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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红的火焰在天空中飞舞着,火舌摇曳,似乎在召唤他靠近去,拥抱住他,温暖他背上冰冷的那个人。
韦秦川脚步凌乱,越走越快。
让他暖起来吧,让他活过来,他没法一个人活下去……
突然一只手揽在他颈间,熟悉的声音说:“别去,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
韦秦川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吸气,整个额头都是汗珠,耳中响起轰鸣凄厉的鼓声,一声重似一声,狠狠捶在他心口,痛得喘不过气来。
屋子里很安静,只听见他一个人的呼吸。
韦秦川披了衣裳下床,悄悄走出去,坐在藤架下面,忍不住握着拳头紧紧抱住脑袋。心跳扑通扑通响得厉害,几乎想破开胸膛跳出来。他有想杀人见血的冲动,只有撕碎肉体,鲜血飚出的情景,才缓解得了他心里的疼。
他一只手抠住石桌,竟硬生生按出指印。
8
天空中看不到星星,不知过了多久,露水沾湿了衣裳,夜寒渗进人骨子里。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来,穿过小廊,进了卧房,又退出来,慢慢走近。
韦秦川声音冰冷,低声问:“你去哪了?”
闻捡站在藤架下,有些不知所措。
“你去练功了,”韦秦川神情中透着疲惫和失望,“你就这么急着恢复功力,想离开无上城么?”
闻捡否认:“我没有……”
韦秦川站起来,一字一句道:“我可以让你一辈子,都出不了这宅子。”
“……你生我气了?”闻捡比他还愤恨,“你……你生我气!”
韦秦川起身走到闻捡面前,抬手拍开他身上几处要穴,“恢复了内力,你也不是我对手。”
闻捡看韦秦川真动了气,刚起的怒火蔫下来,老实道:“我又不想对付你……恢复内力,我可以保护你。”
韦秦川一愣,“你说什么?”
闻捡有点不好意思,“我……我功夫不及你,至少,比得过风棋初。”
他对之前一招未出被风棋初所制耿耿于怀,嘀咕道:“你究竟练的什么功夫,迷魂大法似的,我一看你,就觉得头晕……”
韦秦川看着闻捡的眼眸,“我没练什么迷魂大法,更没对你使过。”
闻捡皱起眉毛,“那为什么……”他突然发现韦秦川赤脚站在地上,“你怎么不穿鞋子?”急忙上前拉住对方的手。
韦秦川任由他拉住自己,朝他靠近一些,近到足够看清他眼里的关切。
手心里非常温暖,那人的模样如此的鲜活……他微侧过头,对方的气息喷在他耳畔,柔软的,细微的,像一只小手,轻轻触碰他的皮肤。
韦秦川忍不住一把抱住他,闻捡顿了下,没有后退,抬手慢慢拍他的背。
韦秦川用力闻他身上的味道,眼里整晚弥漫的血红,耳边凄凉的战鼓,渐渐退却远去。
他活着。他不会走。
“你怎么了?”闻捡小声问:“不睡觉,做噩梦了?”
韦秦川点头,身子不住打颤
闻捡蹭了蹭他,“我们回去说吧,你还赤着脚。”
进房点了火烛,闻捡挤到韦秦川床上,给他暖身。
韦秦川靠在枕头上,整个人被对方搂在怀里,那人的身体温热、修长、柔韧,和十年前几乎没有差别,他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夕。
闻捡问:“你做了什么噩梦?”
“我梦见你死了……”韦秦川喃喃道:“我背着你,你的手像冰块一样冷……”
“梦是反的,我还活着。”闻捡笨拙地安慰他。
韦秦川有些失神,他低声道:“其实我没找到你的尸体,我回来找你的时候,他们说尸体全都烧掉了……”
他拿起闻捡腰间的玉佩,“我跳进骨灰堆里,只翻到这块玉……”
闻捡皱起眉毛,“我当然没有尸体,我还活着。”
韦秦川抬头看他,“是,你还活着,”他露出笑容,伸手触碰闻捡的脸颊,“这些日子,像做梦一样。我反而分不清,什么时候是醒着的。”
9
这些年,韦秦川一直被梦魇缠身。有时看到闻捡被活活烧死,有时闻捡在自己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有时他变成片片灰烬,漫天飞舞。
他的噩梦只有这一个内容,反反复复,挣扎在地狱里被绝望淹溺。
风棋初刚发现他常做噩梦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为了手里的血腥而感到愧疚。
什么是愧疚,韦秦川一辈子没有过这种感觉。他从来不会因为愧疚而难过。无上城最隐秘肮脏的事务,都掌握在他手里,心怀有愧做不得大事。
他不需要愧疚,不需要忏悔,他需要救赎。
身边这个温暖纯粹的人,是他唯一的救赎。
闻捡抱着韦秦川,心里宁静安然。他想到归宿这两个字,莫名有点脸热。
韦秦川渐渐回过神来,从他怀里出来,大方道:“让你看笑话了。”
闻捡道:“我不笑。”他看着韦秦川深邃的眼睛,忽然神差鬼使,凑上去亲了下。
亲完自己先愣住,他费力解释,“我只是想,安慰你……”
韦秦川轻轻笑出来,摸了摸他吻过的地方,道:“多谢。”
闻捡尴尬得手脚没处放,“我,我……”
韦秦川拉住他的手,“没关系,你只是想安慰我。”
闻捡费尽心思想出个新话题:“我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韦秦川拉着他的手没放开。
闻捡被他牵得暗爽,脸上努力做出淡怡平静的表情:“院子太空,我想养只兔子。”
韦秦川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笑了两声道:“好,给你养兔子。”见闻捡高兴,他接着问:“怎么想养兔子?”
闻捡道:“我之前不知道自己是谁,就养兔子,做亲人。”
韦秦川心里发疼,“现在呢?也要兔子做亲人?”
闻捡道:“现在养,告诉兔子,我有亲人。”
这十年里,他一共养死了七只兔子,一个亲人也没得到。闻捡准备让即将到来的这只,告诉已经去阴间的那些只:他现在有亲人了。
第二天没到晌午,韦秦川便拎回来一只雪白的幼兔,两只耳朵小小的粉粉的,听到声音立刻机警地并到一起,尾巴毛茸茸十分可爱。
把它放在地上,小兔子跳了几步,跑到一边欢快地吃草。
闻捡后来又捡回来一只小白猫,跟兔子差不多大,两个小东西过得不错,相安无事不打架。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有燕子飞到他们屋檐下结了巢。白猫在前院疯狂地叫春,它把兔子当成同类,使尽全身解数讨好献殷勤。
原本冷清平静的院子,变得越来越热闹。
尽管有异类的骚扰,这只兔子依然养得非常成功,有下人细心喂水照顾,健康顺利长成了大兔子。
遗憾地,给前七只兔子传信儿的任务,一时半会儿完不成了。
10
每月十五,郑运会在十八山镇顶峰万山楼会见各副城主和十大堂主,商讨要事。
闻捡刚到无上城的那次没赶上,到了下月十五,韦秦川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闻捡淡然道:“左右无事,去看看也罢。”
到了十五那天,他早早结束练功,穿上最喜欢的那身衣裳,乖乖坐好等韦秦川带他出门。
多日不见的风棋初也跟出来,他们一起走进万山楼。
人差不多都到了,按习惯坐在自己位子上。
韦秦川坐在郑运左下首,他身旁是鱼泓奚,郑运右手边坐了江化海和党同,另一位副城主邱书蓝不在城中,位子空了出来。
鱼泓奚一副细瘦高挑的竹竿样,却生得张圆脸,两只眼睛总是眯成一条缝,不晓得他在琢磨谁。江化海长得身高体阔、肩宽臂圆、鹰眼方颌,太阳穴微微外膨,内力不俗。党同是老好人,脸上始终笑嘻嘻的,随便拉上谁都能说上半天。几个堂主亦是各有特色。
闻捡观察了一圈,谁也没韦秦川看着顺眼。他学风棋初的样子,静静站在韦秦川身后,对这些人失去了好奇心,索性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暗自运功吐纳。
內息运行一周天,闻捡抬起眼睛,外界声音逐渐涌入耳畔,他被面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江化海和鱼泓奚都站着正在吵架,党同时不时插上几句两边搅和。他们手下几个堂主你一言我一语争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蹦到场子中间斗个你死我活。
闻捡睁大眼睛。之前看他们各个深不可测,老谋深算的样子,怎么会到成这个地步,茶杯都摔了几盏。
江化海看上去非常激动,拍桌子吹胡子,鱼泓奚寸土不让,眼睛瞪成小灯笼。闻捡觉得有趣,不动声色看热闹。
他身前,韦秦川安静地坐着,慢悠悠喝茶。郑运低头跟他说话,全当吵架的人不存在。
江化海吵着吵着突然暴怒,手里茶盏朝鱼泓奚扔过来,鱼泓奚随手一摆,那盏茶直奔韦秦川过来。闻捡不及思索,长鞭已经出手——
“啪!”碎片四溅。
他一个箭步,人挡在韦秦川面前,冷冷看着鱼泓奚。怎么可能这么巧,茶杯就冲着韦秦川飞过来?闻捡不加掩饰,杀意澎湃外涌,内力灌入长鞭,鞭尾如灵蛇般不安分地颤动。
在场十数人都看向他,一时安静无语,没想到个头一次进万山楼的侍卫就这么跟副城主对上,架也忘了吵。
鱼泓奚嘿嘿笑了两声,装模作样摇头,一撩衣摆坐下了。他就是看每次吵架韦秦川都不掺和,忍不住想拉他下水。
韦秦川嘴角弯起来,低声道:“没事。”
闻捡狠狠瞪了鱼泓奚一眼,退回韦秦川身后。鱼泓奚探头过来,摇头晃脑道:“你这侍卫做的不错,衷心护主,功力深厚,韦秦川从哪把你找来的……”
闻捡冷哼,站得笔直,懒得看鱼泓奚的大圆脸。
鱼泓奚倒对他产生了兴趣,不停逗他说话,“诶你别学风棋初啊,一个字也不说,当闷葫芦好玩怎么的。”他转头求助,“秦川,你什么喜好啊,底下的人一个两个都不爱说话……”
韦秦川为闻捡解围,“你别烦他,他要再翻脸,我也没办法。”
鱼泓奚无奈缩回去,小声嘀咕个不停。
他是无上城的大掌柜,总管帐目开支,手下一群金算盘,各个能说会道,和韦秦川正好相反。
物以稀为贵,他自然对闻捡和风棋初感到好奇。
11
鱼泓奚退下去,剩江化海一个人,架也没得吵。
郑运看大家安静下来,开口道:“化海,你的事再商议,不急在这一时。”他转头对韦秦川道:“秦川,你也是,好好准备,我再叫你。”
韦秦川拱手道:“是。”
郑运点了点头,道:“都散了吧”
他站起身,先行离开万山楼。
江化海看郑运走了,立刻朝韦秦川走过来,“秦川,人呢?还没到?”
“正赶来,稍等。”韦秦川话没说完,鱼泓奚插口道:“急死你也没用,人来了会跟着你么?”
江化海立时怒火攻心,头发竖起来。鱼泓奚躲到闻捡身后,“你有本事打他,打他,看你们谁厉害……”
闻捡手一抖,长鞭握在手里,战意冲鱼泓奚扑面而来。
鱼泓奚笑得看不见眼,“我好欣赏你这招呼也不打说动手就动手的气度……”
韦秦川及时道:“闻捡,你先回去。”
闻捡一扯衣摆跳出战圈,转身头也不回往外走。
他巴不得赶快走掉,鱼泓奚这样让人眼眶发紧头皮发麻又不能动手的人,他当真应付不了。
还是韦秦川最好。
出了万山楼,闻捡未作停留,顺着山路往下走。他要回去自家院子里压惊,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山路弯曲陡峭,闻捡边走边看两旁的风景。快到转弯的时候,突然冲上来一个人,神色匆匆,险些撞到闻捡身上。
那人长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抱歉道:“对不住对不住。”
闻捡摇摇头,擦身经过他,很快把人抛在身后。跟自己没关系的人,他一概不感兴趣。
他没看见那人呆呆站在原地,目光紧盯着他背影,眼中热泪盈盈。
回到宅子里等了好半天,韦秦川没回来。闻捡想了想,索性到下面山镇陈记铺子去买点心。
一来一回用时不短,太阳往西边落下。闻捡走进宅子,下人说,韦秦川已经回来,在后院休息。
闻捡高兴地往里面走,穿过院子,进了主室,正要走进小廊,忽然听见一阵轻微的水声。
他转过身,几步走到右边耳房,一抬脚“嘭”,踢开了门。
耳房里竟然别有洞天,几乎比主室还要宽大。地面和墙角全部用圆石垒砌,有水流从窗口的竹筒里流进来,在屋子中间低洼处汇成一曲浅池,水面上飘着丝絮样的水雾。
韦秦川只穿了单衣,坐在水中,水面没到肩膀,头发被水汽染湿贴在耳边,脸色有些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