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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一响,源於某人的头自软垫摔到了床板。早晨犹自好梦中,平白搅局,墨生素来颇为严重的起床气即刻发作。他火气当即上涌,脚丫子往李径胸口狠命一踹——
李径一介书生打小娇惯的柔软白嫩,何曾受得起这般不知轻重的蛮力,哎呀尚卡在牙缝里,人业已直直飞了出去。
接著,重重落了地。
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好一阵金星乱冒。
好容易缓过来,李径坐在地板上,全身真无一处不痛。他抬头瞪那始作俑者,人家早翻身睡死过去。
清晨地板的寒气一阵一阵窜上李径的背脊,他浑身几近赤裸,刺骨寒意似也抵不过心头惨澹。愣愣盯著墨生隔了纱帐的背影好久。薄纱起伏,风摇不定。眼前足以招人绮思的画面,李径却渐生出明晰的恨意。
他想跑。跑出去找人回来收拾了这孽畜。可是他知道行不通。
别看墨生粗枝大叶的作派,有些事情却格外仔细。就像这间屋子的门,就是被他临睡前给施了法术封好了。非其醒来,或者首肯,否则李径是万万出不去的。李径狠狠咬牙,拳头紧握。墨生对自己的种种恶劣之事,已然放大了数倍不止。他想著此生若然如此没有自由的继续,倒不比死了乾净。
李径心思辗转,迫切的要自混沌理出头绪。回家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耽搁了。墨生毕竟是只狐狸所化,妖性徒生喜怒无常,趁早了结了关系,方是上策。再耗下去,事情会演变成何种局面,他并无把握。吸食精气什麽的,说不定,小命真要交代了。
李径站起身,捡了衣服穿戴整齐,静静坐在桌几旁,等著墨生起身。
大概日上三竿,那边纱帐内先是一小声呻吟,然後一条雪白的手臂探出帐子,掀起一个角,对著门轻念:“开!”一阵风柔柔吹拂,李径知是法术已解。
墨生半边脸蛋露出形状歪到床沿,道:“李径,我饿了。”声音带著浓浓的鼻音,撒娇的意味颇浓,显见还不是很清醒。李径僵著脸孔,好容易调出个笑来,凑过去柔声道:“那你想吃什麽,我去买。”
墨生斜斜瞅他一眼:“怎麽,又想趁机逃跑不成?”
李径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倒是未曾现出丝毫端倪,他依然秉著柔柔的腔调:“我哪敢……你若不信,那你赶紧起来收拾好,随我一起去就是了。”
墨生皱著眉头想了想,又撮了缕李径的头发衔在嘴里轻咬,“我……我还不想起来。”
李径知他赖床,每日都要混说半天方起,他故作为难道:“那怎麽办呢?你不是饿了麽?又不准我出去……”李径勉强忍耐,墨生揪的他发根生疼,自己腿也蹲的发麻。偏偏脸上还要堆笑。
墨生端视李径一会儿,後者浑身发毛,正打算放弃,好歹狐狸开了金口:“那你去吧……我要吃包子。”接著,闭上眼睛又道,“其实,谅你也不敢怎麽样。”
李径暗喜,把墨生的头轻轻扶回枕头处,并给他拢好了被子,柔情切切的样子,“那你再睡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他一步三回首,故意放慢了脚步,免得引人怀疑。刚行到门口,眼见著青天白日近在跟前,身後突然一喝:“李径你回来!”若非明知不可强求,李径立马想撒欢了往外跑。可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只得缩回了腿,踱回床边:“怎麽了?又想去了不成?那我等你。”
“你……”墨生隔了层纱就那麽瞧著李径。清亮的眼眸涌动些莫名的波光。半晌。他拿被子拢了头,闷声道:“没事了。你去吧。我……我只是还想喝粥。”
“好。我去买你最喜欢的碧叶粥。”李径眉眼弯弯,悬著的心算是再次落了地。他转头离去,拉门,扣锁,一气呵成。身後旧门吱嘎回响,在清晨的寂静中,突兀且生硬。
墨生听到声响,翻身向内,忽然沉沉的叹了口气。
李径出门不敢立刻奔跑,脚步亦刻意放低。
他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渐渐加快了步履。浑身的青布衣服被打了透湿,额头因为适方紧张的缘故渗出了层汗。他心跳一拍快似一拍,急急的走了大约一两里路,估摸身後那别院的房子是再也不见了,这才飞奔起来。
李径腿脚如箭,惊了的兔子也不比他快。两边的景物速速往身後疾退,依稀从城外荒凉慢慢开始变得繁华。穿过热闹的市集,他遥遥看见自家大院门口的两只石头狮子。素来不觉得那两尊死物亲切,此时如同看见救星,李径不觉脚下更跑得畅快淋漓。
最後三两步,他扑的一声就趴在那铜铸的大门环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劈里啪啦一阵乱敲。门里初时全无动静,李径心里著急,乾脆扯了嗓子猛喊开,竟仍没个人来应。他暗暗起火,心想著这门房几个小子忒不讲究规矩了,主人家门外吆喝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气儿装死,看爷待会儿不好好收拾你们。
可到底紧绷的弦松了,李径觉察到自己四肢酸软不已。昨天折腾今天折腾的,没一刻消停,他早就不行了。便顺著滑到门边坐下,猛喘粗气。
不想大门却被人猛开了。李径不防往後摔去,後脑勺立磕住了青石板门砖。李径眼前一黑,好半天恍过神来,大怒道:“是谁这麽不长眼睛的?!竟不认得你们爷爷我是谁麽?”
“杂家当何人大驾。原来是李公子啊。失敬失敬。可巧正要去找您呢。”
尖细的声音从喉咙里硬挤出来,彷佛老鼠磨牙,李径听得十足难受,就著仰躺的姿势抬头一看,顿时呆了:这,这,这……这不男不女的是谁啊?!
14
来人见李径目瞪口呆,旋即挽个兰花指拈住自己的帽穗晃了晃,捂嘴轻笑道:“公子好记性,不过几年的光景,竟忘了杂家了麽?”说完,还自怨自怜的叹了口轻气。做作之极。李径听他语气熟捻,彷佛真是旧识。慌忙端正了身子,仔细一看,恍然大悟:此人居然是善喜。
善喜。
舌尖方圆吐露,遥远不曾念起的名字。
此番重逢,渊源存久了,外人不足道之,乃是甘苦自明。
李径看著善喜,依稀熟悉的眉眼,淡淡生了细纹。
他嘴里咋不出个味道。
想起多年往事,耳边似乎还有那声轻轻的呼喊,李径……
对这人,李径无话可辨,的确他亏欠。
既是欠的,自然有朝要还。
唯没有想到,会这样的斗转。
……
当年李径尚幼,因为姨母入主中宫,曾经随母亲在宫里陪住过一段时间。那时,他和皇子伴读,而伺侯自己的人便是眼前的善喜。
善喜自小被卖为奴,可他生的细皮白肉,加之去势的缘故,虽年方十一二,却颇有些女孩长相。本朝历来男风不禁,因此这样的小太监惹些是非不足为怪。李径本来懒得张罗此等閒事,可总於他身边发生,每次哭哭闹闹,未免不厌其烦,他便随手帮了善喜几次。善喜或出於感激,或出於依赖的心态,从此一直跟随李径身後。
初始李径不觉异样,何况善喜乖巧伶俐,他使得上手,倒真喜欢了这个懂事的孩子,任其寸步不离。後来被几个伴读的孩子看出端倪,肆意嘲笑捉弄。李径弱冠不及,年小面浅,哪知道是非善恶,一心以为被太监喜欢,是件极羞耻的事情,竭力想要撇清,只苦於无技可施。数次话到嘴边,看著善喜为他忙前忙後的,哪放得出什麽狠话。善喜的心意,他不是不懂。不过一念及同为男子,又厌恶起来。日子一拖,不知谁无聊说了句,只要你骗得他脱了裤子任我们戏耍一回,便信你当真和他无事……李径头脑发热,就一口应承了。
好汉梁山。进退无由。是逼,也是愿意。
换尘烟二字,还能如何挽回。
更著实丢不起这面子。
李径生就一张蜜糖样的嘴巴,凭空尚哄个乾坤挪移,对付个雏儿自不在话下。他果然精心策划,甜言蜜语的过不了半月,已经哄得善喜服贴。
中秋月圆,李径终於使出手段让善喜甘愿就范。
鱼入网中。紧绳收网。
那一天,月圆花好。甜酒香四溢。借著漫天亮白月色,善喜脱掉亵裤一脸羞涩等待心上人垂怜,怯生生的可爱。李径不忍,待要开口告诉,却是再来不及了。
埋伏周围的数人竞相跃出,兽一般扑过去。
尖声哭嚎,破衫裂帛,伴随响亮的耳光。
善喜渐渐不再乱动。
一任他人所为。
李径怎麽可能喜欢你呢?你这阉货……
鱼入网中。紧绳收网。
挣扎亦然徒劳而已。
李径清楚记得善喜始终凝视著自己的眼睛,黑白分明,被泪浸的模糊。他努力看著自己,努力想要答案的眼睛,宛如清晨凝露,哀婉欲碎。李径转身离开。背後回荡一声轻唤,李径……
再後来,善喜沦为几人的玩物。他们总是趁著来寻李径之机,把善喜弄进房中妄为。
除李径从不肯碰他。问起,他就推说对男人没有兴致。
他怎能说,自己心里隐隐难受。
他又怎能说,自己看到善喜的,不是玉体横陈,不是烟视媚行,单单剩了一滴一滴乾涸的眼泪。
善喜……
善喜蜕了张皮,短短数月过去,不复从前。他开始学会巧言媚人的伎俩。一颦一笑变得妖豔,举止行为如同一个真正的太监,嗓音尖细,刺入魂魄。
生存的把戏,再没有人比他通透。
越来越多的人为他神魂颠倒。
可李径却不止一次看到他於月色正当的夜晚独立寒霄。
单薄衣襟随风起舞。
遍地月光明晃晃的,枝桠摇摆。
独身影巍然不动。
……
李径离开,正值春暖花红。善喜没来送行。不过行到宫墙外,李径回头,立刻瞧见墙头,一人逆光而立的窈窕轮廓。阳光耀眼,其实面目并不清晰。可李径知道,那是善喜。
充满了恨。
充满了恨的善喜。
眸子淬了毒药,一根一根的刺过来,痛了李径的心。
很多次,他都很想说声对不起。可是,事到临头,颜面当家,他堂堂世子怎可向一奴才低头认错?所以,最後,他只是选择了打马离去。
本以为今生再不相见,却陡然出现在自己家门里。李径蓦地想起他离开那天,善喜那於风中高台独立的身影……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
看来,终究是到了算帐的时候了。
善喜迳自走回院中,即刻有人抬了软椅过来。他慢慢坐下,旁边又早有人沏茶打扇。
派头端了够本。
李径起身,有些狼狈的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这些年断断续续知道宫里变故,不碍争权夺利的面孔,然一个名字某日某时蓦地从爹口中蹦了出来,他惊讶,那是善喜。
原来自李径出宫後,善喜改为侍奉九皇子。九皇子虽然母亲尊贵,可惜上面有得势的亲哥哥,到底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角色,加之本身不好争执,算是根本无伤大局的人物。不过,也真的应了那句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话,前面几个皇子尔虞我诈多年争斗不休,却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甚至有皇子狗急了跳墙,想要夺位。自然惹来龙颜大怒,继而纷纷落了马,时至今日,旧岁辞去,那九皇子白捡了朝中无人,竟能登基为帝。善喜跟了当今太岁,鸡犬升天,被提拔为内务总管,打理各项事宜。
李径曾经听闻圣上个性极软弱,事事由著善喜拿捏,甚至连朝廷决断,善喜说的话也能顶过千人万言。於是,善喜公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风头可谓无两。甚至去年被软禁府中的三皇子暴毙一件,也有人说是善喜派人所为。李径模糊记得三皇子便是当日欺负善喜的其中一人,他知道善喜早晚找人报复,可自己山高皇帝远的,大概也犯不著周章吧。李径个性素来大而化之,有所预感,倒并不十分在意。他爹几代元老,早已来这远离是非的地方做个闲官,李迳自己无心朝廷纷争,个人安享太平便罢了。至於善喜,尽管不曾忘记,仅仅因为他良心稍微不安。
经年不提的往昔,李径暗自认定他和善喜之间再无可能重逢,过去自当过去,渐渐的,连那薄薄的一片人影亦模糊了。
如今一见,真如隔世。
面前此人眼神狠戾,笑里藏刀。多年宫闱倾轧,早不复当初那个软软弱弱的纯真模样。且善喜连三皇子也不放过,岂不恨自己入骨麽?
李径额头冒汗,见那边的善喜凉凉品茶,似并不打算开口。他也就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半晌无言,馀下四周知了噪耳声声。
忽然善喜脸色一沉,把茶杯往地面死命掼去,喝道:“李径,你可知罪?”
李径心里扑腾,不知应付,只得愣愣回问:“喜……善喜公公,请问李某何罪?”
善喜斜眼一挑,脸上挂起一抹淡笑。树荫摇曳间,点点光斑动盪,给清秀的面目添上了几分阴柔诡异。他缓缓从怀中扯了丝巾拭了拭嘴角,道:“李公子,几日未归,难怪你不知情。也罢,看在咱们以前的情分,杂家不烦这多一次,你赶紧跪下接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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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旨?好端端的接哪门子旨?
李径心下狐疑,终归圣意难为,他纵有千般困惑,也只得先跪下了。善喜从旁侍立的人手中接过了明黄色的圣旨,慢慢走到李径身前,清了清嗓子,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