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还有春闱取士的差事,景帝昨天下旨让他拟定的主考官名单还没有着落,苍天素最近睡眠越发不足,脸梢泛出些许不健康的苍白色。
李泉宣了旨却还赖着不走,一个劲儿看着他不说话,近年来越发滚圆的胖脸上融融的堆满了笑意。
对方迟迟不肯拍屁股滚蛋,以李泉的身份地位,这般不要脸地赖着,自然不是等着他给红包的意思,苍天素强打起精神,含笑问道:“公公可还有事情指教?”
“当不起当不起,”风头正盛的少年亲王用上了“指教”二字,李泉掂掂自己的胆量,急忙摆手道,“王爷说这话就言重了,咱家何德何能,哪里谈得上指教王爷?”
苍天素抿着唇角,浅笑着没有搭话,今天废话那么多,难道苍景帝给他的任务是拖延他入宫的时间?
“不瞒您说,陛下近日为国事操劳,忧愁满面,忧思满腹,龙体抱恙。”李泉端着笑脸,一双小眼睛深深看着他,“王爷您为人臣,为人子,自然应当多多为皇上分忧解难。”
苍天素听了前半句,脸上带着一股真诚无比的焦急忧虑,等李泉后半句说出来,又立马换上了满面的义不容辞,连连点头,口中漂亮话说得无比好听。
苍国太监总管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胖胖的身子稳如泰山,站着不动又扯了两句废话,才行礼后施施然离开。
虽然苍景帝专门发圣旨宣他入宫觐见,不过自古以来就没有皇子和传旨太监同乘一辆马车的道理,苍天素站在雍亲王府的匾额底下,静静注视着李泉离开,盯着地上的车辙印沉默了一会儿,才转身命令早就恭候在旁边的大管家刘权准备车马。
说句实话,苍天素这一次真的没有听懂李泉云里雾里、东拉西扯的所谓暗示,他坐在亲王车驾上,手捧暖炉眼眸微阖,一直到马车稳稳停在皇宫漆红的大门前,仍然没有咀嚼品味出这几句话的意思。
不过等他跟着领路的小太监穿过一扇扇宫门,迈入庞龙殿正门,看见里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自然而然就明白了李泉的暗示。
苍景帝似乎真的病了,额头上戴着金抹额,懒懒散散躺在龙床上,身边围满了凑上去献爱心的老婆孩子。
嫔妃从皇后到答应常在一应俱全,女儿从大公主到六公主无一缺席,八个儿子中除了正在忙活春闱取士的苍天赐和刚刚到场的苍天素,其他六个皇子早早就等在这里,把床铺围得满满的。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展示一下天家和谐美满庆团圆的美好场面?苍天素站在门口微微失神,转瞬就收敛好心中的百味陈杂,俯□去,恭敬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五皇子苍天璟和六皇子苍天瑢一对双胞胎兄弟正好站在大门与龙床的直线上,见他下跪行礼,急忙双双朝两边躲去,让出了一条通道。
昔日李宓在时,鉴于她本人半吊子一般的宫廷礼仪,苍天素的正式礼节都是跟着他近乎全知全能的教书夫子学来的,正正经经,一板一眼。
景帝一脸的虚弱苍白,从床上勉强支起来半个身子,扫了他一眼,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沉默着没有出声。
天老大地老二皇帝是老三,皇上的不悦自然立刻就被就近盯着他的一众人等觉察了,在所有人中最靠近龙床的皇后站得越发笔直高傲,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九尾凤的凤冠上下摆动,垂至肩膀的流苏左右摇晃,无不在展示着女主人内心的得意。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苍天素把近来发生的零零总总尽数回忆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哪里触动了景帝诡异的神经线,便低垂着头,安安静静地跪在那里。
虽然是无妄之灾,所幸并不是第一遭受这样的委屈,他此时心绪已经完全沉淀了下来,一丝半缕的波澜也不再掀起。
苍天素本来按照惯常的习惯穿着粗布麻衣,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对着几百人的文官名单挑挑选选,景帝的宣召来得很突然,李泉又催得急,亲王正装繁杂冗沉,他就随便挑了套不算出格的皇子服套在身上。
“起来吧。”苍景澜的目光停留在浅黄色的锦绣绸缎中露出来的一抹白色衣角上,半晌后才哑声开口,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一点也没有见到大儿子的热络。
苍天素依言起身,不着痕迹地欠了欠身子,皇子服长长的衣角自然下垂,轻巧地把露馅的里衣遮盖住了。
景帝的脸色越发冷淡了几分,随手一指角落摆放着的四角圆凳,下巴微颔,言简意赅:“坐。”
你自己怀着身孕的小老婆还巴巴着站着呢,我火急火燎赶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坐一坐庞龙殿的凳子?
苍天素没有一点怨言,谢了座后,蹭到凳子上坐下。他的脊背绷得笔直,刀削一般,看着面前其乐融融的场景,感到倦意一阵阵上涌。
皇帝像丢垃圾一样甩他到角落里,便不再理睬,转而继续跟老婆孩子说话,脸上也有了些许笑影。
顶头上司情绪好转,旁人自然要拿出浑身解数来应承,庞龙殿不过须臾之间便气氛回暖,笑语盈盈。
苍天素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阖眼了,半垂了眼帘,听着他们无聊至极的谈话,很是怀念赵六平日里给他吹嘘的可以睁着眼睛睡觉的门神功。
他旁边的雕花镂金几案上摆着一只三幅开光香炉,有淡淡的白烟缭绕,甜腻旖旎,雾气氤氲。
苍天素对旁人很容易下手使坏的熏香没有任何兴趣,平日里书房卧室等一干常去房间都禁止燃香,此时轻轻一吸,隐约分辨出里面有安神助眠的香草,还有皇帝惯用的龙涎香。
是把一个从小缺爱的孩子叫过来,缩角落里看着他们父慈子爱、夫妻和睦、兄友弟恭的行为更残忍,还是把一个三四天没睡觉的可怜人叫过来,闻着催眠的香草,还要打点起精神听别人说废话的行为更残忍?
苍国大皇子思绪停滞了一瞬间,有点悲哀地发现,这恐怕是苍景澜想出来的,折磨他的新方法。
难道还是为了报复他们在逃亡乘国时发生的冲突?这个男人的心眼比针眼还小。
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眼也大不了多少的苍天素借着衣物的遮掩,在确保别人都看不到的角度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也没能把快要沉入混沌的思绪拽起来。
此时八皇子苍天璐正攀在苍景澜胳膊上撒娇,他是景帝最小的儿子,也是除了正统嫡子苍天赐苍天瑞外最最受宠的皇子。
苍天璐不过六岁,婴儿肥还没有消掉,长着圆圆的包子脸,粉红色樱花花瓣一样的红嘴唇,乌黑乌黑明亮澄澈的大眼睛,此时撒娇卖痴,时不时逗得景帝哈哈大笑,不论到底是否好笑,旁人自然也跟着凑趣。
在小儿子又一次妙语过后,苍景澜边笑边不经意一般往角落一扫,他的大儿子一袭黄衣端正坐在茜素深红的椅子上,长睫半掩,似醒非醒,静谧端素如同一幅静态的水墨山水画。
到底还是睡着了。景帝胜利般牵动了一下唇角。
九成九相像的容貌,苍天素其实远没有他的母亲那样让人惊艳赞叹。
艳冠天下的第一美人艳如桃李,灿若朝霞,那妖艳绚烂的美态,无言语可诉,浓重到让人无法呼吸。与之对应的,她从来都穿红衣,仿佛用鲜血去浇灌,用生命在绽放,明亮耀眼,恣意张扬,冠盖满京华。
景帝现在回忆起当年丝竹水乡初次相逢,白雪红梅,红妆佳人玉足□,踏着拍子唱歌的场景,仍然清晰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同样的一张脸,苍天素给人的第一观感却要差很多,第一眼看过去只是清丽俊秀,风流蕴籍,只有凝神再看,才越发觉得其静如深夜昙花开,凝如梢上明月辉,说不出的古雅高华。月射乌江,霞映澄塘,是跟生母反向极端的另一种美丽。
景帝应和着苍天瑞的关怀,感到浑身不自在。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被人暗箭射中坠入山崖,又奔逃千里,垂危病重,惶惶如丧家之犬的经历自然倒霉到家,喝满是沙子的赈灾粥,跟几个月没洗过澡的难民们谁在一起的场景更是不堪回首。
平生第一次跌了大跟头,吃了这种苦的皇帝却偏偏无数次地想起,他高烧不退病如山倒的时候,每一次昏沉过后,在头疼欲裂中醒来,看到正背着自己艰难往前挪动的半大少年的侧脸。
涂了不知名的草药,呈现出难看的蜡黄色,还因为长时间的奔波劳累,枯瘦得几乎脱了人形。干裂的嘴唇,浓重的眼袋,油腻的头发,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太丑了,比他这辈子见过的所有人都丑。
景帝闭了闭眼,把心头涌起的莫名怅然压了下去。
☆、殷燕糕
苍天素睁开眼的时候,对着满目的华贵明黄色愣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神,混混沌沌的大脑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身上身下一应床褥都丝滑柔顺,绵软轻盈,跟雍亲王府上粗制滥造的棉麻布实是不可同日而语。
房间里没有人呼吸的声音,苍天素缓缓坐直了身子,透过窗棱的镂空装饰往外扫了一眼,发现已是夜幕沉沉,明月高悬的时刻了。
他是上午巳时被宣召入宫,此时起码已过酉时,苍国大皇子抬手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整个庞龙殿空荡荡的,陪伴他的只有满屋子极尽奢华的家具器皿。苍天素踏着就放在床脚旁边的屐皮小靴,披上暖炉旁烘烤的石青银鼠袄,推门走了出去。
李泉双手捧着一袭白狐腋斗篷等候在门外,在凌冽的寒风中不知道站立了多久,圆圆胖胖的脸盘上看不出丝毫不耐,见他出来,恭敬地弯下腰去:“奴才给王爷请安。”
他是正儿八经、名正言顺的皇宫一等大统领,景帝身边顶顶得意的人物,手里拿着的又是御赐之物,苍天素在他膝盖着地之前就把人拦住了:“公公快请起,无须多礼。”
李泉微微一笑,也没有坚持,将双手向上一抬:“皇上今晚于御香园赐宴,嘱咐您歇息后就过去。”
夜里温度骤降,北风比白天刮得更紧,苍天素从善如流,把斗篷罩在身上:“有劳公公带路了。”
李泉十几年来一成不变的笑脸终于有了僵硬住的趋势,他当机了三秒钟,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来眼前这位风头无两的少年亲王以往从来没有能够随意游览皇宫的资格,不知道御香园在哪里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宫廷第一大总管旋即收敛好自己不合时宜的惊讶,做了一个引路的姿势,从适时凑过来的小太监手里接过一盏宫灯,率先转身前行。
李泉莫名联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比同龄人都要矮小瘦弱的小小孩童逆光而立,笑容平和安然,仿若江南丝竹水乡的融融春水。
十年之前,谁能想得到,皇帝和□结合生下来的冷宫皇子,竟然真的有一飞冲天、权倾天下的一天?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永远不要断言一个年轻人的未来,他默默在心中叹息,本就弯驼的脊背更是深深低了下去。
此时的御香园热闹非凡,上午在的人此时一个都不少,苍天赐仍然缺席。苍天素听着李泉又尖又高的唱诺声,感觉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全都比上午复杂了很多。
长如蝶翼的睫毛轻轻颤抖,苍天素眼皮也未抬,恭恭敬敬地下跪行礼。他不用看都能知道现在苍景澜一大帮子老婆孩子都在想些什么,他本人也仍然处在茫然阶段,理不出半点头绪。
或者说,他一整天都处在一种摸不着头脑的微妙状态,景帝不按理出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也少见如此次的诡异古怪,苍天素真不知道自己的哪些行为又触动了此人那根一碰就癫狂的抽风神经。
打着来探病的名义,结果自己反倒舒舒服服睡了一觉——还是在龙床上睡了一觉——的雍亲王殿下真诚恳切地向他的父皇告罪后,默默坐到了属于自己的位子上。
因为是皇帝临时起意的家宴,座次排得并不正规严谨,苍天素的座位被排在了一个很值得人玩味的地方,他的上首就是一点也看不出上午虚弱模样的景帝,下首紧挨着在苍景澜所有儿女中年龄排行第三的大公主,再往下就是一个劲儿斜着眼睛满脸厌恶看着他的苍天瑞了。
刚满十二岁的苍国长公主阳煖生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