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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恐怕无能胜任,你,你另请高就吧。”
“除了你我还能有谁?”
琼花面容一颤,她低下头,看着那飘渺的衣裙。
“只有你,继承了我的武功。亦只有你,离开过我两次,最后还是回到我身边来。这般忠诚,这般真心,怕是无人与你相同。包括他,亦不能。”
“……”琼花眼里蒙起了淡淡的痕迹,她紧紧抿着嘴,一话不说。
“我走后,请你接任这座楼。那些跟了几代主人的下属,望你替我好生照顾。”
“你把一切都抛给我了,那你,那你做些什么?”
“我?”秦梦与哀然一笑,“我累了,是该退位好好休息了。如果可以,我想去杭州。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安宁过完我的一生。”
“我只能答应帮你代理秦楼,但它的主,始终是你。”
秦梦与抬起脸看着她,眉目里一片柔和笑意:“不管如何,你肯帮我,我便满足了。”说罢,秦梦与将被子掀开,欲要下地。琼花一惊,立马按住了他。
“你要做什么。”
“陪我出去走走。”
“可你的身子……”
“现在一切都雨过天青了,是该,好好放松了。不是吗?”
琼花凝了凝眸,清冷的容颜半响冰释一笑:“走,我们将柳忆同接回来。”
秦梦与一愣,有些惊恐地看着她。
“这不是你一直所想的吗?就是回到过去,与柳忆同一起厮守。”
半响,秦梦与莞尔一笑,清声应道:“好。”
秋里斜阳,半江瑟瑟,放眼远去,竟是一池子红。秋风带落继续叶子,就如碎片般落在了清水河里,荡起一池子流光。
那棵古老的琼花树,如今满树苍茫。
秦梦与仰头看着,半响淡然一笑:“明年开春,我想,它一定会开得很美。更胜去年。”
“到时候,就可以让柳忆同带着你来看。”
“想想看,我有三个月没有见到忆同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的身子,是否还这么虚弱。”
“我这就带你去看他。”
繁花扬州街头,声声吆喝,愁云在天,却影响不了底下一片荣华。
一袭白衣的琼花推着轮椅,上面坐着一个倾国倾城的男子。他那如玉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看着那些向他投来的目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害怕这一份陌生,因为他不再孤独。
曾经他以为,他只有一个秦梦如可以依靠。可如今,他有琼花,有柳忆同。有白梧,凤桐,还有余梦中。更有他那座秦楼。
他不是孤独的人,他是一个幸福的人,还是一个很幸福,很幸福的人。
经过那道胡同巷子,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收住了脚步。半响,秦梦与仰起脸,道:“进去看看吧。”
“嗯。”
胡同巷子,入眼一片青灰晕霞。阳光斜斜照在壁上,斑斑驳驳,红橙青紫。放眼过去,一片暖色。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景能够影响人。我第一次来这里时候,感觉它跟我一样,孤独,深寂。被雨水浇着,茫茫然一片冷灰青白。”
“现在看来,一片斜阳草树,纵使是寻常的巷陌,却亦因雨过天青后,显现一片色彩。豁然,宽广。是吗。”
秦梦与点点头。琼花推着他往深入去。待到胡同分岔口,冥冥里,豁然有一双眼在注视着两人。两人一顿,琼花喝道:“谁!”
胡同巷子里一阵惊骇,一个瘦小身子跌坐了出来。两人一愣,竟是一个男童。看上去亦不过七八岁。衣衫残破,只是,一双清澈的眼,白皙的皮肤让他看起来更生一片气质。琼花走了上去,扶起那个小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
“我娘叫我路遗。因为我是在路边捡到的。”
“那你爹娘呢?”
听到着,男童脸上划过一丝悲痛,他咬着下唇,忍耐道:“死,死了。”
琼花心中一顿恍然,她仿佛看穿了时空,看到了当年的她和秦梦与。琼花站起身来,走到秦梦与身边,看着他,轻轻问道:“我能不能将他带回秦楼?”
“你想收养他吗。”
“是。”
秦梦与轻轻一笑:“当然可以。你现在是秦楼的主了,你做的一切,无须过问。”
琼花抿了抿嘴,转过身子,拉着路遗的手,道:“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路遗一愣,道:“去哪?”
“留在我身边。我给你吃穿。你就不要再流浪在外了。”
琼花命一白衣卫将路遗带回秦楼。自己又推着秦梦与往柳忆同的家走去。
斜阳下,那一道朱红色的门仿佛封尘了许久。等待着一个轮回的解救。琼花带着秦梦与到了门前,秦梦与脸上已经抑制不住欣喜。他站起身来,转身看着琼花,道:“你看我,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
琼花愣了愣,半响一笑,点点头。
“我身上都是伤,忆同会不会被我吓到?”
“不会的。好了,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就快进去,进去后一切都知道了。”
秦梦与看着琼花,绝美的脸上带起一丝羞涩的晕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朱红色门前,抬起头,轻轻一推。
吱啦一声,门开了。
一阵风尘过,秦梦与的笑凝结在了脸上,然后,慢慢变成惊疑。庭院里,落叶满地,那躺椅和石桌依旧,只是,早已被尘和落叶布满。那个白色身影,不知去向。
秦梦与霍然快步走了进去,推开了门,屋里一片空荡,角落里结满了蜘蛛丝。尘土已经堆了一寸深。看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怎么会……怎么会。我走前,明明还看见他在的,怎么现在回来……”
琼花随后走了进来,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秦梦与那颤抖着的身子,眉头一蹙,她扶住了秦梦与。
“会不会是搬走了。”
“搬走?为什么,要搬走?”
“你,你先别急。我替你找人来问问。”
秦梦与苍白着脸,瞳里有几分凄然。半响,他点点头。琼花看着他,转过身,往外走去。
秦梦与站在屋里,看着这一景一物。到处都留满了柳忆同的气息。他曾在这里住过,这里每一寸都有他的痕迹。秦梦与踉跄地走出屋外,走到庭院,走向躺椅。用袖子扫开了上面的落叶和尘土,坐了上去。
昏茫的天空,哀鸿几许,梧桐秋叶,深深涩涩。
秦梦与慢慢移动了视角,霍然指间,他看见了天边琼林包裹的地方,斩落一角青灰色的尖端。他惊了惊,眼里划过悲喜。
那,那是秦楼啊!
原来,柳忆同一直就在他身边,那两年他,他竟然不知道。
只要,他在秦楼之端,往下俯望,仔细一点就可以看见柳忆同的这片庭院。如果他可以早点发现,兴许,他们就不用苦等了两年才再度相见,亦不用,如今这一番人去楼空。
秦梦与颤抖着眼,一行泪水落了下来。他怔怔地看着天边那角秦楼。
“忆同,你为什么要走?你都等了两年了。为什么不再多等一会?哪怕是三个月也好啊。我就会接你回去,你就不用天天坐在这个地方,看着你思念的地方而哭泣。”
秦梦与哭得厉害,他的身子颤抖着,伴随着一阵呜咽,喉口涌出了一片鲜血。洒在他青色的衣衫上面。他脸上煞白,双眼瞪得大大的。一口气缓不上来,又吐了一口血来。
黄色满地,斑驳落了鲜红血迹。
深秋的入夜,竟是这么冷,冷得就如冰窖。秦梦与半睁着眼看着天空。墨色凄然,愁云惨淡。风带起了他的长发,他的衣角,渐渐风干了他身前的血迹。他身子沉重,他突然很累。
“忆同,是不是,你在恨我。恨我不记得你,恨我不来找你。你现在离开,怕是对我的惩罚吧。”
“我们本就不该相遇。就如你说的,倘若我不遇见你,怕是,我早就并结连理,儿女成群。你依旧是你白衣书生,我依旧是我秦楼之主。两两不相干。可偏偏,为何上天要安排你我相见?你在我身边时,你天天害怕我会死去。却后,你离开我之后,我却天天在迷离和苦思间跌撞。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错误。”
“也许,你真的恨我。又也许,你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我想,我该不再来打扰你平静的生活,我该给你喘气的机会。我更该,让你永远快乐地活下去。忆同,今生只当相逢一场,我再也……再也不会去找你了。倘若你要寻,那么……黄泉碧落,我将永世不轮,等待着你。”
啪,匣子紧紧被合上。那白衣书生站起了身来,摇着折扇,带着笑颜说道:“故事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此后你们再也看不见小生了。因为,秦楼的故事已经完了。”
“哎?怎么就完了,秦梦与到底去了哪了。”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他去了一个比天涯海角更远的地方。你是找不见他的。”
“那……他再也不回来了?”
“不会回来了。”
“唉……”
一阵唏嘘。人群悻悻散了去。惟独留着那袭白衣坐在角落,眼里有几分恍然。
“师父,故事听完了,我们回家吧。”
柳忆同愣了很久,半响颤抖着语气,拉住小梦:“我们,回扬州!”
八月的扬州,又是一片步入秋的景象。夏末的挣扎,初秋的迫近,让整个扬州城里一片交织。
扬州,秦楼。
步入在琼林之中,被无数白衣卫暗中掩护着。
柳忆同站在了秦楼之前,有些恍然地看着这个久别了三年的地方。半响,他走了进去。刚刚迈进步子不久,几个白衣卫迎了出来,手刃兵器,警惕地看着他。
“来者何人?”
“我要见你们的楼主。”
“可有楼主的信物?”
柳忆同一顿,半响说道:“没有。”
“那就请回吧。秦楼主吩咐过,没她召唤的人,一律不见。”
“你去告诉他,是我来了。他一定会来见我!”
“快走!当心我对你不客气。”说罢,白衣卫拖过柳忆同的衣衫,欲要将他撵走。小梦立即护在了他之前,凛凛说道:“你们一群人是瞎了狗眼啦?不知道我师父是你们楼主的贵客吗,要让楼主知道你们是这般待客,当心一个个脑袋不保。”
柳忆同拉了拉小梦,示意他不可无礼。他走向前,怀中拿出一柄折扇,递给了其中一个白衣卫,道:“请你交给你们楼主,就是,我要见他。”
白衣卫上下看了他一眼,半响还是点点头。拿着折扇走进楼中去了。
秦楼之巅,九层之顶。一个身穿雪白衣衫,乌发如云的人坐在了狐裘上。她眼眸冰冷,素颜上带着丝丝漠然。
叩叩。
“楼主,有一人求见。”
“可有信物。”
“没有。”
柳眉蹙了蹙:“我说过多少次,这种人,一律不见。”
“属下已经说过了,可,可他依旧坚持要见楼主。还,还让属下拿了一件东西来,说楼主见了就知道了。”
那剪瞳里凝了凝,然后慢慢说道:“拿进来。”
白衣卫呈上了那把折扇,一双修长的手接过,慢慢打开,眼中看着。漠然转变成惊骇,她的手一颤。
纸扇上宋书: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他,他在哪?”
“还在门口待着。”
“带我去见他,快!”
“楼主来了。”
柳忆同一顿,急急地回过身子,当柳忆同看见出现在他眼前的人时,眉目里一颤。
“琼,琼花!?”
“你,终于可回来了。”
“楼主是你?那,那梦与他……”
琼花双眸一颤,走上前,道:“他等了你三年,现在,我就带你去见他吧。”
那条路很熟悉,柳忆同还记忆犹新。因为,那是他回家的路。推开那朱红色的门,偌大的庭院里,两个白衣人惊了惊,见了琼花,两人恭敬作揖:“属下见过楼主!”
“有人来看哥哥了。”
白梧和凤桐一怔,往琼花身后看去。当他看见柳忆同那张容颜时,两人都惊骇了翻。
“梦与呢?他在哪?”
白梧凤桐面面相觑,半响,凤桐眼中涌出了一行泪。
“柳公子,你终于来了。你可知道,楼主等了你三年啊。”
“我知道……他,现在在哪?”
两人低下头,左右让开了一个道,就在那庭院曾经摆放躺椅的地方,赫赫出现了一座坟冢。青灰色的石碑,血红色的刻字。
柳忆同身子猛然一颤,他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口张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甩开小梦的扶持,跌跌撞撞走了过去,他使劲地看着墓碑上的字,他不希望看错一眼。可偏偏,那几行字就如如此清晰,如此刺目。
秦楼第七代楼主秦梦与之墓。戊戌年时雨廿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