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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铃-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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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三清这一抱让苏星南稍微服软了一些,他定住脚步,攥紧拳头。
  “……此事疑点仍然很多,且不说苏郡王是否能制服神兽梼杌,取其魂魄炼丹,就算他真的突然有了这神通,他又为什么要让不知道什么人的魂魄去抢夺其他人的身体呢?”上官昧把他拽到树下,摁他坐下,“下面的交给我来处理,我不会徇私,但也不会看着自己的好友无辜受戮。”
  “……我什么时候成你好友了?”苏星南负气道。
  “啧啧,口是心非,虚伪……”上官昧差点咬到舌头,连忙吞回那句话,“小公子,这家伙交给你了,我要出去了。”
  “嗯!我会看着他的!”许三清责无旁贷地接过这任务,待上官昧走了,他才垂着眼睛蹲在苏星南跟前,软声问道,“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讲吗?”
  “……为什么这么问?”苏星南以为他会问自己引魂丹的案情。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你想说,我就问,但我没有上官大人聪明,所以看不出来你想不想说话。”许三清犹豫了一下,好像鼓起了很大勇气一样,握住了苏星南的手,“我记得我在杨家的时候,烦恼兰一为什么要说谎时,你跟我说过,可以像朋友一样听我倾述,现在我也可以当你的朋友,听你倾述。”
  “你不是我师父嘛?”苏星南笑了笑,这聊胜于无的温存,让他不知道该继续索求还是就此感恩才好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父母更应该为子女解决问题啊。”
  “可是,我的问题就是我的父亲啊。”苏星南拍了拍身边的台阶,许三清坐了过去,“你不是常常奇怪,为什么我当初那么痛恨方术道术吗?”
  “是有点奇怪。”皇上禁止道佛宣扬,一般人的态度便是贺子舟上官昧那样的,像苏星南那么恨之入骨的,显然有别的隐情,但许三清试探过几次,苏星南都避而不谈,久而久之他就忘了。
  “十二年前太子之所以被送到道观去学习,是因为有人大力向皇上推荐,说道教的学习对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等有极大的好处,”苏星南看着前方,目光落在苍白的日光中,“那个人,便是我的父亲,泰康郡王。”
  “咦,原来令尊对道术很感兴趣?”许三清甚为意外,“那你怎么?”
  “在遇见你之前,我印象中所有关于道士的印象,便是一片呛鼻的白烟,听不懂的念诵,刺耳的铃声鼓声,还有难闻的丹药味道。我的父亲世袭了郡王的封号,不愁衣食,整天便沉浸在这些迷幻里,我好久好久,都见不到他一面。即使见了,他也是穿着道袍,板着一张脸,训斥我,不让我喊他爹爹或者父亲,要我喊他真人。”苏星南苦笑一下,“小时候我常常想是不是我不够聪明,不够乖,所以父亲不喜欢我,于是便拼命地读书,记那些我根本不知道意思的课文,抄那些我连句读都分不清的诗文,但等我年纪稍大,懂事了些,便不再强求了,倒是强记让我练成了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抄写让我练成了左右开弓的笔法,哈哈,上官昧特别羡慕我能左右手一起鞋子,他说这样处理公文快多了。”
  许三清默默地听着,握着苏星南的手越握越紧。
  “可是,我小姨病了。”苏星南的脸色深深地沉到了痛苦的深渊,眼睛湿润了,“我母亲生我时难产死了,小姨是母亲的陪嫁丫头,她把我当作自己的孩子来抚养,教我读书认字,教我琴棋书画,其实在我心里,小姨就是我的母亲。
  那天,她病得很厉害,大夫们看过了都摇着头出来,父亲说吃颗仙丹便好,于是他喂了小姨吃很多不同的丹药……可她最后还是去了,她去的时候很痛苦,肚子被奇怪的东西塞得胀鼓鼓的,面色青紫,瞪着的眼睛好久好久才眨一下,很恐怖很恐怖……我很害怕,很多次都以为她死不瞑目地离开了,但她又会猛力地喘息,却说不出话,可我知道她在责怪父亲,她在责怪那些丹药,让她离去前还要忍受这样巨大的痛苦。”
  许三清颤颤地跪直了身子,伸出手去揽过苏星南的肩,他的肩太宽了,他搂不过来,只能环住他的脖子,让他靠在自己胸前。
  “小姨死的时候,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父亲说,我的生辰八字跟小姨的相冲,不准我跟着送葬,我就自己偷偷跟在后面,那天风雪很大,我跟着跟着就迷路了,我很焦急很焦急,在城里绕了一天一夜,也没找到那些经幡的踪影,后来我晕倒了,是巡城的捕快把我送回家的,从那以后,我就不认得路了。”苏星南把脸埋进许三清怀里,搂住他单薄的腰,他觉得自己有点卑鄙,但他现在真的很想抱住他,“天南地北,找不到自己最亲所在,又有什么分别呢?”
  “别说了……”许三清一开口,才发现自己也哽咽了,“别说了……”
  苏星南疲倦地笑笑,“好,师父叫我别说,我就不说。”
  “师父疼你,师父最疼你了!”许三清抱着他,大声地嚷嚷起来,好像要向什么人作保证一样,坚决地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师父的心肝宝贝,谁都不疼你也没关系,师父疼你!”
  疼我吗?
  苏星南笑了,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作者有话要说:  呼……终于跟小粉红同步了………………




☆、番外一。 山有玉兮

  玉,石之美者,有五德。
  ——东汉许慎《说文》
  
  世称玉为石中君子,越莹润越剔透,则越是名贵。
  但贺子舟这个怪人却不那么认为,如和田玉髓他当然爱不释手,可即便是普通的黄玉,青玉,碧玉,他也一样珍而重之,哪怕关系再远一点的彩玉,京白玉,只要有一点儿光泽让他见了,他都必定会挪不动脚步。
  第一次见贺子舟的时候,他正蹲在一个地摊子上,为了一块原石的边角料跟老板讨价还价了大半个时辰,最终成交的时候,他高兴地揣着那大半块都是石头的边角料“咻”地站了起身,血液一下子上涌不到头上去,便头晕脑胀地往前倒了下去。
  他不知道为何,竟一伸手把他接进了怀里。
  咦?我能化人形了?
  这是他第一个想法。
  这人长得挺好看。
  这是他第二个想法。
  贺子舟甩甩脑袋清醒过来,便赶紧站好向他道谢,“谢谢先生,多有冒犯了。”
  声音也好听。“不用谢……你要这个做什么?”世人採玉,都爱挑玉正中儿心尖上的,这小子怎么挑了件皮毛?
  “当然是剖出来好好加工啊!”贺子舟十分得意,“别看这只是边角料,用来做棱镜就最好了!”
  “棱镜是什么东西?”
  “读书人多有眼疾,看书很不方便,一次我偶然发现,只要拿晶石磨成一定弧度,放在火光前,能让光线更加明亮,照得也比较远。”贺子舟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拿出一个像调羹的东西,不同于调羹的是前头不是一个勺子,是一块带点弧度的淡绿色晶石,“上等美玉太过剔透,光线直出直进,反而不及这些玉料的效果好。”
  还有这样用途?“玉石,除了赏玩,还能用啊?”
  “哎,公子此言差矣,古人云,玉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勰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其声舒扬;专以远闻,智之方也;不挠而折;勇之方也;锐廉而不忮;洁之方也。”贺子舟摇头晃脑地背起书来,见对方愣了似的看着他,便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发,“简单来说,就是玉石温润,是仁礼之士;从外观便可分辨好坏,是坦荡君子;敲击时声音清脆,很远都能听见,像智慧一样,可以振聋发聩;坚韧硬朗,是勇士品质;就连它的破口也是平滑的,不会伤人,像高洁雅士,不屑与小人计较。”
  “你说这么多,我还是不明白玉还有什么用途。”
  “唉,这么明白了你也不明白啊?”贺子舟说了一句让对方紧皱起眉头来的话,“看来你对玉石真的一点了解也没有啊!来来来,到我处坐坐,我要给你好好上一课!”
  我完全不懂玉石???
  他当时几乎想现个原形来吓他一下,但见他那么兴高采烈,也忍不住心生期盼,就那么让他拉着手,到了一个小小的账房里。
  原来是个採玉场的账房先生。
  那一天,他见识了各种各样不同的玉石,有做成珠钗环佩给人打扮用的,有做成玉枕玉针给病人安神治病的,有做成乐器演奏出美妙乐音的,甚至有碾磨成粉末给人服用的,真可谓千玉千途,各有所归。
  “世上没有不好的玉,只有不懂玉的人。”贺子舟一边把玉笔架放好,一边吐了吐舌头,“你看完了吗?我得把它放回去了,这玉笔架不是我的,是县官大人的。”
  “嗯,你去吧。”他无所谓地拂拂袖子,贺子舟便留他一人在账房里,自己跑去还玉笔架了。
  这账房里,又不少玉石原石,还有要发给工人的工钱,贺子舟就这样放一个刚刚认识的男人在里头……
  贺子舟回头想想也一额头冷汗,但他不知道为何,就是觉得很想亲近这个人,觉得这个人非常可信。
  贺子舟是真玉魔,为玉疯魔。
  他没等贺子舟回来就走了,但他从那天起便开始介意起自己的行为来,不温柔不配为玉,不清润不配为玉,不懂礼节不配为玉,不懂音律不配为玉,连不能救人治病,也不配为玉。
  唉,怎么我这个玉石所化的精灵反而不配为玉了?!
  有时候他会在书法毫无进步,或者琴瑟造诣十分糟糕时发脾气,甩甩袖子就想跑回玉罗山里去,不再管这什么玉有五德。
  但终究还是拿起笔来,慢慢写起了横撇捺来。
  一字一字,端正端庄。
  贺子舟。
  他决定去找他,按照他喜欢的模样,先化个如玉君子的形貌,在珍珑馆里与他攀谈,贺子舟十分随和,两人交往甚欢,于是在某一天,他趁他鉴赏玉器的时候,轻轻搂上了他的腰。
  贺子舟却是猛地一个激灵把他推开了。
  哦,他不喜欢如玉君子,没关系,那就变成红粉佳人吧。
  他自以为已经艳冠天下,却不想贺子舟见了他,反而连看也不看他,只恭恭敬敬地把玉簪玉钗捧到他跟前,说请姑娘挑选。
  他疑惑了,开始观察他日常都与什么人要好,猜测他喜欢的类型,然后不停地化形,不停地试探,但这么几个月以后,他也厌烦了,一介凡人,哪里值得他一个快要位列仙班的灵来多费心神?
  直到四年前,朝廷忽然大量征收玉石,玉罗城府尹害怕无法开采足够的玉石,竟想炸山取玉。
  浩浩荡荡的官兵推着一车车炸药前往玉罗山,他在玉罗山壁上冷冷地看着,冷冷地哼了一声。
  玉罗玉罗,本就是因为玉气浸润才能生养万物的地方,竟然自毁根基,不是找死是什么?
  他倒不太在意,他已修化魂灵,随便找个名山秀川躲起来睡几年觉,天雷劈他不死,便是仙家了,与这凡尘孕育他的地方再无牵连。
  但到底是母亲一样的玉罗山,他也无法做到完全不管不顾。
  该做些什么,才能吓退这些人,让他们不再打玉罗山的主意呢?
  他发现自己实在太笨了,化人以来尽读了那些仁义道德,现在竟一点威慑镇吓的手段都不会了。
  他尚在犹豫,忽然那些官兵就停下来了。
  上山要道上,跪着一个人,跪着一个浑身绑着炸药的人。
  贺子舟跪在地上,惴惴然道,“炸山取玉,无异于杀鸡取卵,涸辙而渔,求达人三思!”
  “哼,贺子舟!你一个账房先生,也敢威胁本官?!”
  “白身不敢威胁大人,但实在不忍见媛姿崩殂,玲珑玉碎,若大人真要执意炸山,便请以此身殉葬,为玉罗山流一腔血泪吧!”贺子舟一个响头磕了下去,便起身打着了火折子。
  “住手!”在场岂止百斤炸药,若在此时引爆,只怕殉葬的便不止贺子舟一人了,“贺子舟!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身本是蓝田人士,家中世代经营玉石生意,也懂得探玉之法,请大人让我主管採玉工作,按照我所指示的路线,就能直接在玉脉上打公事井,不必毁了这整座玉罗山!”
  “本官怎么知道你所言非虚?若是三月后交不出玉石,谁来负责?!”
  “我来负责!”贺子舟再次跪倒,却仍擎着那火折子,一副你不答应我们便同归于尽的气魄,“到时只管说是我捉了大人做人质威胁大家不许採玉,要杀要剐,我无怨无悔!”
  要杀要剐,我无怨无悔!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他知道这是错觉,他本无实体,可是,疾风不也无形吗,不同同样吹皱了一池春水?
  他被他吹乱了,乱得他当场就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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