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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定义堇枫在花杞身边的地位。
有莫名的声音告诫过堇枫,再华美的现实,终究是一场虚空。就像是震撼绚烂的烟火,落下的,不过是一地冰冷的灰烬。
越是美丽惊艳的东西,死,就益发显得黯淡。
可堇枫只是想抓住现在,就像个亡命的赌徒,在人生的赌桌前豪情的掷下赌注。
——然后万劫不复。
万千思恋,只能化作堇枫指尖的舞蹈,古筝萧彻一夏的流年。
长夜未央,堇枫微笑着用古筝伴奏,看着花杞吹笛。看着他老去,看着他,直到眼睛干枯,化成翩跹的花。
堇枫真的变了。
岁月打磨,将少年的一身锐气磨去,年年月月,堇枫读懂了花杞的心。一个眼神,一丝呼吸,堇枫就知道花杞是微笑,或是哭泣。
就算在宫里,杨玉环嚣张跋扈,花杞也只是静静的观望,他对堇枫说,皇上是真的爱着贵妃的,他们真的像一对平凡的夫妻。
李林甫的死去,杨氏一族的壮大,大批胡人兼任要职,那个叫安禄山的人流连宫闱以至于现今的安史反叛,战争迭起,花杞都不过问了。
他知道自己的劝告不起任何作用了。皇上的心已经满满的被那个叫玉环的女人占据。倾尽天下如何?朝政错乱又如何?皇上只希望和杨玉环共度余生。皇上老了,他不再是那个英姿勃发的临淄王,也不再是原先开元年间,提倡赋役宽平,刑罚清省的开明君王。
花杞看透了玄宗的心,一如堇枫看透了花杞的心。
但可悲。
花杞永远看不透自己。
他挣扎在离去和孤守之间。
天宝十五载,六月。
潼关失守。这意味着通往京师长安的最关键防线被攻破了。
皇宫内人人自危,昔日的歌舞昌平再不复返。
十二日,百官上朝的人数不到十分之一二。
十三日夜。
花杞和堇枫悠悠然的在亭内吹笛抚筝,然而空气中暗流汹涌,不寻常的危险气息扑面而来。
“崩——”琴弦瞬间断裂,宛如一声凄厉的低吟。笛声也同时戛然而止。
令人感到诡异的默契。花杞和堇枫互相对视,因为他们同时感到了心里的不安,就像是临死前被扼住喉咙般的窒息感。
堇枫安慰的握了握花杞的手。这才发现,原来两人的手同样的冰凉,没有温度。
“坊主!坊主!不好了!”喊叫声撕破静谧的假象,将罪恶暴露在世人的目光下。
只见一个女子简单的披着一件外衣,云髻凌乱,跌跌撞撞的闯进沉壁亭。
“怎么了念奴?”花杞询问。
“皇上带着贵妃娘娘还有一众公主皇子准备逃出宫了!现在宫里乱成一团。坊主,我们沉壁坊该怎么办?”
念奴泣不成声,泪眼朦胧。
花杞蓦然瞪大了眼,又惊又怒,扔掉笛子,就准备往外冲。
“你要去哪?”堇枫拽住花杞的衣襟。
“一国之君怎能在外敌进犯下弃子民于不顾?”花杞义正词严。
“所以你打算去见皇上,告诉他守在长安,但你觉得这可能吗?此时反贼无数,外面危险不言而喻,你告诉我,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堇枫抬头凝视着花杞的眼眸。
花杞忽然愣住了。是啊,真正目的是什么啊?
“这是我能为皇上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了。”花杞低低的声音带着悲哀的祈求。
堇枫轻轻松开了自己攥紧的手。
“去吧。”
去做你渴望做的事情。
花杞紧紧抱住了堇枫:“谢谢你,堇枫,堇枫。”轻声呢喃的吴侬软语,是满满的信赖。
花杞毫不犹豫的跑了出去。
夜里忽然起了大风,将堇枫的墨蓝色长袍舞得翩跹若飞。
“坊主回来后,我们该怎么办?”念奴问道。
堇枫的眼里盛满了凄凉和肃杀,缓缓而落,华美而僵冷。
“他回不来了。”
或许这是花杞期盼已久的结果吧,皇上对于花杞,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啊。是不共戴天的世仇,还是抚育花杞成人的恩人啊。
堇枫只叹,花杞,你好可怜,你为此挣扎了一辈子。其实一直在痛苦中生活吧。明明是那样惊才绝艳的存在,可你的孤苦究竟谁知道。你一直都在渴望结束这种感觉,你已经等很久了吧。
“可是,既然您对于坊主怀有那样深的感情,为何不阻止啊,您怎么对爱的人那样残忍!”念奴再一次泪如雨下。
“不是残忍,是清醒。”堇枫答道。
宫廷内,谁清醒,谁就会更加残酷。这是不变的法则。换而言之,命运的法则,就是轮回绵亘的悲欢离合。
如果今天堇枫真的阻拦花杞,那么花杞才会真的长恨一生。
花杞宁愿失去自己的生命,也要把欠的债还掉。
堇枫抓紧了古筝上的琴弦,渐渐用力,纤细却不失犀利的琴弦恶狠狠地勒紧了堇枫白净修长的手指。
「可是花杞,无论怎样,我都会在你身边,既然你锁了我一生,哪怕你用你的命去还债,我也跟随着你。哥,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拾』
火光越来越亮,但是却让人感觉不到暖意。
知道是出发的时刻,堇枫面无表情的戴上了芙蓉面具,走出了承香殿。
外面喊杀声震天,局面清楚得很,那是反贼事先安排好的,里应外合是史书里反复出现的把戏。
堇枫连忙闪到一棵树边,只见明晃晃的火把照着在有条不紊穿行的队伍。那应该是掩护着少数皇子皇妃们逃出宫的队伍。堇枫不禁微微冷笑。
等着队伍走完,堇枫直起身,右肩膀忽然被人抓住,不禁心中一惊,猛然回头。
是一个将士,看这一身行头,料定此人身份不凡。但是,这面容怎么这样让人生疑?堇枫看着这张脸,心脏莫名其妙的被揪紧。
“你是谁,戴着面具鬼祟的在这里!”
“我是沉壁坊人,你这样抓着我做什么?”堇枫冷静的质问对方。
“啪!”面具被男人用剑利落地挑下。
“果然是沉壁坊的人,哼,生的这样妖孽,要不是有你们这群贱人,圣上怎会沦落至此!”男人将堇枫用力一推搡,堇枫跌坐到地上。
男人的声音像一声巨雷在堇枫的脚底炸开!
“陈玄礼!你是陈玄礼!”堇枫怒喊着。
“小小的伶人,居然敢喊我的名字!”男人将长剑抵在了堇枫的喉咙处。
“哈哈哈哈。”堇枫笑得诡异苍凉。
是啊,堇枫如何能不记得眼前的陈玄礼。几十年,人的容貌或许会变,但是声音是无法抹杀的。正是他,在堇枫还未及冠之时,亲自毁了堇枫幼小的身体。那一次的屈辱,堇枫怎么能忘。
那张恣肆享受着□的无耻的脸,是堇枫一生的噩梦的开端。
却未曾想,冤家路窄,竟在这种时刻碰到。
“你没想到我是谁吗?啊?陈玄礼,我恨不得将你食肉寝皮!”堇枫的脸因为愤怒,而被扭曲的狰狞无比。
“区区蝼蚁,不值得我动手。”陈玄礼轻蔑地收回了剑。头也不回地走了。
堇枫将痛苦得将十指插入了发间。
「要冷静,现在需要找到的是花杞,那个混账,到时候再找他!」
混含着妃子,宫女,内人们的尖叫,一个接一个的人不断的倒下,昔日皇家的威仪荡然无存,堇枫就在刀光剑影里急迫地寻找着。
满地都是倒下的尸体,有的是因为想要跟紧逃生的车队,获得一丝生的希望,反而被军队全部斩杀;有的是怕得肝胆俱裂,干脆自尽。
堇枫白底蓝色绮秀的长袍下摆,还有袖摆,就被浸染成了血红色,潮湿甜腻的腥气直达堇枫的肺部。
“嗖——!”感觉到背后划破空气的声音,堇枫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一支刻着精致花纹的长箭不偏不倚地穿过了堇枫束好的发髻,满头青丝就这样飘逸又萧索地散落下来,如同堇枫的落寞灵魂。
顶着一头散落的青丝,堇枫不停地找,尽管下一刻自己就会失去性命。
在哪里?究竟是在哪里!!!
堇枫急得快要哭出声。
!
显眼的玉龙头被堇枫一眼看到。
飞奔至玉龙头的主人面前,堇枫登时跪下。
那是堇枫早就预见的结果。
花杞躺在在一片暗红色的湖泊中,那是他自己的生命储蓄的湖泊,此时一点点的从他的身体里逃脱,流失,可他的神情,还是一如从前,那样的……悠悠然。
堇枫轻轻地握住花杞潮湿黏腻的手。
花杞睁开了眼睛。
“啊。你终于来了。”
“完成了。是吧。”堇枫面无表情,眼泪像是和自己的身体全然无关的东西,那么慷慨的往下落。
不停地落。
“嗯,没……顾虑了啊。”花杞有些费力地看着堇枫:“谢谢……你。我、禁锢了你这么久。”
虚无到可以忽略的声音,气若游丝。
“心甘情愿,哥。”堇枫搂着花杞,让花杞以一个舒适的姿势,躺在自己的臂弯里。
像是在搂着一弯轻柔的水。随时随地,都会流走一样。
“可是,我的堇枫,我……走了,你,该怎么办啊。”花杞继续笑着,笑得那么脆弱,像是奄奄一息,即将陨灭的烛火,或明或暗。
堇枫似是没听见,只是看着花杞。
不知何时,玉龙头已经从花杞的手指上褪下,花杞缓慢地举起来,举到堇枫眼前。
“手。”
堇枫的手颤抖着,举了起来。
像是完成一桩最神圣的仪式,被血污沾染的龙仍是不改霸气本色,在堇枫的手指上继续绽放着王者之气。
“沉壁坊,去留随意。”花杞费力的抬起手,抚摸着堇枫的脸。
真是讽刺,平日身轻如燕,技艺卓绝的歌舞伶人,现在,居然连抬起手,都要这样费力。
“你……是唯一,懂我的。”花杞静静地微笑着。
覆在堇枫脸上的手掌,沿着五道血红色的轨迹,慢慢地滑落,在堇枫姣好的脸庞上,留下一个鲜红的手掌印。
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拾壹』
摆放在堇枫面前的,是两支一模一样的箭矢。一支干净整洁,另一支,则是血迹斑斑。
念奴从袖中拿出一根雕刻精美的金凤簪子,放在箭矢旁边。
繁复精致的花纹,构成一种特殊的图案,是一种神秘高贵的鸟。
箭矢和金簪上,纹路完全相同。
“这个簪子,贵妃和皇上走得匆忙,是我亲眼看见从贵妃的发髻上掉下来的。”与此同时,念奴的右手死死地抠着桌子沿,抠得那样用力,似乎那样就可以把心中的愤怒宣泄出来。
箭矢的血腥气,仍然刺激着堇枫,刺激他,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堇枫在皇宫内穿行,不偏不倚恰好射中堇枫的箭矢,刺穿……花杞心脏的箭矢,贵妃发髻上掉落的金簪。
堇枫将双手握成拳。
「念奴,我们跟着御驾车队,一起去蜀中。」
长安街上,一派的衰败和萧条。
这是堇枫自开元二十八年入宫多年来,第一次回到曾经繁华的长安街。
十六年光阴,瞬息万变,只叹,昔日并肩相伴的友人已不再。
堇枫恍惚还能看见花杞在前面谈笑风生的那张俊俏的脸。
“长安城的百姓已经数百年未经历战乱,此时听到潼关被攻破,大都四散逃难去了。”念奴望着冷清的长街,轻叹道。
“国难当头,沉壁坊也无力运转下去,各位若想自谋营生,我决不会阻止大家。”堇枫回头对一众跟着自己的歌舞伶人说道。
“坊主这是哪里的话?沉壁坊就是收留我们的地方,当年的大恩没齿难忘,怎能在此刻弃坊主于不顾。您现在就是我们的正主,我们会誓死跟随你。”一位乐师这样说着,身边的坊人也纷纷赞同。
“好。那我们就去蜀中,圣上在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至少,这样会相对安全。另外,我要拜托诸位一件事情。”
“坊主请讲。”
行路数日,堇枫在一家破旧的宅院里歇息,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离马嵬驿非常之近。
经过沉壁坊人的多方打探,堇枫得知,陈玄礼就是护送皇上卫队的龙武大将军,一路上的禁卫都是由他全权负责。
沉壁坊人不愧是多年在皇宫里专职的歌舞坊,不仅人员精通曲艺,在人际情报方面,也是得天独厚。
事情很快就有了眉目,一位舞女顺利的偷到了杨国忠的贴身容臭。
堇枫从行李中拿出了箭矢和金簪。
已经毫无疑问了。
那种神秘的金鸟纹路,正是杨氏一族的图腾。
「花杞啊,这就是你心里认识的天真的杨玉环啊。」
堇枫忽然笑了,在一边的念奴犹疑不定:“坊主,您……怎么了?”
“念奴,我的声音怎么样?”堇枫忽然这样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