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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赢下不了手,你却能够,不想做的话,我代替你也可以。”
“吕赢不忍心做的事,我绝不会……”
“哈哈……你又在说傻话了。赵将军……”翕将风兜又重新拉上,“时日无多,三日后云楚使者就要到来,到时候,你不要辜负了他。”
翕知道,那之前赵无恤不会在来安乐宫,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杀了她,杀了那个女人 !”
“翕……我做不到!”那个人抛下剑,坚定地回答。
“你,想害得行越亡国么!还是你想摆脱的其实是我?” 少年狂叫着,他那不为岁月所动的容颜,精致优美,仿若天神,可现在愤怒和怨憎将这白皙面孔,化做妖邪,“你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惟独我你不会放弃!现在,你却选择这个女人!”
那人道:“我这么多年来都遵守誓约……我从来没有一刻放弃过你……可是现在,我有了同样不能抛弃的东西。”
翕的神色一滞:“那个女人么?”
国君摇了摇头,一身华服的他,坐在玉座之上,寂寥而又憧憬的望着瑶柱:“子嗣……她有了我的子嗣……何况她是天子的女儿。”
少年沉默了,狠狠咬着牙齿。
当初那衣裳喽罗的少年,温和而坚持的眼神吸引它,虽然是帝君的命令,它却明白,当初留在他身边的那个誓约,其实只是自私的赌咒。
他预知凶事的眼,看见的是将来行越的强大和他的异能为列国所忌,梵盈将为起祸之端,她将屈服行越年轻国君的雄心和霸业,也将带来覆灭行越的子嗣……
一定不会让雨被那个女人迷惑!
他将要做中原的霸主……我答应过他。
床上的女子十分幸福,她马上就要做母亲了,丈夫是强盛的行越国君,虽然远离中原,但在这风姿秀美的国家居住,她也就渐渐不再想念没落萧瑟的王都了,只有一件事情让她心烦,那个时刻跟在丈夫身边的异人,虽然是少年模样,却有超越年纪的神秘感觉,她不喜欢这人……那不是人,是妖物,用谗言迷惑着夫君,将他从她身边夺走……
梵盈心中暗自盘算,信已经寄出,父王会让夫君下决定的,那个妖人绝对不能留下!
每次那人望着她时候的眼神……太冰冷了,真正让人讨厌啊!
“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
她一边抚摩着已经涨大的腹,一边喃唱道。
她一定会生男孩,等孩子长大,他既有吕氏血脉,又是姬氏后裔,他一定荣光无限,为成周最忠诚的诸侯,保得姬氏万载千秋,绝对不是那妖人所说……三百年便亡。
而在那轻轻的吟唱中,那红衣的人影已经无声的走向她。
难道不是嫉妒吗?能血肉相连,能亲密无间,能够共同孕育子孙……
红色鸟儿,除了言凶事,又能做什么?
这蠢钝的凡人还在做着美梦,却不知道天命来时,一切都抗拒不得。
连它也不行……
帝君,我不能让这个孩子降生,因为雨会死……就抗一次命吧,让我看他完成霸业。
口中是腥甜,他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的甘美滋味。
血色终于映得满目……
11 '路转风回'
“啊!!”吕赢惊叫着醒来,他被刺眼的日光照得眩晕。
吕赢摸摸身体,当下松一口气;他对不清晰的噩梦已经开始习惯了;只是那强烈的恶心感即使醒来也挥不去。他是在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明明那边晚上让那个妖怪乘机霸占了身体!
一想到这,吕赢一个寒战,他翻滚着下床,凑到镜前,那面貌八分似母亲,比起小牧那张面孔,他半点不似吕氏子弟。一扯衣襟,胸前七颗印记,也在宣告他是天生的异种。
母亲的话;还在耳边。
“上天欺我也甚……我竟是个怪物么!我活着又为了什么?!”吕赢抱住自己,怨愤地低喃。他原本以为那寄居在身体里的魂魄可以回答他,却没有声息。吕赢真是不愿意相信,却已经相信……他沮丧地翻过身,慢慢瘫坐于地,苦思着。
不明白小牧怎的如此轻易就谋了他的反,现在想起来,母亲定然泄露机密,让吕牧知道他这国君其实是个冒牌货……本以为是自己形迹荒唐,才导致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如今看来似乎是注定的,早在母亲做下荒唐事情之时就注定了。
“喂,你别躲着,出来!”吕赢攥紧胸口衣襟,吼道。
无动静。
吕赢气不打一处来,怒骂道:“你揭穿了那隐秘之事,可却丢下我不管……你不是老在我耳边嘀咕么?!如今你要我怎么样做?快说啊!”
他侧耳细听,丝毫动静也无。
“安乐君……时辰到了”有人扣门。
门轻轻打开,是服侍他的宫人,他们手里拿着郊祭才穿的礼服冠戴,一起涌进来。
一个老年的宦侍见他茫然,细声道:“今日安乐君出使云楚,国君制送别礼,一起叩别太庙。百官也已经等候多时了。”
“叩别?……出使?!”吕赢大惊,才发现已过了这许多日子。
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反抗了,在众人的服侍下穿上鲜红礼服,外罩白色披风,束发戴冠,他朝铜镜瞥一眼,这久违的公子服色,少了帝王威仪,就好象去了尾羽的雉鸡,看来十分颓败。
鼓乐动,太庙前肃然立着百官,禁军举着旗帜侧立在外。
吕赢当了三年国君,进退礼制都了然于心,虽然心情郁闷,脚下却还从容,见君面行君臣礼,再执兄弟礼节。
一切停当,行告祭礼时,吕赢终于不是主角,他立在一旁不自觉用眼光寻找赵无恤,见百官前头一位正是那人,正经八百,目不斜视立在第一位。
这人怎么如此稳当,他真舍得我走?这么想时,脸也不禁烫起来,不知道是恼怒那人,还是为自己在庙堂典礼上的不成体统。
不多时,参拜太庙神主,吕氏血脉才可参与庙祭,于是吕赢跟在兄弟身后,慢慢走进幽暗的庙堂中。
大殿肃穆寂静,外头的礼乐被隔绝了。
吕赢叩拜列祖,而后跪到国君面前。
吕牧端详着他,而后端过祭酒:“饮行越之五谷,行千里切守祖先之道……即为使节,兄长须不可堕国之威仪。”
门前响起司仪无顿挫的颂唱,吕赢就在这殿前领下过一国之君的尊位,现在则是从君王手里接下送别的酒。他伸手接过浅饮一口,心想,不知道此去云楚,什么时候才能再喝到家乡之酒了?
吕赢一抖袍袖,喝干了酒,眼泪在热红的眼圈中辗转着。
“阿弟好好……照顾母亲。”他动情地脱口说。
如姬本来精神恍惚,被这话激得哭了出来。
吕牧的神色紧绷,眼神闪烁,果真不像平时的他……
吕赢却是个放得下的人。他见自己的兄弟如此为难尴尬,站起身来收了戚容,吸吸鼻子,哽咽道:“我这兄长多蒙你照顾,给你添了许多烦乱,也十分对你不起……你要好好照管祖宗社稷,照顾母亲……”离别实在令人辛酸,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吕牧有些困惑,又似乎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可是头上沉甸甸的冠和身上厚重的王袍,终究让他无法挪动脚步。
于是吕赢一拜而退,再拜母亲,而后转身。
天蓝如洗,风乘万里,果真是出行的好天。
这世间竟真有天命?如此无常,瞬间繁华尽命数终,又或者风生水起……另有境界?
吕赢迈着依旧堂皇的脚步,接受百官的送行,那风姿不愧君王血脉。
吕赢一路看着奉邑的城郭消失,换做碧螺的山,如镜的水,风中起伏的青禾……车行于郊,护送的是殿前将军凤琅,已经沦落为侍卫头领位份的他倒没什么在意的,保持着警惕,左右不离车辆,车行七日,吕赢一路不安,总觉得会有谁来阻他前行的,谁知道却是一路顺风,平平安安的到了莱溪,这是他熟悉的地方,聿城就在不远,可惜河流改道,已经不是城郭了,涉河而去,到了莫留,这里是云楚派兵把守之地,楚人手快,已经在郊野边境上竖起铭石。
一队仪仗正在关口等候着。
使者下大夫服色,是个年轻人,让随行的凤琅皱起眉头,他轻声对车中的吕赢道:“是特使弥真,楚人无礼,上将军尚仙竟不到来迎接。”
吕赢也没心思管云楚的轻慢,那个尚仙脸寒似雪,眼利似冰,见之消暑解困,精神振作……他倒怕来的是此人。
特使快步迎过来,他见吕赢下车,也不寒暄便道:“您便是公子赢么?”
吕赢没精打采道:“正是。”
“吾乃下大夫毕弥真,本是来接引公子入云楚的。”弥真拱手为礼,接着道:“可是……如今有了一些差错……”
“什么差错?”吕赢问道。
“国君做卜,征兆不祥,云楚虽然想要人质,也不敢接公子入国……所以,吾国国君特意下了国书,递于行越,拒绝公子入楚。让国君另派他人。”
凤琅护在吕赢身边,这时候已经憋不住笑意。他代已经目瞪口呆的吕赢答道:“既然如此,那么我等只有护送公子回国了。”
“这算什么玩笑?我已到了这里,又要我回去?”吕赢早已经横下心来,谁知道却是这样的一场儿戏,叫他难以接受,他面色潮红,激动地道:“那你们为何不早下国书,却等我来了才说?”
弥真神色古怪,他看着吕赢道:“公子身体不适么?快扶他去休息。”
凤琅答道:“好……这家就扶公子去休息。”
吕赢忍不住怒叫:“凤琅,你怎么了,就任由楚人如此欺我!”
弥真与凤琅眼神交会,各自苦笑。
弥真拱手:“弥真要回去复命,这就不送了。”
凤琅点点头,挥手间,有人将一份书简和一个木盒子递于这位使者,弥真收起东西。上了车,绝尘入关。
吕赢在车里晕头转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凤琅敲了敲车厢,掀开车帘道:“公子,既然没有使命,凤琅就带你去吾家乡看看,可好?”
吕赢余怒未平:“将军还有心玩乐!?”
凤琅道:“本来就是左右无事嘛……难不成公子还想回国都?”
吕赢反问:“不该回去?!”
凤琅哈哈大笑,辫子上的草铃清脆的响着,他挥鞭策马,一脸促狭道:“公子……你回不去了。就算我答应放你回转,有人却不答应的!”
吕赢睁大他本来就大的眼睛,突然好象有点明白了,心里一阵激动,他结结巴巴道:“你,你说……谁?”
“还能有谁?”凤琅笑道。
毕弥真一回车驾就抖开书简,上面是一副药方,如何使用,如何调治都写的十分详细。毕弥真叹息一声,终于把悬系的心放下。
毕环这位国君沉稳练达,心思缜密,可毕竟太骄傲。
他回兵救援的时候为求神速,直接穿越阴泽,在其中遇上瘴气,眼目受了损伤,虽然打败了东齐,但也元气大伤,而国君受了这样的伤,是切切不可外传的秘密,一旦泄露,国中居心叵测者必然造乱,而云楚初露霸征,也万不能功亏一篑的。于是这件事情,就被彻底隐瞒起来,只有少数亲信才知晓。
毕弥真论起与毕环的血缘并不亲密,算来是国君的族叔,却是儿时就一同的伙伴,也正因为这样,毕环信任他,这隐秘的出使任务就交给他。
瘴气之伤外需药物,内需导气,四十九日不得拔除,则再不能治了,偏偏药方为端木先生所藏。尚仙前去求恳,才知道已经被秦光叔带走。这老先生“年迈昏聩”已忘记了这方子的内容,尚仙无奈只能去信于幼师弟。秦光叔的口信是:那日与师兄赵无恤相谈甚欢,一见如故,给了他三卷医书,方子就在其中。自己如今避祸,自身难保。还请师兄们自行斡旋……虽然那少年在宣鲁仲宰府已从舍人混成了主簿,但依旧是“小心谨慎“,毕竟是他劝东齐出兵,让老而不死的东齐国君因战败而急气攻心,终于薨逝的,而东齐与宣鲁是很近的。
于是别无选择,只有求助那位赵将军了——赵某人显露贾人本色,讨价还价了一番。
毕环最终放弃向行越要求人质,条件是赵无恤守住他受伤的秘密,并交出药方和药物。这样两得其便,各自相安。
弥真之所以如此卖力,本心自也不愿意吕赢入楚,他深知国君的脾性,有一个大美人行越公子在宫里,是件麻烦事——国君的眷宠已经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