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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微凉,景彻再说话时,语气里已带了些苦涩味道,“好,”他点头,“你说,你要什么?”话一出口,仿佛那日情景再现,只不过说话的二人的身份已换。
重宵冷笑一声,走回堂首的座椅,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
“我要你一根手指,并不过分吧?”
景彻想,有点反目成仇的意思在里面呢。
想到这里,心中竟然带着一些快意恩仇的兴奋感。一根手指是么,仅仅是一根手指,斩断了,是否就什么都斩断了?
他伸出五指,表情冷彻心骨:“你要哪一根?”
像是忽然心软了一下,重宵反问他:“你当真决定好了,十里斋不过一个邪教,你为何如此处处维护?”
景彻眼睛虚了虚,似是想露出一抹冷笑一般:“敢问庄主,何谓邪教,筑云庄为何又要处处针对十里斋?”
重宵道:“只因我想。”
景彻接着他的话,“因为,筑云庄,远远及不上十里斋,而你……”说到这里,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而你,也远远比不上……比不上百里芜弦。”
似是有什么光在重宵的眼睛里闪了闪:“景彻,你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些?”
眉心皱起,景彻半垂下眼,不说话。
“哈哈哈!”重宵忽然笑起,“好,好得很!”一边笑着,他一边甩过来一把匕首,速度飞快,景彻侧身接过,握住刀柄。重宵道:“看在多年师兄弟的份上,我只要你一根小指,你动手吧。”
景彻默然,扬起抓着匕首的那只手。
狄苑走过来,忽然挡下景彻作势欲砍下的手臂,冲重宵抱拳道:“庄主,求您再给景彻一个机会!”
扬手,重宵凌空给了狄苑一个巴掌。
狄苑被打得朝后踉跄三步,侧着身子捂住脸,呼吸急促,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这是重宵当上庄主以来,第一次对手下的人动武。那么多年,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重宵都能够忍下来,偏偏这次,他已怒到需要通过动武才能发泄。
“你让开。”
景彻推开狄苑。
毫无一丝犹豫的,握着匕首砍下,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手。
“够了么?”
景彻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重宵,右手一松,匕首落在地上,刀尖触底,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许久才消停下来。伤口在朝下滴着血,渐渐越聚越多,凝成一摊,触目惊心的红色,慢慢扩大着。
重宵狠狠闭上眼,再睁开时猛然站起,快步朝景彻走过来,摇着头,道:“我并非……”说话间,似乎是想抱住景彻。
景彻咬着牙,别过脸,用力推开重宵,额头上冷汗渍渍。
“我能走了么?”他问道,竟似央求。
重宵脸色铁青,五指渐渐收拢,走近景彻的时候,一拳打中他的肚子,这一拳,用力十足,叫景彻闷哼一声就跌倒在地,手上沾了一地血腥。
“不行,”他对景彻说,转过头来又对着噤若寒蝉的众人道,“景彻有叛逆之心,来人,把他带到禁室!”
景彻被重宵的这一拳打得浑身酸软无力,只能任由来人将他拖走,就在意识溅散之时,他看了一眼狄苑,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从狄苑的眼神里,读出那么一丝鄙夷。
第二十八章
景彻醒来的时候,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并且处理得很好,纱布间没有血丝渗出来,说明血已经完全止住。只不过左手只剩四指,留下来空空的一块显得尤为突兀。昏迷的时候,感觉不到疼痛,醒来后有那么一段时间忘了,不去想,倒也不疼,然而当彻彻底底地醒来,景彻想试着感知失去小指的感觉的时候,撕裂般的痛楚又清楚无比地刺激着大脑。景彻眉心微拧,右手捂住左手。
禁室外有一豆昏黄的灯光,光芒虚弱地在景彻的鼻翼一侧打下阴影,他就这么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微微笑了。
很多人面临这样的处境,都不免自怜起来。但是景彻没有,他心中甚至感觉到一丝快意,以往自己在筑云庄的平淡日子终于起了一个较大的波澜,他有预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因为这样的预感,也越发急切地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因为禁室里没有窗户通向外面,景彻便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时辰,庄中弟子送来的每一餐都不一样,所以也无法通过早午餐来分辨时辰。只有偶尔听见的布谷鸟的声音,他想,大约是清晨了吧。
如此一来不知道过了几天几夜,景彻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有时候会朝栏杆外边无意义的张望,他最多只能看到墙壁的拐角,除此之外,没有人,什么都看不到。
再后来,关得时间久了,景彻觉得似乎自己产生了幻觉,并且经常沉溺在这些幻觉中不可自拔。
比如说,幻觉里看见百里芜弦的时候。
他倚着墙角,明明知道这是臆想出来的,但是还是那么静静地看着,无奈百里芜弦留给他的总是一个背影,即使是幻觉,景彻也无法叫他转过身来。
已经送来的是第多少顿饭了,景彻忘了数,那天吃完饭后,四下里依然是寂静无声。没有事情做,景彻于是同往常一样,闭上眼睛,等待入眠。
门“吱呀——”一声开了。
景彻从惊悸的梦里醒来,心跳如急鼓,进来的这个脚步声,他很熟悉,熟悉之余又不免惊讶,自己对他,竟然已经了解到如此程度。
然后,景彻看见,昏暗的灯光朦胧在前,一个人的身影映在斑驳的灰色墙上,可以听得见他平而稳的呼吸声。
景彻不作声,他便也不作声,只是这样久久地僵持着。
“景彻……”他轻轻的唤。
景彻有些踯躅,但隔了许久,还是做了回应:“嗯。”
墙上的人影很久都没有动,外面有起风的声音,却愈发衬得这里的寂静。灯明灯灭,亦不过是无声。
“景彻,你在这里过得可好?”他问。
景彻低下头,看着自己残缺的手掌,直截了当地说:“不好。”
重宵终于向景彻走近,透在红烛飚光的栏杆缝隙中,他的脸有一种异样的苍白。景彻倚在墙角,一条腿弓起,手臂搭在上面,偏过脸去不再看他,却听见他问:“景彻,你想好了么?”
一瞬间的犹豫,景彻明白了他在问什么,却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装作不知道:“想什么?”
“与我们一起攻打十里斋。”
景彻静默半刻,摇头:“我不会去。”
重宵的手顺着栏杆滑下来,像是在抚摸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语气竟然带上一些慵懒:“师弟,你越来越不听话了。”
景彻一怔,重宵从未将话说得如此直白过。
听话?听到这个词,景彻觉得讽刺,他仰面,“要怎样才算听话,手指我也剁去,你还要什么?”说到这里,语气上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染上了些悲伤的味道,“师兄,我从小听话到如今,今日即便叛逆一次,又如何?”
这一席话说完,半天都无声响,重宵忽而站起来,从腰间抽出钥匙,打开了禁室的门。景彻坐在原地无动于衷,似乎是对放自己出去这件事毫无憧憬。
重宵走进来,走到景彻的身边,弯腰下去,揪着对方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景彻颓然,双手垂着,明知反抗无用,于是要打要骂,任他去吧。
谁知,背部被重重地撞向了墙壁,景彻痛得下意识地想弓起身子,后脑勺却突然被重宵的手按住。紧接着,温热的唇欺了下来,重宵的舌头长驱直入,卷住景彻的,似是想将对方的呼吸一并都掠了来。
这个吻来得如此措手不及,景彻的身子有些软,腰部却被重宵揽着,逼着自己紧贴着对方的身子。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偏偏要做这样的事情?
景彻想要闭上眼睛,可是一旦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出现的居然是百里芜弦的身影,他依然是背对着自己,月白色的衣衫猎猎飘动。景彻猛然醒来,痛苦般的蹙紧了眉头,手也推上了重宵的胸膛,想要挣脱这个喘不上气来的吻。
重宵按着景彻后脑勺的手渐渐下滑,不知何时,已经抚上了景彻的脖子。
景彻感觉到了异样,眼睛睁大,想要用力推开重宵,却发现一点也使不上力气。
锁着景彻喉咙的手一分分变紧,彼此的嘴唇却还是纠缠着不离开,直到景彻在重宵的下唇上重重地咬了一口,重宵才闷哼一声,结束了这个吻,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下,可是他手上仍然没有放松。重宵的脸色越来越阴霾,他扼着景彻的喉咙,将对方顺着墙壁越提越高,景彻的脚已经悬空,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景彻用手抠住重宵的手掌,想要逼着他松开,可即使重宵的手已经被抠出一道道血痕,他眉间的阴影还是那么浓,一点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景彻心里凉得彻底,看来重宵这一回,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脑中闪过阵阵空白,记忆一下子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些昏黄似的,可是那个时候,筑云庄后山山顶的雪,还很白很白,就和此刻脑中片刻的空白一般,白得耀眼,白得叫人不敢直视。
“师弟,师父说了,这个月都不能动荤腥,必须吃素,这谁忍得了,我们来筑云庄又不是为了当和尚道士的,不然你去和师父说说,一周,哦不,半个月也好,你是他儿子,他疼你,一定是答应的!”狄苑拍拍景彻的肩膀,道。那时候景彻约莫是十岁不到吧,狄苑却已经有十四了,男孩子到了这个时候个子窜得快,狄苑看上去,像是比景彻大了远远不止四岁的样子。
“这个……”
“这个什么这个,”狄苑摆摆手,“你不去说谁去说,况且练功要的就是个力气,天天吃素瘦的跟猴儿一样,还练什么功?”
景彻想反驳,说人家和尚天天吃素怎么也没瘦得跟猴儿一样,可还是没有开口,话头又被狄苑抢了去。
“哎呀,师弟,你就去吧,当师兄求你。”
景彻咬上指甲,有些犹豫,目光游移到在一旁练功的重宵的身上:“重师兄呢,他也是这么想的?”
狄苑也回头,看见在一旁认真练功,从未往这边看过的重宵,嘴角一翘,接着凑近景彻,偷偷道:“你别看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越想要什么东西,他越表现得不在乎。”
景彻愣愣地看看狄苑,又看看重宵,眼睛眨巴眨巴,似懂非懂。
记忆恍然飞逝,又是一年冬季,这个时候的筑云庄,从里到外,一片缟素,所有弟子的眼圈都是红的,偶尔还有抽噎声传来,庄园上下,哀婉悲戚。
那是景延过世的第二天,那一天,在主厅里,景彻穿着一身孝服,拉着重宵走上了堂首的位置,面对他单膝跪地,向在场所有弟子,甚至是向天下人宣布,景延之后,筑云庄的庄主不是景彻,而是重宵。
重宵本一直是站着,是景彻按着他的肩,让他坐下。
那一刻,狄苑与不少弟子愤而离席,剩下的,有的人不肯跪,有的人看着景彻跪下,只好跟着跪下,脸上却是很不情愿。
这样的情况,在重宵执掌筑云庄一年后,有所改观,还有的人开始觉得,重宵来当这个庄主,的确比景彻合适得多。
记忆只停留在这里,只因这个时候,重宵的手松了开来,景彻被猛然灌入胸口的空气呛住,跌倒在墙根,一面喘息,一面咳嗽。他的手扶上墙,想要坐起来,但一使力气,脑中便一片混沌,恶心欲呕。
重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景彻,你听着,我要你死很容易,别忘了,你身体里还有我种下的蛊,”说着间,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诡异的银色镂空盒子,盒子里有一只小虫,“只要我轻轻将它捏死,你身体里的‘驱心’便会很快蚕食你的大脑,你最多活不过一个月。”
止住了咳嗽,景彻也不再试图坐起来,就那么躺在冰冷的地上,无力地笑起:“你当年种下的东西,现在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重宵将那银色的盒子收了回去,也笑道,“与其一下子掐死你,倒不如看着你慢慢痛苦的死去,景彻,我再给你三天时间好好想想,这其间……”他顿了下,“我会派人来帮你想通。”
景彻的声音虚弱,就像是顺着气流吐出来的一般。
“重宵,其实我早该看透你……”
重宵似是没有听清,皱眉问:“什么?”
“你越是想要什么东西,越是表现得不在乎,从筑云庄庄主的位置,到天下第一,一直到……一直到……一直到对我!你都是这样!重宵,其实你喜欢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重宵闭上眼,不说话。
“可惜……”景彻的语速忽然慢了下来,“你终究迟了一步,重宵,我喜欢上了百里芜弦,我喜欢上了他……”
最后那一句,景彻低语,像是说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