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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时分,身旁之人已经沉沉睡去。莫絮静静躺着,任身下的混浊和着血液淫糜的气息缓缓扩散在空中。回想昨夜荒唐,眼角缓缓泛起酸涩。
这个怀抱很温暖,他甚至不忍心挣脱,然而,不是他的终究不是他的,贪恋回来的温柔不过须臾即逝,既然已经决定要好好的放他走,便要放的不做一丝留恋。
此后便只能当那人如陌生人一般,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勉强自己去学会成长,学会舍弃依赖,为莫家,为莫韦做点事……
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小心的拿开圈在腰间的手,颤巍巍的站起来,单手撑着墙壁,忍着身下的不适感咬着牙微微曲腰拾起被蹂躏的一塌糊涂的水蓝女装,轻手轻脚的穿上。
昏暗的天际依旧下着雨,绵绵不断彷如愁思,剥茧难抽。火光已经灭了,冷冷的堆在一旁。莫絮静静看着那人静谧而恬淡的睡颜良久,幽幽一笑,轻脚走近,俯身为他掖了掖身上盖着的青色衣衫,启了唇,无声说了句——再见,永不相见……
下山的路已经没有昨日那般难走,只是下身的不适感却紧紧跟随,似乎还残存着那人身上罂粟一般令人迷恋的气息。莫絮轻轻呵出口气,化在空气里升腾起一抹白雾,仿佛迷了人了眼,他伸手揉了揉眼睛,不自觉的搓出些湿润的泪水。
细雨沾衣,他用力眨着眼睛,强自逼迫自己不去想,不回头去望。
身上有些冷,他环臂抱着自己,兀然想起那日去断峰崖的时候,那人因为看他冷而下意识伸过来紧紧与他相握为他取暖的手,那种暖意一直淌进心底,弥久不散。然而如今,所以的一切只能如隔雾看花般独自追忆那些虚幻的往事……
晃晃悠悠的走至山口,他眯着眼仰头望了望阴沉的天,脑子里浑浑噩噩的,雨轻轻落在脸上,愈加的将周遭的景物衬着迷蒙。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天地便是仰着圈儿的在头顶打转,一时间竟是分不清哪里是左?哪里是右?
他颤颤走了两步,随即身子一重,仰头便就势倒了下去。意识消退前,他只记得要赶快走,不能再停留,不能让段青宁找到自己……
“老头子……再拿床棉被过来……”身边传来苍老却慈蔼的声音,莫絮皱眉蹭了蹭身下的软枕,幽幽醒来。
这是一间简陋的房舍,墙上的砖瓦因为雨水的侵袭而染上了些许青色,空间有些狭小,却莫名的让人觉得很温暖,有种家的感觉。油灯照出来的光有些微弱,甚至带有丝浑浊。门外走进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见到莫絮醒了先是开心的扬起了笑容。
“姑娘醒了?头还见晕么?”她走进,扶着莫絮坐了起来。
姑娘?莫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无奈的笑了笑,这才哑着声音道,“这位婆婆误会了,我……是男子……”
老妇楞了半响,而后竟是拍着脑门笑叹道,“这位公子对不住了,人老了,看人就不行了……只是公子你这打扮……”
“不瞒婆婆,我是受贼人迫害,不得已才这么穿的。”
“怪不得……”
“老太婆……被子拿过来了……”人未到,声音已经大呼着传来了。
老妇迎门出去,接过被子,还未走回来便听着老翁絮叨道,“赶紧的,给人家姑娘盖上,捂出汗好把烧给退了,我看也是个挺可怜的孩子……”
“呸!你个不长眼的!”老妇笑啐一声,拉了老翁进屋来,瞧着莫絮说道,“这是公子哥!哪儿来什么姑娘!”
“啊?公子哥?!”老翁凑近的些许,盯着莫絮上下瞧了瞧,摇头晃脑的说道,“这可不像!没想到男子也能长成这样啊!哈哈!可比咱们家二虎强多了!”
老妇笑笑,走过来将棉被再铺了一层再莫絮身上,拍了拍他身上厚实的棉被,抬眼关爱道,“你今晚在这儿安心睡一晚,等明儿个烧退了再走也不迟,过会儿,我去给你端碗粥来!”
“这位婆婆,老大爷,很感谢你们救了我,日后有机会莫絮一定会涌泉相报。可是,今日我不能再久留,只望你们二老可以借我一套干净的衣衫,我需要马上赶路。”莫絮撑着身子欲站起来叩首作揖。落难之时能得遇这样心地善良的好人家,他由衷的感谢着老天总算待他不薄。
“哎呀,你这孩子,无端端的谢什么!你坚持要走定然有你的理由,我们也不拦你……”老妇赶紧扶住莫絮,对着站在一旁的点着头表示赞同的老翁指示道,“老头子,你去拿给他吧……”
“诶好!”
夭折
从二老口中得知,此处乃是烟州城边际的一个偏远小镇,因着地势上的不利,所以一直鲜少有商旅经过。如果需要返回烟州城,那么则要先到离小镇不远的茶棚以贵价购得马匹方可撑着回去,否则极有可能还未到达烟州城的城门便因着身上的口粮准备不充分而生生饿死在这里。
无法,天色已经暗沉下来,拖着这样带着低烧甚至满身疲累的身子如果是用走的,怕是不用等饿死,他便已经累死在途中了。莫絮低头思虑过一瞬,踩着虚泛的步子来至一处烛火昏暗的敞天茶棚。
未及走近,便听到一阵粗犷的喧嚣吆喝着传来。“开呀!你大爷的!磨磨蹭蹭!小心老子一掌劈了你!”站在中间的高大莽汉大声呵斥道。
“老大!火气不要那么大嘛!我们一准儿赢!”身旁的略微有些瘦削的少年讨好的说道。
“小绿子,别怪爷没提醒你,这局要是输了,今儿个你可就死在爷的床上了!”言毕,像是想到了什么乐事,眼光情 色的在少年身上逡巡一圈,便止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逗闹,少年在这些粗鄙下流的声音中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请问……”一声清亮的声音带着微微沙哑的尾音轻轻划破了众人高昂的笑声,“请问这里是不是可以购买马匹?”
门口的少年疏离而温和的微微笑着,昏黄的烛光星星点点的铺散在他的身上,虽然穿的是粗糙的麻布衣衫,却仿佛给人一种这人本就高高在上的错觉。空气在一时间凝滞下来,莫絮在那些人□裸的审视下几不可察的皱了眉,随即低咳一声,重新问了一遍。
为首的那人洒着步子漫不经心的度过来,走的近了,眼中的惊艳之色愈重。“你……”他微微颔首点了点莫絮,嗤笑一声道,“知道这里的规矩么?”
莫絮抿抿唇,随即从衣袖里摸出一快巴掌大的玉佩举到那人面前,淡淡道,“这个……够吗?”这块玉佩是从山庄里逃出来唯一一件没有在水流中丧失的值钱物件,他相信这个足够他买下这里至少十匹上好的马。
男人似乎是见过世面的,当即眼睛一亮,在莫絮手中急急接过,掂在手中细细摩挲了一阵,似乎甚为满意。然而他却似想到什么似的,忽的眼光一转,摇摇了头,将手中的玉佩随手一转便抛给了莫絮,叹气道,“我这儿的马可是一顶一的好,你这玉佩虽不差,但是终究不值啊!”
“这位兄台这样做似乎有违江湖道义,明眼人一眼便知,我这玉佩价值不菲,莫说是你的马就是千里良驹也未必抵得上这个玉佩。我只问你一句——换是不换?”心下有些不悦,最是厌恶的便是这种坐地起价,贪得无厌的人。
“换!当然换!不过我要加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莫絮皱眉看着那人,“你说……”
那人咧嘴笑了笑,惊叹的啧了一声,伸手便往莫絮的脸上摸。莫絮下意识往后退,却因为身下的钝痛而失了先机,眼看着那双黑黝黝的大手就要抚上他的脸,他心下一跳,紧了衣袖中的短剑。
然而变数徒生,斜地里突然伸过来一双纤细的胳膊紧紧抱住那名壮汉的手,原是那名叫做小绿子的少年,只见他笑开了眉眼,软声道,“爷爷爷!您可不厚道!怎么可以舍了我疼别人!”语气埋怨却十分讨喜。
莫絮将探究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年身上,其实他看得出这名少年根本就不愿意服侍这些人,但是他又缘何要帮自己?
目光交接的刹那,他看见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和……哀求……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但是却终于在壮汉嬉笑着伸手去揽少年的细腰的时候,抿着唇从容的淡声道,“你敢不敢与我赌一场?”
“哈!你们听到了吗?他说要和我赌?”四周的人笑得前仰后合,莫絮仍是一派的风淡云轻,“怎么样?你敢不敢?”
“好!你要怎么赌?赌什么?”
“摇色子”光影投射在少年清澈的眼眸里闪过微亮的迫人光华,“以点数论输赢。若是你赢了,我,归你。”食指指尖回转方向,他挑眉指了指自己,随即又赶在那人兴奋的神色之前,紧接着说道,“若是我赢了,你要给我一匹马……以及……他……”眸光微转,轻轻落在不远处少年惊喜的神色。
“如何?”薄唇微启,莫絮胸有成竹的问出二字。
壮汉低头沉吟,却在莫絮挑衅的目光中脑子一热的应了下来。
羊肠古道之上,暗影稀疏之中,有马蹄声蹬蹬蹬的急急响起。
“诶诶诶……”身后的少年戳了戳莫絮的背,兴奋的聒噪道,“你怎么知道那个龟孙子会放我们走?还有还有,你怎么有信心一定会赢?”
“他既是一帮之首,断没有在兄弟面前做出出尔反尔的举动,再者,我从头到尾也没说过我有信心会赢……”莫絮轻叹一声,微转了头,回身问道,“倒是你,你方才为何要救我?”
“唔……”少年沉吟了一会儿,忽然咯咯笑道,“我心地善良啊……”
“……”
扬鞭策马,尘埃被风急切的撩起,然后一层层的翻涌开来,在清冷的月光下留下一道道寂寞的伤痕。
莫絮从来不知道原来离了家会这般想念,往日总是嫌弃莫韦家教严厉,如今不过一日光景便叫他认识到世道的险恶,人心的难测。于是便愈加的怀恋起家中的温暖,也不知他出离这两日莫韦是不是很担心……
到了烟州城门外,少年便与莫絮分道扬镳了,美其名曰——互不相欠。轻轻笑了笑,没心思去揣度少年的身份,莫絮只应了一声“好”,便丝毫不做留恋踏马而走,留下少年在身后“喂喂喂”的叫个不停……
不知为何,愈近莫家,心中的那抹不安便又深深涌盖上来,带着窒息的痛感,一点点的扯着痛,如心被撕裂的感觉,清晰却又迷茫……
莫絮紧皱了眉,在翻身下马的刹那恍惚间闻到了空气中淡淡弥散而开的血腥味,心下一颤,旋即急急便向大门处跑去。
红漆楠木大门轻轻合掩着,没有站门的小厮,没有等待着的莫晓飞,什么……都没有……
身子不可抑制的幽幽颤动着,无论如何也止不住,指尖轻轻抵开大门的刹那,有湿润的液体从门顶旋着风直直滴下,堪堪落在他光洁而饱满的额头,而后顺着柔滑的肌肤轻拉着滑下,留下一道艳红的血痕。有那么一刻,他仿佛看见血色的曼珠沙华在刹那开满了整片山林,艳丽却带着诡谲的诱惑,像是永远也无法洗清的罪孽……
“爹……”那声哑声嘶叫破了黑夜的悠长,生生割出心底的一层肉——血肉淋淋。
那种深沉的悲伤痛彻心扉,深入骨髓,难自忘,亦不能忘……
一阵急厉的掌风从侧面毫不留情的劈打过来,带着浓浓的杀意,然而他却像是失了魂一般,不闪不动。直到心口闷痛骤起,身子飘飘着坠落的那一刻,他才忽然看见天地在眼底悠悠转动,看见那人嘴角那抹温柔至极的笑,然而明亮淡去,黑暗恬淡而安宁的缓缓将他吞没,再吞没……
他们的爱情甚至还未来得及欢欢喜喜的盛开便已经在命运的嘲弄中夭折。再无撷得山花笑烂漫,再无生死相许两依依,伤心自成一片,纵然再见,怕只怕物似人非,对语凝噎,泪洒心间……
那一年对烟州的老百姓来说,或许是最难忘的一年——莫家满门被灭,到了半夜的雨急急冲刷而下,像是在哀悼什么,却又像是在极力抹去什么。血水溶在雨里,湍急着汇成一条诡艳的溪流。往日雕栏玉砌,红墙绿瓦,如今都在残柳摇曳中褪去了所有颜色,黑白成一个永远苍凉的记忆……
莫家,这个曾经辉煌一时的门府,在岁月的流淌成为所有人都缄默不提的话题。没有人去查,没有敢查,官府缴了莫家钱财便草草作罢,这种江湖的纷争又岂是一个小小官衙能与之抗衡的呢?
门庭冷落,再也没有人踏进莫家这座废弃的宅子一步,甚至连池斗白一家也在这场无声的浩劫中归隐山林而去。
然而穆家却在莫家家世衰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