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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燃说不出话,吸进肺里的空气都是刺痛的。
郑超用脚尖抬起他的头,看看他脸上痛苦的表情。
“你真有本事,把水管都拆了,不看好你倒怕被你跑了,你去下面去给K仔磕头吧。”
他挪开脚,让身后的两个马仔过来重新绑好铁链,这次连左手也一起锁紧,再也没办法轻易活动。
任燃靠着墙看着他。郑超好像想起了什么,过来说了一句:“那个一直打电话的小朋友,我很有兴趣见见他。”
任燃的眉间一皱,痛苦消散,转而浮起一丝焦躁。虽然他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但是那转瞬即逝的眼神还是被郑超看在眼里。
眼前那张始终只有冷漠嘲弄、又显得平凡普通的脸上忽然露出笑意。
郑超用两根手指捏住任燃的下颌,抬起来又放下,仔细地看了看说:“喜欢搞男人啊?真他妈的恶心。”
任燃挣开他的手指朝那张充满鄙夷的脸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液,郑超也不客气地回他一个耳光。
在那被汗水和泥污弄脏的衣服上擦了擦手指,郑超抹着脸站起来对旁边的人说:“手脚干净点……别让他死得太痛快。”
“知道了超哥,你放心。”
郑超点点头,往外面走。门外仍然看不到一点曙色,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扬什么时候来?
他要是来了,是不是真的只能替自己收尸。
任燃默默地看着几个人提着汽油桶进来,从墙角开始泼洒。
浓烈的汽油味飘散开,冲进鼻腔就有一种置人晕眩的效果。
到了这一刻,他反而平静起来。
前所未有的平静,连周围的声音都听不到。
他想着这个时候有谁会像电影里那样突然闯进来救他,可是谁都不可能。
现实本来就比任何悲剧故事都要残酷。
以前无聊的时候,他也推敲过自己的生死观,认为死亡只不过是消失,没什么好难过的。每个人都会消失,特别是自己本来没有牵挂,有时心情低谷甚至会想死了也好。
但那纯粹只是一种把自己置身事外或是无病呻吟的观点,真正死亡来临仍然会有无法克制的恐惧。
“慢慢享受,一时半会儿还烧不死你,运气好说不定能活,只不过像不像人我们就不敢保证了。”
任燃看着他们走出去关上破败的门,从窗户看去可以看到他们互相点了烟,然后把烧着的打火机从窗口扔进来。
一维妹妹。
我跟你说啊,我小时候总是去邻居爷爷家的天台晒太阳。
冬天那里一点也不冷,所有盆栽都是绿色的,也有粉红的月季花。
我就坐在那张大藤椅上,一坐上去腿就碰不到地面。
牛奶是热的,咖啡很苦,可是闻起来很香。
一维妹妹,那个时候你几岁?你在什么地方?
我有时候会想,人真的很奇怪,明明相距那么远出生,最后却能碰在一起。
所以说这种事是冥冥中神灵在显灵。
还有几天,我们就认识一年了。
本来想好到处玩的,可是太热了。
对不起,真的很热。
……
任燃低着头,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好像失控的水喉一样无法抑制。
他从不知道自己也会这样痛哭流涕,甚至发出难以置信的哭声。
火焰一下升腾起来,灼热的墙壁散发着滚烫的热量。
最先感觉到这股温度的是被铁链捆住的手腕,也许是不想他死得太快,他所在的这面墙并没有浇到汽油,但是猛烈的火苗窜起来却还是立刻把他包围了。
虽然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但火焰燃烧带来的浓烟散布在周围,空气几乎消失。
快失去意识的时候,任燃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这大概是幻觉。
羊齿草要是开花了,一切全都会消失不见。
不能坚持到底的人就得不到幸福。
这个想法一瞬间给了他新的勇气,忽然又奋力挣扎起来。
温度越来越高,每次挣扎都会带来难以忍受的痛,可是求生的本能最大限度地降低了疼痛的感觉。
不知道是水管太坚固,还是自己早已失去撼动它的力量,不管怎么挣扎就是没有一点松动的迹象。
任燃隐约听到外面好像传来什么声音,不过火烧得太大,听不清。
林扬本来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对地方,任燃说的地点范围太大,找起来不容易。
可是他刚到附近就看到夜色中的火光,赶到时不免大吃一惊。现场一片火海,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里面有没有人?”
“好像有……”刘斐关上车门从窗户往里看,之后又跟了一句,“有也烧死了,这帮毒贩真是丧心病狂。”
林扬一愣说:“打119,车上有工具么?”
“要什么?”
“有什么要什么……真服了那群混蛋。”
刘斐从后面的工具箱里找出一把扳手。
林扬抓在手里飞快地跳进旁边的水塘,出来后一脚踢开已烧成焦木的门板,刘斐在背后大叫,但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湿漉漉的外套在扑进火场时发出一阵奇怪的声响,林扬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飞快地环视四周。室内烟雾浓重,视野不佳,但幸好是砖造结构,还不至于立刻烧成一堆灰烬。
林扬捂着口鼻往前走了几步,依稀看到有人靠着墙,再往前走才看清那人的样子。
任燃半靠着墙,双手被锁在水管上,林扬也不管他究竟是死是活,上去用扳手撬动沿着墙壁固定的水管。
用力撬了几下,似乎有点松动,但是剧烈的动作消耗了大量氧气,一下子让林扬也觉得胸口闷痛,脑子一片空白。
他摒住呼吸又奋力撬了几下,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从后面上来,双手抓住他手里的扳手,一齐往下撬。
“……你怎么进来了。”
刘斐皱着眉,一脚踏在墙上借力,闷声说:“你他妈的也不说一声就进来送死,我还不想换上司呢。”
两人一起呛着浓烟,固定水管的卡子发出断裂声一下从墙上被撬开了。
林扬伸手去把水管从任燃的双手中穿出来,手掌一碰上去就传来一阵灼烫。
“妈的,还连着一头,全都是疯子。”刘斐看看锁链的另一端,拉着林扬说,“出去吧,救不了,早死了也说不定。”
他的话一说完忽然感到有人拉着他的衣服。
任燃早已失去意识,可是手刚从水管上松脱,立刻抓住了身边的人。
从那紧紧抓着的手上,好像能够感受到强烈的求生欲,刘斐一愣,一把甩开他,从窗户冲出去。
“几分钟了?怎么消防车还不来。”
他跑到自己的车边,从工具箱里找了一把断线钳。
虽然感觉以铁链的粗细,成功的机率微乎其微,可是不试一下又觉得不行。
再进去可能就出不来了。
刘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拼命,他刚结婚不久,为了追查毒品案常常一两个星期不回家,要是今天死在这里真是不值得。
“死毒贩,全烧死了才好。”
他刚要冲进去,忽然听到消防车的声音。
凌晨道路通畅,训练有素的消防员赶到现场,刘斐立刻上去说:“里面有两个人,一个被铁链锁着,先救人。”
周围的草丛是湿的,旁边还有大小不一的水塘,火势蔓延得不快,迅速就被扑灭了。
从火场中被救出来的两个人,任燃昏迷不醒,林扬则是手掌烫伤。刘斐看到任燃手腕上留下的伤痕,不自觉地感到背后一阵发冷。
这么久以来,他当然知道自己从事着什么样危险的工作,深陷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就会感受到毒贩的凶残狡诈。虽然也不是没有担心过自己的安危,但是每次亲眼看到上演的一幕幕惨剧就会浑身发冷。
林扬向他走过来,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说:“发什么呆,收队了。”
“没事吧,你的手。”
“不知道,看起来好像蛮严重的。”
“他呢?”
“还活着,通知他家人到医院去。”
林扬说着忽然停了一下,又接下去说:“算了,我去通知,你们回去吧。”
(三十八)
“醒了吗?”
有人打开窗帘。
外面是一片晴朗的蓝天。
他动了一下眼珠,但是视线有点模糊,想说话,又发不出声音。
“不要动,你受了重伤。”
有多重?残废了,还是干脆瘫痪。
他想试试看动一下手脚,但立刻就被人阻止了。
“都说了不能动……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连医生都惊讶说‘这样居然还活得好好的’。”
坐在床边的人用手碰碰他缠着绷带的手腕,声音慢慢变轻:“你不痛么?”
“任燃,你痛不痛?”
路唯一看着他,忽然间又转开视线。
他沉默了半天才又抬起头,眼眶微红,脸色苍白,显得很憔悴。
“要是痛的话,眨一下眼睛给我看。”
任燃闭上眼睛,眉间微微皱起,又再睁开。
这个轻微的动作好像让路唯一高兴起来,说:“知道痛就好。”
是啊,又不是死了,怎么会不痛。
他感到全身都痛,像烧着了一样痛。
不过很好,只要没死就好。
还活着,又看到路唯一坐在他面前,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任燃动了一下手指,但是手僵硬着,好像不是自己的。
他转过来看着路唯一,要是能够抬起手摸摸他的头发,说句没事让他放心就好了。
虽然他故作轻松地和自己说话,可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沮丧担心的样子。
当路唯一忘了之前说过的话,又一次问他到底痛不痛的时候,任燃忽然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激烈情绪,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下来。
路唯一看到他流泪,眼眶更红,可是却装着没事一样用手背替他擦掉眼泪。
“哭什么,又没什么事,痊愈了还和以前一样的,别哭了。”
擦干他的眼泪,路唯一慢慢地说:“难道你还怕残废了我不要你?”
一阵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窜,但仅仅是很短的时间,路唯一就后悔了,手指温柔地拨开他落在额头上的头发。
任燃看着他,他微笑。
“我随便说说的,不会残废。”他动作很轻地凑过来,在任燃没什么血色的嘴角吻了一下又坐回去,双手按着自己的膝盖。
这几天他既睡不好又没胃口,脸也明显地消瘦下去。
任燃看着他落在日光阴影下的脸,忽然哼了一声,微微动了一下头示意他过来。
路唯一立刻用手肘支撑着床沿,探身向前,耳朵贴近他的嘴边。
任燃苍白的嘴唇微张着,在阳光照不到的灰暗中特别明显,路唯一听到从那里传来轻微而嘶哑的声音。
“……你说过养我的……残废了,也要养。”
路唯一呆了半晌,那段时间他几乎忘记任燃的伤势,直接笑出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笑着笑着又想哭。
“好了,我说过的话,绝不会赖。”
他伸手把被子拉上来一点问:“要喝水么?”
任燃点点头,路唯一站起来去倒水,不过病房里的水已经放了好几天,杯子也不干净。
“我去外面倒,马上回来。”
他开门出去时,看到林扬坐在外面。
“林警官?”
“你好。”
林扬用裹着纱布的手指指里面:“他怎么样?”
“醒了。”路唯一抬眼看了看他,但是又很本能地保持着距离。
林扬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说:“你讨厌警察?”
“没有。”自己可能只是习惯性地站在和任燃同样的立场上,总觉得林扬一出现就是有麻烦的事要发生。路唯一这样自我安慰,他对林扬本人倒没有太大的反感,甚至还抱有着非常深的感激之情。
“听说是你冲进火场救了他。”路唯一握着杯子说,“谢谢你。”
“不用谢,也不是我一个人救得了的。”
“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扬靠着墙说:“他替警方当诱饵,假装和毒贩交易,结果任务失败,被主犯逃走了。这次,大概是那些人回来报复。”
路唯一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杯子的把手上来回摩擦,过了一会儿才问:“这么说,他还会有危险?”
林扬点点头:“不只是他,恐怕连你都有危险。”
“我?”
“看过武侠片么?”林扬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也不像在开玩笑,“有些人报复起来,是鸡犬不留的。”
“你没有说笑话的天赋,林警官。”路唯一的声音有点冷,但是却继续问,“你们什么时候能抓到那些人?”
“很难说。我手边还有很多悬而未决的案子……”
“是你把他拖下水的,是不是每个悬而未决的案子都有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受害者?还是因为做诱饵太危险,你们自己人都不肯干?”
路唯一的声音里已经有了激动的情绪,但他还是经过克制,尽量用不怎么激烈的语调说出来。
林扬看看他,忽然说:“我本来以为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做法,他想赎罪,我想破案。”
“他赎什么罪?”
“贩毒。”
路唯一说不出话来,林扬说的都对,有道理,也是事实。他是警察,义正严词是应该的。
“可他早就不做了。”
“现在不做,不代表以前没做过。”
“那你要他怎么样?”
“没怎么样。”
林扬看了看紧闭着门的病房说:“我能进去看看他么?”
“……”
“帮我开开门,我手不能用。”
路唯一看着那裹得厚厚的双手,默默地替他拧开门把。
林扬说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