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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旨
不知道是不是一夜未眠,还是因为心情的缘故睡眠很浅,第二天两个人都醒的很早似的,天还没亮就已经坐了起来。
“照顾好自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还等着你呢,”燕祉祾第一次非常主动的抱住了尚槎,然后送上了一个浅浅的亲吻,“尚槎,万事小心。”
“我会的,倒是我不在你身边了,就没人管你了,”尚槎回给他一个更加绵长的唇齿交缠,“处理政事不要太累,早些歇息,心里不舒服不要总憋着,还有——史书不能看。”
“你就这么不放心我?”燕祉祾摇头轻笑,“又开始王婆卖瓜了,又说起你修的那些史,我保证不看,只是不知道后来人修的能不能像你一样。”
“那你就等我回来继续修,”尚槎一面回答他一面穿着衣服,“我去翰林院了,我就在那儿等你下旨。再会了,等我回来。”
“再会……”燕祉祾此时没有那么云淡风轻,声音颓然的说道,“早点儿回来……”
“这要看你,”尚槎深深的看向燕祉祾,“当一个好皇帝,励精图治,等炎国足够强盛,自然我就会和大军一起凯旋而归。”
两个人俱是再也无言,只凭眼神倾诉离别。燕祉祾不敢保证,尚槎倘若在锦隆宫里多待了半炷香的时间,他是不是就会把那一卷圣旨丢进炭火盆中。
“冬丽姐姐……”尚槎在离开锦隆宫的时候对着冬丽轻轻作揖,“以后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皇上,叫他多吃饭,少吃甜食;多喝热茶,少喝酒。还有,睡的不能太晚,他要是心里不舒服,你就劝劝他,好么?”
“奴婢不敢当,”冬丽闻言之后险些掉下泪来,“尚大人,不消吩咐,奴婢也会尽心尽力的侍奉皇上的,倒是您,以后要多多小心了,希望您能早日回来。”
冬丽知道皇帝要对尚家动手,只是不知道尚槎的前路如何,只有默默的替他祈愿平安。冬丽几乎是一手把燕祉祾带大的,自从尚槎做了他的伴读之后,她和尚槎的接触也颇多,当年尚槎帮了燕祉祾的生死大忙,她也一直记在心里,对尚槎很是感激。
冬丽也很心疼尚槎,如今长得仪表堂堂的青年看上去坚不可摧,可是心里有一块搁了人的地方,软的,简直不能碰。
那一日尚槎没有在锦隆宫里吃早饭,而是紧赶慢赶在天亮以前就溜到了翰林院。在他二叔生前最喜欢呆着的后堂里枯坐,手边搁了一壶茶柏泡的水,清苦非常。
后来传旨的太监进了翰林院,圣旨上自然是尚槎已经知道了的内容,无非是充军西疆。头顶的那方三梁的乌纱帽被摘了去,尚槎随即也被押入了大牢。从始至终他的脸色都没有变化一丝,甚至带了些许笑意。
与此同时,尚家被抄检过的深宅大院里也迎来了一道圣旨,尚家的主人们统统被押入了大牢,只待着流放上路。所有的奴婢则是充了公,一并被带走了去。
燕祉祾没有给尚槎说的那道旨意是关于尚桅的,尚家其他人都还好说,独独这么一个二品大员同时又是驸马,着实烫手难以处理,所以尚桅栽在了一个通用而罪过更大的罪名上——“结党营私”。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尚桅接到这样的旨意之后只是一声冷笑,“看来皇上是觉得微臣罪大恶极,才会这样定罪吧。”
尚桅被押入大牢以后,果不其然,长乐公主燕若宁便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来到了皇宫,急匆匆的要求面圣。平日里的燕若宁几乎可以说是和燕祉祾老死不相往来,但是这次自家夫君遭了难,便也顾不得什么了。
燕祉祾没有打算和这个自己名分上的姐姐、也就是因为各种原因身为一个独苗儿一样的长公主燕若宁撕破脸皮,于是还算是愉悦的接受了这个女人要求觐见的请求。
燕若宁那日穿了一身火红的奔入锦隆宫,头戴珠翠庆云冠,鬓边别着珠翠花,插着金簪和金脑梳,镯钏自然也是真金,两枚缀了翠叶的明珠在耳上摇曳生辉。真红大袖衫镶紫边,上施蹙金绣云霞翟鸟纹。红、绿、紫三色的看带花纹也是一样,长裙则是横竖金绣缠枝花纹。眉间一点珠翠面花,眼神里焦虑万分,朱唇半启,似是有千般话语倾诉,一张美丽端庄的脸庞,生生挤出来一份愁容满面。
“皇姐别来无恙,”燕祉祾很客气的招呼着,“今日突访有何贵干?”
“皇上,今日一来,无非是为了驸马一事。”燕若宁倒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直言不讳,“驸马一向忠心耿耿于国,如何有结党营私一名?”
“原来皇姐是来为尚桅辩白冤屈的啊,”燕祉祾轻轻的笑了,“朕难道需要给皇姐出示一番证据?那岂不是驸马的罪名还要多了许多?朕现在说的可是轻的,若是加了贪赃枉法,隐瞒不报,笼络人心……皇姐,意下如何?”
“皇上!您这是……这不可能!驸马他不会是这样的人!”燕若宁一时语塞,她当然不相信尚桅能够做下这种事情,可是燕祉祾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天威难犯。冠冕下的那一张脸年轻俊美甚至带着一丝丝的柔婉,可是眼神冰冷的不容任何人置喙。
燕若宁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燕祉祾打断了她的话,“皇姐不必多费唇舌,朕自有裁夺,驸马若是无辜之人,一定不会遭此冤屈。好了,皇姐,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朕就不留你了——不过,说句玩笑话,您这身衣服,并不像是要为夫君说情,好像嫁衣——现在有些迟了,其实您何不学学蔡文姬弄得一身缟素、披头散发,而不像现在这样礼服具备?”
被这句话堵住了喉咙的燕若宁值得再拜告退,然后又跑到了傅瑾所在的折枝宫里。傅瑾现在是太后了,自然也就换了地方住。
傅瑾对于燕若宁的到来表现一般,依旧是看茶,也不主动和她说什么,只是一般的妇人家常。每每燕若宁有要开口的意思,傅瑾就会打断她,“我不说别的——不要来找我给人求情。后宫不该干政,这个的道理你知道——你要不是来看我这个寡居的老太太的,那就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养廉
作者有话要说: 高薪养廉……
这对不是亲生母子的两个人此时表现的出奇的默契一致,简直就像商量好过一样。燕若宁的请求没有得到一丝回应,倒反是燕祉祾亲自去看了看尚桅。
尚桅当时在大牢里一幅乐得清闲的样子,好像发生了的事情统统与他无关。他在这个时候最不像尚家的正常人们,反而淡定的不得了。燕祉祾来找他的时候,他正拿着一颗碎砖片在地上写写画画着一支短诗——“秋日心容与,涉水望碧莲。紫菱亦可采,试以缓愁年。”
“江淹的《采菱曲》,可对?”燕祉祾双手轻轻抚掌,带着一点点赞叹的意味,“尚爱卿好才情,当年的榜眼,不错的。”
“臣尚桅叩见皇上,”哪怕心里有一百万个不情愿,也不会表现在脸上半分——尚家的家教就是这么成功,所以听到这声话语的尚桅连忙跪地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祉祾倒是不和他客气,并不和他客气,只是说了一句“平身”,便拂袖坐在了一处地方。尚桅闻言后自然也是起身,然后毕恭毕敬的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朕不会平白无故的来这里,”于是又传来了燕祉祾清冽冷漠的问话,“尚桅,你可知罪?”
“回皇上,臣愚钝,臣,不知,”尚桅拱了拱手回答道,“臣扪心自问,俯仰之间无愧天地,忠于社稷江山,还请圣上明示。”
“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燕祉祾唇边含笑,“尚桅,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是把本心也当没了么?你以为你做的事情真的那么神不知鬼不觉?你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会来找你么?”
“臣确实不知,”尚槎依旧是十分有礼的回答着,“您的话反而叫臣更加糊涂,还请圣上明言。”
“那好啊,你是想从大了听,还是小了听?”燕祉祾慢悠悠的问道,“朕不怕麻烦,可以一样一样的数给你知道,帮你记起来些什么。”
“那臣愿意洗耳恭听,”尚桅说道,“臣,谨遵圣意,您请随意。”
“那好,朕一样一样的来问你,你在户部虚报了的户数有多少,你在礼部又做了多少手脚?”燕祉祾直直的逼问道,“单是在这两个衙门里,过你的银钱,揩油几何?”
“这话不好说……”尚桅突然会心一笑,“皇上还是不要太清楚得好,不然您的朝廷就要空了。只要是个有品阶的位子,任凭是谁来,都不可能干干净净的呆下去。臣只是实话实说,您何必和我这个小蚂蚁计较?”
“你哪儿是蚂蚁,分明是硕鼠。”燕祉祾否定道,“怎么没人能够干干净净?我看商炳阳就是,尚沁尚大人也是,包括尚槎,对么。”
“……”尚桅无语,“皇上不可以举些正常的例子么——这些凤毛麟角的家伙,一只手都用不完就数的清楚。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商将军国殇,叔叔他也已经去世了,至于尚槎……”
“怎么?”燕祉祾反问道,“你觉得不可能么?”
“这倒不是……尚槎他和叔叔很像,”尚桅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尚槎就算再好,反正您现在用不了他,道理还不是一样。”
“那就不说他了,还来说你。”燕祉祾换了一个话题,继续言归正传,用肯定的语气发问,“你在工部贪得最多,是吧。”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尚桅说道,“这罪名臣可担当不起。”
“修黄河河堤的时候,你是一手的监工。你在里面吃了多少——暂且不论这河堤能不能禁住洪水,”燕祉祾步步紧逼的问道,“单说死了多少民夫徭役,你,说实话了么——这你敢承认么。”
“臣不敢,其实应该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尚桅淡淡一笑,“其实我能知道死了人就已经不容易了,说明还没有欺上瞒下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皇上,您知道的东西不少,可是您不知道的,却是更多。”
“何以见得?朕当时也曾和皇叔一起巡视南疆水患,并不是久居深宫一无所知。”燕祉祾朗声说道,“朕知道,天下如此之大,金玺殿的桌案上,盛不下的东西很多,所以就算累死朕,也不可能穷尽天下事情。就像太阳没办法普照一切,可是如果朕不管不问,那不就像黄土就见不到太阳,永远都是黑暗。”
“有君如此,国之大幸。”尚桅轻笑,“其实您能这么想已经很好了。臣大可以告诉您,真的是‘无官不贪’。如果臣当时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黄河的河堤,怕是根本修不起来。倘若没有好处、没有政绩、不能升官发财的话,那些官员怎么可能卖命呢?轩王爷为什么会遭人毒手,还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先皇才会对整个南疆的官员一通裁撤。”
“你倒是懂得多,不愧是而立之年就步入官场已到如今,”燕祉祾赞叹道,“难怪你的仕途一帆风顺,比你那两个兄弟都要得意,朕算是知道一二了。”
“陛下过奖了,臣哪里比得上两个弟弟?他们是出淤泥而不染,臣早就近墨者黑了,”尚桅连连推辞道,“那一对双生子才是国之栋梁。尚桴正人君子,没有结党,勤勤恳恳,事情做得很漂亮,只可惜到最后是要以死证明七皇子的清白;至于尚槎——这个您比我清楚得多,他随着叔叔修史,文笔才情自不必说,关键是史官都有一副难得的好脾性……”
“这个倒是,”燕祉祾微微一笑,“他们这个史官当得,比御史还要难得几分,认死理护着那几张纸。”
“这就够了,史官原本就是要无愧日月春秋的,”尚桅这时候突然说道,“皇上……人之将死,其言也真,恕臣直言一句,我朝的官俸,实在是太低了……照这样下去,只怕生财的旁门左道会愈演愈烈。”
“此话怎讲?”燕祉祾来了兴趣,“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朝官俸的确很低,连一品大员一年的俸禄,都可能不够一个七品的小官养活一大家人,您说,如何不贪?俸禄不够养家糊口,官员们除了贪赃还能作甚?何不如您增加官俸以养廉,倘若监察完善,增加薪俸就可以会事半功倍,既能够减少贪污,同时还可以奖惩分明,”尚桅说道,“反之则是事倍功半。倘若日子过得滋润,哪个官吏好端端的会去贪污?毕竟稍有不慎可是要掉脑袋的。还请皇上仔细思量一番,看看臣是否说的在理。”
“说得好,”燕祉祾听得连连点头,“朕即着手研究此事。尚桅啊,其实你也是个大才嘛,如何现在弃暗投明了——你这是要给自己积阴德么?”
“臣是错投了主子,没什么好抱怨的,熙王爷都去了,臣可还能苟活?”尚桅对着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