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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径张口结舌,呆在原地。
尚绮往前逼近一步,双目直直盯著李径,“夕往诸般,我的确对生儿不好。如今,你既能为他舍弃一切到这个地步,我就权且相信你们对彼此的确存有真心。所以,我打算给你们一个机会。”
李径愣愣看他。
机会?什麽机会?
“我将墨生抱走,助他恢复人形。十年之後,若他还能记得你,自会与你相见。”尚绮双眸粹了寒星点点,冷若霜剑,“你可愿意?”
李径一时清醒过来,他防备的看著尚绮,“你究竟有何目的?莫不是为了拆散我们吧?”
“哼!”尚绮鼻子一嗤,曼声道,“李径,你好好想想,我真要抢生儿又有何难?直接动手即可,何须多费口舌。”
“可是……”
“好了!”尚绮不耐的皱了皱眉,“我已经说过了,我这麽做只是为了生儿,想要补偿他。且看你也算是真心。”
“若他……若他……”若他十年後忘了我呢?
李径紧紧抱著墨生,千万句话语彷佛都紧紧黏著喉间,嘴唇张合,却是默然无声。
“若他忘了你,自然是代表你们缘分已尽。”尚绮笑若流云,“其实你们本来就是一段孽缘,李径,你何苦执迷?”
李径充耳不闻,全副心思凝结一般。他只是抱紧小狐,好像一松手,手中生命就会不见了。
“不过,你若愿意他永远是只狐狸,我也不勉强。”尚绮转身过去,脉脉春寒,风动衣摆,“我就等你一柱香的时间。”
李径低头,久久看著怀里的宝贝。它睡颜正憨,轻轻衔住自己的拇指,一副痴迷模样。嘴角还有些水滞。时不时的摇两下尾巴。浑然不知自己以外的世界。
十年。李径,我权当给你和他一个机会。
十年,简单两字,绝望并逐希望而生。
十年之後,会是怎生光景,是否真好过今时今日相守相依?
生儿,纵然你不懂回应,我又是否应该知足,和你如此终老一生?
李径将脸颊贴在小狐额头,感受那一点温暖,传遍自己周身。
眼睛胀痛,不得视物,神思却渐渐清明。
生儿,纵然欢乐伴随,可我想你顾盼生姿,喜笑愁悲。我想你疏影同窗,娇纵蛮横,扯著我脸迫我喜欢。我想你那麽多那麽多的爱我,给我满满一颗心。
十年,长短岁月,世间又有几多十年。我用这十年和上天作赌。赌我们命定有缘,赌你不会忘了我。即便日後我输了,好歹我知你已然恢复那般美貌,遇上谁,爱上谁,我都不在乎。我曾带给你的那些苦,那些痛,如今通通还给我。
罚我历遍相思,痛彻肺腑,让我永永远远只能思念你。
但如果。只是如果。
十年之期过去,你仍然记得我,仍然爱我,那就请回到我的身边。
银河迢递,尚有鹊桥相逢。
阴阳永隔,还能入穴成蝶。
李径附在小狐耳边,轻轻道:“生儿,你一定要回来。我等你。不管十年二十年,我李径,此生只等你墨生一人。”
28
九年零三百六十二天。
“公子,这是您要的蓝布成衣,我们连夜调货赶工……没问题的,千人的用度也是足够了……”
……
九年零三百六十三天。
“少爷!小心!前面有棵树!”
“楼梯!少爷!楼梯!”
……
九年零三百六十四天。
“公子!公子!院子已经扫过了……”
“少爷,这桌椅是晨起才擦的……”
“哎呀!不好了!!!少爷把灶给燃了!!!”
……
九年零三百六十五天。
“你真不去了?!”
“不去!”
“真的?”
“说不去就不去!”
美人娇叹,“你到底在怕什麽?十年都熬过来了……每天都去,每天都去,跟魔了似的。眼看到日子了,你居然说不去了?!”
本来趴伏在桌上的醉汉霎时横眉倒竖,满口含糊:“要……要你管!”半天又涎著皮笑起来,“苏,苏……给我弹……弹……”
美人不顾形象的翻翻白眼,“弹什麽?!”话是这样,人业已走到琴边,准备抚那首万年不变的曲调。
不料醉汉忽然跳起来,扑三倒四猛冲向屋角的铜镜,伸手摸著自己的面颊仔细看了半天,“苏,我是不是老了?”说罢,苦著脸自言自语道,“苏,你都老了,我还能不老麽?”
美人终於暴怒,“李径!你给我滚回去睡觉!”
……
十年当天。
高岗独台。月落日升。
依然春寒陡峭,依然满地散漫开放野花。
红的。黄的。彩蝶翩飞。
雨雪过去,新阳朝叶,春秋轮回。
十岁轻风抚面扬尘,统统不敌今年寒了又暖,暖了又寒。
李径将方圆几里细细密密摆好延寿斋的蜜饯糕,自己端坐正中,衣冠摆弄许久。停当了,不敢睁开眼睛等待,只屏息凝神,於心头反复默念:“生儿乖,生儿快来……你哥给你带好吃的来了……生儿乖,生儿快来……十年了哟……生儿,十年了……”
生儿,十年了……十年了。
你真的……会回来吗。
日沉,月升。
星星点点的亮光透著凉薄,冷冷旁观人世变迁。
偶有寂寥鸟声传来。一切似乎当年模样。
他把小狐交给那人,一直站在身後看那人抱它离开。
手心彷佛还残留熟悉的体温,暖意切切。
身体却透彻挥不去的寒冷。
他奇怪自己竟没有哭泣。
只是死盯著他们消失於视线之外。
既而,他坐在这里。整整三天。
不能动。
不是不愿,仅仅不能。
直到有人寻来,他由谁拖著走,那麽多的人影嘈杂,那麽多的事物纷乱,并不真实的声音,他似乎闻得怒駡哭喊,还有一阵熟悉的旋律……心早落在什麽地方,再寻不回来,且当一梦。
待得被一巴掌打醒,渐渐看清楚面前人,梨花带雨,却故作凶狠的模样:“李径,你等他,就好好给我等!不死不活的过,算什麽?!”李径捂著脸半晌,方苦笑,“苏,你下手也悠著点嘛……”流苏泪中含笑,咬牙狠狠道,“看你还敢不敢装死!”饿虎一般扑过来,湿了他的肩膀。
李径抱著她,叹气。何必唤醒我。苏。十年,你要我如何等,如何熬。
原来皆不是梦。
李径断断续续从人嘴里得知经过。据说市集遍布告示,老乡见到以为村里来了逃犯,赶紧报官。自己被寻回的时候,呆呆傻傻,什麽都不知道。父母最初震怒,後来不由心惊,只盼他病好,其他再不计较。这倒十足益处。起码不会有源源不绝的相亲,连上次拜了堂的女子,因为李径抵死不从,於是,随便找个理由悔了婚。对方虽然暗下记恨,可是论家世论势力到底对这王爷夫妇无计可施,何况谣传公子已傻,他们如何舍得自己女儿深陷火坑?沸沸扬扬一阵,便罢了。
李径无人管束,更加随心所欲。著实一段清静日子。
不过,纵然他恢复神智,行为举止并未因此正常多少。
李径做的第一件事即仔细的搜查了自己的房间。几经反复,在床底找到五六根绒绒的白毛。他用珠玉匣子好生保管起来,吃饭睡觉从不离身。就差每日三柱清香。
而做的第二件事是他於自己前院亲手挖了个大坑,将里面畜满水。隔段时间就丢数条鱼下去。过不得几天,又尽数捞起来,不杀不吃,就望著呵呵傻笑。
当然最为怪异的莫过李径开始废寝忘食的学习爬树,学会之後,全扬州稍俱姿色的大树都被他爬了个遍。他常常久呆树上,痴痴看向远处,如同没了魂魄。就是不知道的人见了,也不禁觉得,扬州第一公子,大约是在等著什麽人吧。
接著大概一年过去,李径整月整月不在家住,总是回来几天,又失了踪迹。王爷派人跟著,发现他不过跑到最初被发现的山坡枯坐,一坐就是大半天。除此之外,李径会去逍遥居找他们的头牌流苏,一去也是大半天。
王爷夫妇想,就是妓女,他喜欢,便娶回来也好。未料话刚出口,自己儿子就笑得眼泪横飞。
父亲,母亲,孩儿是有心上人。可他不是流苏。
是谁?你说。说了我们给你作主。
……十年……
李径轻念,十年。朗然开怀,眼角泪珠彷佛仅仅刚才的残馀。他笑著说,等十年,孩儿便让您二老见未来媳妇。
流苏曾问李径,为什麽不将墨生容貌画下,以便随时得见,以解相思。
需要麽?心底暗笑。
一笔一线都刻在心里了,何须俗世叨扰。
十年……长啊……
……不长……苏,真的不长……你看,已经五年了不是……
相思成毒。
他的解晚在岁月尽处。
所以,只能任凭这毒蚀心彻骨,要很用力,很用力,才能让自己不要发疯。
李径,我认识你十几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是真的傻。
苏,我不是傻,我只是在等他。
李径,你想过没有,若他真的……
……我也会等他。
话是逞了强,心里反而日渐难安。甚至害怕那一天真的来临。
他等生儿。人却没有来。
其实尚绮骗了他,使计拆散了他和生儿,属他笨蛋才会相信那人的“好心”。
李径逼自己不要胡乱猜测,但是念头一起,就如脱缰的野马,拦也拦不住。
生儿。你听到我唤你麽。
我在此处等你。我捉鱼。我查验每棵树。我以为或许会见你来。
你却一次也未回来看我。
这是否便代表,你已经不再是我的生儿。是否不用十年时间,我已然失去了你。
……
李径抬头望著远方初起的红豔日头,如昨天般耀目。
不管他如何不情不愿,太阳仍会东升西落。不会多一分。不会少一秒。
十年零一日。
李径忽然仰天长笑。
空洞的笑声溶了血泪,嘲人,嘲己。
李径,原来你是真的傻。
天地万物荡作一股淘天巨浪,蜂涌而来。
李径脚下踉跄,对著苍茫疯狂大喊。
“墨生!生儿!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给我出来!你出来啊……”
“你出来啊……我求你……我求求你……”
眼泪再掌不住泉涌。
心底慢慢明白。
生儿,他不会回来了。
29
李径失魂落魄行在路上,明明春光乍好,但觉寒冷浸透,到处陌生。彷佛这天大地大间,竟再无一是自己的归宿。
他迷迷糊糊一直往前走。撞到谁了,谁撞到自己了,骂声不绝,他不问不答,全不在乎。就算倒下去了,爬起来又继续走。这麽过得半日,晚霞染遍天际。李径骤然惊察,自己正站在城郊别院的门口。
大红俗烂的新灯笼晃晃悠悠,一对石狮子被擦的镫亮,光可鉴人。
李径笑了笑。推门而入。
里边的庭院清洁整齐,花草修剪得宜。看得出仔细。
可李径知道,无论自己之前费多少功夫,到底还是白花了心思。
他慢慢走过小径,温柔的抚摸径边种种物什。这里的每一木,每一石,因多年勤加打扫,於自己,已经格外熟悉。
想想,离第一次他带墨生前来,屈指近有十二三年。
当初居心叵测一番心思,恨不能马上摆脱跟著自己的狐妖,谁知道,时过境迁,现在他想要人跟著,转身回头,再没了身影。
很多次,夜深人静,他都难以入眠。闭上眼睛,细细捕捉屋外任何一丁点儿的响动。可等他闻声飞奔出去,不是被风骗了,就是被树欺了。还有一两次,他跟著一窜而过的野猫追了半宿。
不是没人私下说李径疯了傻了,毕竟他平时除了偶尔见见流苏,几乎闭门不出,更不再和以前的朋友来往。
但李径心底清楚,自己情愿疯了傻了,也好过这样一次一次跌进失望的深谷,疼到锥心刺骨。
偏偏自甘堕落。无药可救。
李径踏入卧房,房内红帐轻纱,随风轻轻摆动。
他走过去,坐下来。
手指描摹著枕套被褥上的繁复花纹。
龙凤呈祥,鸳鸯戏水,连理并枝,皆是成双结对。
李径,我喜欢你。
那人薄晕的脸颊,肤白胜雪,好似一株不胜怜惜的娇蕊,盛开在万涛红海之中。
他缠抱住自己,那麽紧,他的泪,总是一再的打湿枕上青丝。
问他疼不疼,他会咬住牙关,轻轻摇头。
生儿,你是不是很疼。因为我的关系,让你懂得了什麽才是疼。
……李径,你为什麽要走……我叫了你好久,声音都哑了,你为什麽不应我……
……李径,我的胸口好痛……昨夜你离开我,我的胸口就一直好痛……
生儿,对不起。
若再重遇你一次,我定然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可是……事到如今,为时已晚了吧。
李径站起身,走到窗边,屋外霞光嫣然。不由想起第一回,他对著一地零乱手足无措,也是从这边看过去,看到生儿沐浴金辉,十足认真的扯著一朵红花的花瓣。
苏,你说扯花瓣有什麽意义。
这你都不知道?喏,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李径,你还当真不喜欢我呢。
李径时下瞠目结舌,万万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典故,难怪有一次莫明其妙挨了耳光。惊愕过後却是不以为然。不愧是狐狸,能笨到这份上……我会喜欢他?!简直痴心妄想……
李径从窗口一跃而出,快步跑到一株红花跟前,劈手摘下,深深呼口气。
“能见……不能见……能见……不能见……”
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