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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接招手向内侍讨要密报。
待内侍离去后,嬴政一刻不停的敲碎了封泥;取出内里折成几层的锦帛,迅速将书写其上的内容阅读一番,随后,他伸手将密报递给王绾,说:“你们都看看,这是顿弱从蓟城发来的消息,荆轲已经作为燕国特使动身。顿弱此时也已经被王翦上将军派人平安的接回军中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王绾总是微微皱褶的眉头彻底舒展开。
他露出一抹狭促的笑容;语调轻松的说:“顿弱上卿玩心未免太重了,直说抓住几个重要的人便好;为何偏偏要弄出一副打劫了蓟城府库金银珠宝的架势,送三口大箱子回来!”
嬴政大笑着用力拍了拍桌案,高声道:“将那三口木箱抬进来!”
强壮的中车府卫士额角绷出青筋,四人一组抬着沉重的木箱觐见,木箱刚一落地,便从里面听到一道道微弱的喘促之声。
嬴政双眸亮起,深深注视着这三口木箱,过了许久,他才终于沉下声音道:“将木箱都打开,把里面的人扶出来。”
嬴政话音一落,中车府卫士已经接过嬴政递过来的铜钥匙,解开三口木箱上黄澄澄的大锁,箱门一开,里面立刻滚出两名横眉冷对的壮汉,却另有一人早已昏迷在木箱之中不省人事。
嬴政视线扫过其中形容落拓的中年壮汉和早已昏倒的瘦弱文士,直接落在发鬓半百却雄姿英发、眼神锐利的老年男人身上。
他目光深沉的与这名老人对视,须臾之间已经收起多余的情绪,才平静开口:“樊於期将军,多年不见,看来你在燕国过得不错。”
樊於期被嬴政直呼其名的时候,刺激得浑身一抖,忽然,樊於期原本威武雄壮的姿态彻底消融于房间之中,他双目瞬间充血,恶狠狠的瞪着嬴政,疯狂大喊:“赵政,你这混乱嬴氏血脉的孽畜,老夫一定要杀了你为我全家几百口人命报仇!”
嬴政嘴角笑容变得冷然,但他竟然丝毫不为樊於期喊出如此诛心的话所动,而是转头看向李斯,沉声道:“廷尉,以大秦律法,阵前投敌以致十五万大军全军覆没的叛将该当何罪?”
“全家当死,罪无可恕!”李斯肃然而答。
嬴政点了点头,厌恶的瞥了樊於期一眼,直接对中车府卫士扬了扬下巴,吩咐:“将他送去廷尉府,寡人要让此人受大秦律的公开处决。”
“赵政,你这个肮脏的孽障!你不配坐在秦国庙堂之上!我为大秦出生入死,你还我全家命来!”樊於期早已被困得动弹不得,即使如此他仍旧高声咆哮。
嬴政目送着樊於期远去。
直到樊於期的声音彻底消失在嬴政耳中,他才闭上眼,微微皱眉道:“全家的性命?你害死了我大秦十五万将士的时候,想没想过他们全家有多少人听闻儿子、丈夫、父亲惨死的消息是什么心情!你全家死不足惜!”
话落,嬴政深吸了几口气才慢慢舒展开拧得死紧的眉头,转头看向早在樊於期高声咆哮当时已经醒过来的瘦弱文士。
嬴政比划了一个手势,瘦弱文士和中年壮汉已经被卫士解开捆缚的手脚,看护在绝没办法伤害到嬴政的范围之外。
嬴政平静的看着他们,完全没有任何被外人听到羞辱言辞的愤怒神色,脸上甚至微微染上一丝笑意。
他拱手道:“燕国田光是一个出名的义士,荆轲能被田光推崇,可见也是个出类拔萃的大才之人。荆轲被太子丹招揽,意欲行刺寡人,想必两位已经知道这消息了,不用再寡人多费口舌解释。但寡人敬重天下义士贤才,不愿意伤了荆轲性命。实话告诉两位,荆轲只要踏入秦境一步,他立刻会被抓住送到咸阳宫中处决。两位既然是荆轲的朋友,只要能够劝服他放弃行刺之举,寡人便信守承诺,放你们归乡,此生绝不追究。”
宋如意冷哼一声,语调轻慢的说:“屁都听你在放!有什么好说的——樊於期将军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你这奸王都下得去狠手杀他全家,老子三人还能逃脱你们秦人魔掌?”
“秦军败将不计其数,上将军王翦一生便遭遇过数场大败。先生何出此言?”李斯温和一笑,直接替嬴政开口,他说出的话让人无法反驳,“秦军军纪严明,功绩赏罚自有例律可循。不说上将军,秦军之中其他败军之将也一抓一把,先生实不必自欺欺人的。樊於期该死,与他战败无关,只因他谋害同袍。”
单论嘴皮子功夫,宋如意绝没办法和李斯这种在行人署任职过的官员相比,李斯短短一段有理有据的话已经将宋如意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宋如意忍不住往高渐离身上看了一眼,却见高渐离双眉紧皱,紧紧盯着嬴政的相貌不言不语。
“先生有事询问寡人?”嬴政毫不介怀的开口询问。
嬴政表现的彬彬有礼,高渐离也没像宋如意一样出口伤人,他低声询问:“秦王相貌似有胡人血脉?”
嬴政笑得自然,展开双臂平放在膝头,语调温和的说:“嬴氏先祖为周天子在西北牧马放羊,自然与胡人有亲缘。秦国数代国君从相貌上多多少少都看得出一些胡人的痕迹。不止我嬴氏一脉,老秦子弟也多高壮挺拔远超中原人。”
高渐离点点头,继续说:“如此说来,你必然是孝文王的儿子——樊於期这般羞辱你,你竟然不觉得恼怒吗?”
嬴政收起嘴角的淡笑,眼中露出些许怒气,然后沉声道:“六国之人对秦人从来多有诋毁之词,寡人从小就听得耳朵长茧了。虽然心中愤怒依然,却能不再挂碍于心。”
随后他向高渐离拱手一礼,认真的说:“先生对秦似乎不如壮士般仇视,劝荆轲收手吧。”
高渐离垂首低叹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荆轲是重诺之人,他不会改变初衷的。”
嬴政听了高渐离的回答,眼中闪过失望之色,随后对卫士吩咐:“送两位义士出宫,留下他们已然无用了。”
宋如意脸上惊讶之色根本遮掩不住,可高渐离却拉着他礼数周全的与嬴政辞别,随后被中车府卫士安然无恙的送出咸阳宫,宋如意嘴角抽搐的对身边的高渐离说:“那秦王嬴政莫不是疯了!”
高渐离看着他平静的说:“天下之士若是与秦王恳谈过,反秦之人必定大大减少,至少也会无法下手刺杀他——荆轲……怕是要守诺自尽了。”
闻言,宋如意再也没心情管什么秦王,他脸色煞白,看不出丝毫血色。
但比起尚有时间想方设法拯救挚友的宋如意,樊於期面色惨败得更像是死去多时的尸体。
他死死瞪着从身边路过的马车,不敢置信的低语:“孝文王?怎么会和孝文王长得如此相似……”
远远的,还能够听到孩童的笑声和内侍无可奈何的尖锐喊声传入耳中——“长公子,您快抓住胡亥公子!别让他胡闹!”
樊於期缓缓闭上眼,像一团死肉似的被扯入廷尉府。
到了牢狱门口,樊於期猛然挣脱着抓着自己的护卫,一头撞向铜柱,整个人瘫软在一滩红白交错之中,没了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阿齐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8…09 22:3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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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我有特殊的接纳技巧
“……什么?樊於期竟然撞柱自杀了?!”嬴政撑着大案;满目震惊的站起身,他瞪大了一双虎目看着跪在地上的护卫;拧眉追问;“他死前可有什么异状?”
护卫前来禀报前;已经把樊於期在路上的异动向看押他的守卫一一询问过;听到嬴政的问话,立即回答道:“看押囚车的卫士曾在他身份听到一句‘长得如此相似’。”
嬴政眉心皱得更厉害,他忍不住瞥了一眼扶苏;忽然开口:“赵高,你们回来的时候走的哪条路?”
赵高低声说:“大王;奴婢出行时驾车带着胡亥公子从北门而出;直奔蓝田大营;回程的时候胡亥公子听长公子提起今日有市集;便绕路自西门而归……去买糖画。”
西门正与廷尉府旗下的云阳国狱在同一条大路上,若是扶苏和胡亥被赵高驾车带着路过,确实可能与被押送的樊於期碰面。
“……西门,难怪。”嬴政点点头,对护卫摆摆手说,“你们下去吧。”
随后,他看向王绾、李斯等人说:“樊於期虽然自尽了,但他既然被抓回国了,通告全部郡县樊於期的罪行吧。”
“是,大王。”王绾低应了一声,没多问一个字。
他是经历过嬴政继位却空有国主名号而无国主权利,最终兴兵夺回王权时期的老臣,从嬴政与护卫短短的两句对答已经明了出自樊於期口中的话是何意——乍眼看去,扶苏公子和孝文王轮廓十分相似,都是眉眼明澈、气质温润的高门子弟,这足够证明秦王嬴政是孝文王的血脉,而非樊於期一直固执认为的吕不韦之子。
但扶苏公子远比他的祖父身材伟岸、足智多谋,不如他的祖父懦弱无能。
王绾心中冷笑,以大王的雄才大略,怎会是吕不韦那等手段绵软的商人之子?更何况,当时朝中老臣遍布,若是大王与吕不韦有丁点相似之处,大王绝无办法调动军队镇压庶弟成姣公子的谋反之举。
事实上,正因为相貌与孝文王越来越像的长公子存在,当年辅佐大王的老臣之中才无人跟着瞎起哄,说大王并非孝文王血脉,只不过樊於期实在算不上大王的心腹武将,军功也没高到能见到养在深宫的尚且年幼的长公子才对此事一无所知。
不过话又说回来,王绾确实没想过,一向以憨直著名的武将樊於期竟然会关心六国之人诋毁大王身世的低俗流言。
嬴政定了定神,立即将书房中的谈话拉回朝政:“也不知道燕国的特使走到何处了?”
不等朝臣开口,胡亥已经擦着额角流下的细汗说:“是啊,他早点来、早点走,阿爹好带着我们去章台避暑,三伏的天气太热了。”
嬴政故作恼怒的瞪了胡亥一眼:“怎么?背下来《诗经》就得意了?寡人的府库之中还有无数卷帙等着你学会呢。还有,你不是一直缠着扶苏叫教武功,现在就嫌弃天热,寡人看你习武之心不诚。”
扶苏看着扶苏笑而不语,胡亥挠了挠脸,环视一周之后,俏皮的说:“凉爽的环境是为了更好的习武,我身体舒服了才有心情好好学习!阿爹,你舍得让丞相他们陪你一起流汗么?”
胡亥说着,向嬴政也被汗湿的胸口瞥了一眼,然后低声说:“阿爹,你这些日子也穿不住衣裳了,一日换好几套,胸口还起了小红点点,我们尽快去乘凉吧,去吧去吧!”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嬴政摇了摇头,嘴角笑容无奈,看着胡亥的眼神十分纵容。
虽然嘴上教训着胡亥,但嬴政心里却也赞同他的意思。
燕国刺秦已经注定是一场不可能实现的笑话,嬴政只要摆出一副重视燕国使臣的模样便可,实在没必要真的为了一场笑话拉着心腹重臣守在咸阳宫中暴晒,就为了演戏更加逼真。
嬴政脑中将可能暴露的细节过了一圈,确定离开咸阳宫往章台避暑也不会造成什么大的危害,他直接点头道:“不看你的面子,但国尉身体不好,还是照老规矩随着寡人一同往章台吧,省得夏日炎炎,你这咳嗽的老毛病加重。”
尉缭拱手一笑,并未见外的致谢,而是和王绾一起将话题带到接下去准备如何“招待”燕国使臣献礼的仪式上。
“虽然燕国献图的心意不成,可这到底是大王东出以来第一次迎接大宾——臣以为,不如搜出刺客手中的利刃,让他无法行刺之后将大礼完成,随后发国书怒斥臣服的燕国无礼,命令他们再割城池赎罪。”李斯率先开口,思考的方向却十分有趣。
嬴政和尉缭都挑高了眉毛,兴致勃勃的寻问:“哦?廷尉的意思是,寡人可存燕不必攻打?”
李斯在王绾、蒙毅和尉缭都显出不赞同的眼神中露出平静的笑容,伸手点在大案中央的牛皮地图上,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脸上的笑容却越发和善:“秦国之所以畏惧燕国,并非燕*力强大或者国主圣明,我们畏惧的是燕国这个八百年的老诸侯,八百年都一直在背信弃义。燕国结盟随心所欲——但若是我们逼迫得燕国留下的土地向当初周天子一样稀少,不得不仰秦国鼻息存留,再无背叛的本钱呢?”
扶苏忽然明白了李斯的意思,视线落在极东之地,脱口而出:“廷尉的意思是燕南之后,再夺辽东,彻底拔除燕地的十五万边军,同时也切断燕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