衣服之上轻轻摸了一摸,察觉到他衣服是干的,不由得满面惊讶之色。
那老者说道:「这位公子似乎不会武功了,你不知道曲教主走过来的这片刻功夫,让衣服干简直是易如反掌。」曲天虹笑了一笑,对沈静舟说道:「你没冻着吧?」沈静舟摇了摇头,心中感激,话都说不出来。
那老者说道:「老朽索性抹下这张老脸,还对教主说个要求。老朽曾经得到过一本曲谱,只是那谱子甚是古怪,还请教主一观。」说完拿了一本薄薄的册子出来,递给曲天虹,又拿出一支白玉笛子,说道:「这本来是箫谱,只是老朽手上却无箫,只好请教主勉为其难了。」沈静舟细看了一下他的笛子,知道他是纯为刁难,便说道:「前辈的玉笛,乃是号称无双箫笛中的白玉笛,和那绿玉箫从来是成双成对,永不分开,怎么会只得玉笛?」说完拿过那本谱子,看了下去,一边看一边皱眉,说道:「这谱子奇奇怪怪,音律不协,就算吹得出也是极为难听,是否其中另有玄机?比如箫谱之中,暗藏笛谱?须得照着另谱演奏?」老者微笑道:「沈公子实在是过于聪明,可是有些事情,大巧若拙,这谱子中半点玄机也无。」
曲天虹接过笛子和箫谱,那老者忽又说道:「老朽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曲教主天人之姿,老朽何幸,能够见到这般绝世容颜,如能在千叶翠梅下听教主吹奏一曲,老朽此生,也就无憾了。」他这句话却说的很是真诚,见曲天虹没有说话,又说道:「只是老朽总喜欢做些希奇古怪的事,希望教主吹笛之时,能将那带雪梅花吹下十朵来。」沈静舟睁大了眼睛,只觉得这老者简直是疯了。他压低声音对曲天虹说道:「你不要理他,我刚看了一遍谱子,全都记下来了,我去对付他。谱子是宫调,吹时转为商调,虽说依然是难听,却可以吹得柔和一些。只是吹下梅花什么的,却是为难。」曲天虹微微一笑,说道:「还是我去好了。他要刁难的人是我。」
曲天虹走到那梅树之下,沈静舟望着他,见他的双手白得就和那玉笛没有分别,手指修长,不由得心中一动,想起自己和他初见之时,他也是这般风姿,自己虽然不说,却是久久难忘。一念及此,再看曲天虹时,只见他将曲谱一页页翻过,又递还给了那老者,略一凝神,便吹起曲子来,还只吹得几个音,沈静舟就全身一震,笛声本来颇为尖锐,箫声却是低回缠绵,曲天虹却用这支笛子,吹出了箫的曲调,那谱子本是忽高忽低,极是难吹,但是他纵然是在最细微之处,也是曲尽其妙,令人一听之下,心动神摇,他站在梅树之下,斯文清雅,便似丝毫不会武功的翩翩公子一般,偶尔将梅瓣吹落,风韵情致,难以言说。沈静舟听着这般美妙的曲子,再看到曲天虹吹笛之时的风致,霎时间甚至忘了自己和他的恩恩怨怨,只觉得此情此景,让人魂为之夺。
一曲终了,沈静舟和那老者都是回不过神来,似乎还沉浸在那美妙的乐声和清雅的风姿之中,过了半天,那老者才说道:「教主真是神人,这曲谱如此长,你只看了一遍,就一丝不错。老朽再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考你啦。」曲天虹微微一笑,将玉笛还给那老者,说道:「请瘦梅前辈为沈公子医治。」那老者仰天而望,点了点头。说道:「前面是寒舍,教主和沈公子请移步。」
沈静舟只见那老者用一个小钵盛了刚才曲天虹吹落下的梅花,不多不少,正好十朵,又打开从寒泉之底捞上的小匣子,从里面取出一颗拇指大小的珠子,若说是珍珠,却又隐隐有紫色光彩。颇为罕见。心中想到:「莫非这些东西,乃是药引?」
曲天虹和沈静舟随着瘦梅老人走到屋中,说也奇怪,这间屋子里面并没有生火,却很是温暖,沈静舟正是迷惑不解,曲天虹指着屋角那几块大石说道:「你看。」沈静舟见那石头黑黝黝的,没什么特别之处。曲天虹说道:「这是难得一见的奇石,你往上一坐,不多时就会把你烤焦了。」沈静舟一笑,说道:「那我要把你推上去。」曲天虹也是忍俊不禁,微笑说道:「你不妨试试。」
瘦梅老人说道:「教主好眼力。」一边说一边生起一个小火炉,又拿过一个不知什么东西做成的钵子,将梅花倒了进去,又将那颗珠子放了进去,拿过一个小锤来,猛地锤了下去,那钵子却是分毫无伤,瘦梅老人又用另一个小锤细细敲打,过了一阵,将小钵放在火炉之上,将一些梅花上的雪放于钵底,将刚才研就的粉末倒了进去,扇起了小火炉,过不多时,水已渐沸,瘦梅老人又拿过一只玉碗,将小钵之中的药水倒了出来,用撷日鸟的那支羽毛轻轻搅拌,递给沈静舟,说道:「沈公子,请喝下去。」沈静舟却没有立时接过,他看了眼曲天虹,却见曲天虹点了点头,沈静舟当即将那碗中之水喝了下去,只觉味道怪异,又苦又甜。
瘦梅老人叹了口气,说道:「曲教主,实不相瞒,虽说你聪明绝顶,料事如神,却也不见得事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中间有许多隐情,真是说来惭愧,我会一一和教主说清楚,正好沈公子也在,也一起听听,只希望沈公子不会拍桌大骂就好了。」沈静舟笑道:「前辈救了我一命,晚辈怎么会如此不知礼数。」瘦梅老人一笑,缓缓说了起来。
「这个事情的原委,说穿了真是不堪一笑,我师兄弟三个,瘦梅,孤桐,劲松,年轻的时候闯荡江湖,自以为武功个个都是天下第一,因此目中无人横行了好多年,直到有一次,被龙教主整的不敢回到中原武林,还被逼发誓,终生只能在这天域山上,那时我们三个就对雪衣教恨的咬牙切齿了。
可是过了这么多年,无论怎样的恨,都已不在乎了,我们三个也都老了,我生平最得意的,不是武功,而是医术。孤桐在山顶练武,只为了参透一套剑法的奥妙,其实我们年纪都这么大了,还有什么机会和江湖上的人一争高低呢?这些也只是为了自娱而已。唯有劲松,年轻之时脾气就火爆,后来又被龙教主狠狠的教训,一直心心念念不忘复仇,这十几年来,我和孤桐隐居在这天域山上,就算有人记着我们几个年轻之时的名头前来挑战,我们也是拒而不见,更何况能找到此地的人,本来也是万中无一。只是劲松在外时,依然是那么一股子倔强狠辣的脾气,惹了不少的事,我们劝了多少次,他都无动于衷。
有一次劲松回来,忽然说要我们打个赌,当时他的神气,我现在还是记得清清楚楚。他说,都说雪衣教新教主武功极好,他偏不信,年轻时的落败也是因为疏忽轻敌。因此他一定要想法子赢雪衣教教主。
当时我们都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觉得这件事情颇为好玩,我们几个虽说老了,也不乐意和人争斗,骨子里那股傲气还是在的,不愿意和人争斗的真正原因,只怕也是有些瞧不起那些江湖上的碌碌人众之意。既然是雪衣教教主,我们还是极想比试一番的。当时我们约定,各凭本事。就算不能打败教主,也要挫挫教主的锋芒。
只是教主行踪无定,江湖上只有种种关于教主的传闻,真正见过教主的没几个。又听闻教主眼高于顶,从不屑亲自和人争斗,想来这也是千难万难的事了。
可是劲松鬼迷心窍,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竟然用沈公子作为他下毒的诱饵,而沈公子不会武功,又没有什么江湖阅历,自然就轻易上了当了。」
曲天虹听到这里,微微一笑,心想:「他听了劲松的话,可不是因为少了江湖阅历。」看沈静舟时,只见他脸上果然有痛苦之色。
「以后的事情,教主也都知道了。劲松有一次和我言谈之中,忍不住得意洋洋露了口风,当时我就大为生气,我对他说,你要和教主一争高低,犯不着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竟然去害丝毫武功都不会的沈公子。累及无辜。那时我并不知道,教主将沈公子的毒压住了。我以为沈公子已死,急怒攻心,废了劲松的武功,命他去玉棂山出家,我是大师兄,他自然无话可说。」
沈静舟听到这里,忽然问道:「前辈,我有一事不明,他是怎么知道可以用我作为诱饵的?」问完这句,脸上微微一热。
瘦梅老人望着他一笑,说道:「此事我也问过他,我还要他源源本本的把如何利用你的事情说了。原来他有一件事情并没有撒谎。只是这样一来,却也更加罪无可恕。」沈静舟没有说话,只是听他说下去。
瘦梅老人叹了口气,说道:「劲松他是不是对沈公子你说,他曾经受过令尊的救命之恩?」沈静舟点了点头,瘦梅老人说道:「这个他倒没有说谎。他曾经有一次犯了大错,被师父废了武功,逐出师门,只是师父一念之仁,却留了一手,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