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从当晚起就杜绝了其他食物,只喝琅狐为他特制的汤水,并且每日用药汤浸泡两个时辰,苏木心里有点不安,他经历过的炼药方式很多,这种几天前就从饮食开始限制的却只有一次,他记得他那次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炼药当天,苏木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衣,只在腰上系了个结,走进他房间后面的小密室里面。
这里是他专属的地方,其他药童都集中在几个大的密室里,只有这里,是独他一人使用的。也只有他在炼药之后还有好几人来服侍,在大密室里的的孩子们都是全扔在药汤里面,抗下来的自己爬出来,抗不下来的就死在里面,苏木对这些很清楚,因为他曾经也是那样。
那种密室里药汤池很大,池底有许多锁链,进药汤的孩子全部用锁链栓住脚踝以防他们跑出汤池,漫长的折磨中有的被淹死,有的痛死,还有适应不了药力被毒死的,苏木现在都记得,那次他们一次进去了十一个孩子,那一晚的药有种辛辣刺鼻的味道,泡久了身上被火烧了一样疼,炼药期是两天,最后只有他活下来了,一起的孩子一个个死去,最后半天他只是和十具尸体一起泡在池里,周围除了他一点声音都没有,在药汤中还能模糊看见其他人的身体在顺着水流摇晃,就像他们还活着一样。
所以当苏木知道自己拥有了一个可以单独炼药的密室时,他甚至是有些开心的。
束缚双手的镣铐是必不可少的,这是为了避免药人挣扎太激烈弄伤自己,换句话说就是用来防止炼药中自杀的。
苏木双手被栓住举过头顶,琅狐倒是也照顾他,给他用的镣铐外面都套了一层柔软的裘皮,不会磨伤手。
好几名药童端了东西进来,苏木背对着他们,只听见轻轻的脚步声持续了好一会儿,看来东西不少。等药童们都出去了,才听见琅狐慢悠悠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好像在散步一样,可那悠闲的步调每踏一次,苏木的心就更沉一分。
整个庄子里现在也只有他还要由琅狐亲自炼制,早些年他还小的时候,琅狐事事都是亲力亲为,后来收的药童越来越多,慢慢地就丢给他们去做,他只管交待配方和程序而已。最近这两年,苏木的身体以药人的标准来说已近大成,琅狐也少管他,像上一次就是让人送来药汁抹在他身上,又吞了几颗丹丸而已。
密室的门关了,房间里只有他和琅狐两人,苏木虽然没回头,可他知道琅狐在看他,用那种尖刀似的目光看过他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哪怕是一片指甲,一根头发。
明明他还什么都没做,苏木的汗就已经下来了。
琅狐走过来,手指碰了下苏木身上唯一一件衣服,“怎么没脱,嗯?”
“是丑奴的错,没弄清楚今天要怎么炼。”
“哦,”琅狐语调转了一下似乎才想起来什么“是我忘告诉你了,”话音刚落,“刺啦”一声就把苏木后背的衣服扯成两半,突然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有点受凉,能清楚感觉到这具身体颤抖了一下,琅狐倒是完全不在意,一心一意地把苏木的衣服扯成碎片扔到一边,布料撕裂的声音清脆又刺耳,苏木几乎觉得琅狐下一个要撕的就是他了。
琅狐当然没有撕他,他只是把手指贴上苏木的后背轻轻抚摸,好像在欣赏一匹上好的丝绸,苏木被他弄得有点痒,还是坚持一动不动。
冰凉的手指在他的背上慢慢滑动,那人却一声不吭,也没别的动作,只感觉到一股慑人的压迫从背后至近处传来,化成无数条无形的锁链捆住他的全身,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突然觉得后颈处有一刹那的刺痛,是琅狐在他的天柱穴刺了一针。有了这个开端,接下来的动作就很快了,顺着督脉往下大椎、陶道、身柱、神道、灵台、至阳,每刺一针,都有一股寒冰一样的内息被传入体内,顺着督脉正穴四散至各大小经络,就像大水灌入江河,充盈了每一条血管,冲刷着他体内的每一处。
苏木知道那是琅狐的内息,神经更是绷紧到了极限,只要琅狐对内息的灌入稍微差错那么一点点,他就会立刻变成被汪洋吞噬的扁舟,被突如其来的浩瀚内力震断全身经脉,死得无比凄惨。
连下了这几针,琅狐的动作又缓下来,手指往苏木的腰部慢慢滑动,一寸又一寸,就像在描摹苏木骨骼的形状,然后在苏木的第二腰椎与第三腰椎棘突之间停了下来。
其实那根本不叫停,琅狐只是微微顿了那么一小下,就只是一刹那的时间而已,可那一刹那,苏木只觉得那股寒流冲破脊椎,破开他全身气机,像一把利剑狠狠穿透他的脊骨斩断整个身体,整个人痛得就要死过去。
死亡的感觉只有那么一刹那,苏木眼前忽然就出现那个被挖了心脏的黑色尸体,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样子仿佛是这世间最恶毒的诅咒,他忍不住全身发抖,泪水一滴滴滚落下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若有旁人在场,根本就看不出来发生过什么,只有苏木颤抖到几乎痉挛的身体,和尽全力压抑后仍然从喉中传出的破碎呜咽。
督脉命门穴,人体三十六致命穴之一,由高手击中便会全身瘫痪,掌控力度,即可致命。
也许能说琅狐是无心的,只是他停顿的位置实在太凑巧,堪堪点在了苏木的命门上,虽然那手指很快就继续向右侧方滑下约三寸,稳稳地停在了腰眼的位置,一个绝对不会伤人的穴道上,可苏木相信,手指滑过命门的刹那,琅狐是真心想杀了他。
那克制不住的杀念顺着手指穿透皮肤,再顺着苏木的神经传递到他的感官,动物般的敏锐让他清楚的意识到那一瞬间致命的危险。
巨大的恐惧完全摧毁了少年的克制力,这个连炼药都从未哭过的孩子此时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那泪水带着恐惧、绝望、委屈、祈求,一滴又一滴滑落地面,然后破碎成无数细小的水珠。
“丑奴,”琅狐的声音还是没有波澜,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是”苏木赶紧平复心绪回应他。
“我其实很喜欢你的身体,你看”一边说,手指一边在苏木身上游走,然后慢慢转到苏木身前,凝视苏木的双眼中竟然是一片温柔,是苏木从未见过的温柔,还轻轻摸了下苏木的侧脸“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最喜欢红色了,就像你身上这样,大片大片像血一样的红色”手指向下又在任脉天突上扎了一针,接着他略低头凑近苏木,贴在苏木的耳边轻轻说“如果看不到这样漂亮的颜色,我也会难过的,”语调满含柔情,就像是情人的低语,可话听到苏木耳中,就像索命的厉鬼带着从修罗地狱来的怨毒,下一秒就要把他拆吃入腹。
他都知道,他果然什么都知道。苏木此时竟有些看透生死的轻松,他慢慢闭上眼,脑中走马观花,全是这几十天和沈清玄相处的点滴,他除了他的名字外对他一无所知,可这样一个奇怪的陌生人却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活着。
如果能跟你去外面一次,该有多好。曾经被他认为大逆不道的想法就这么自然地浮现在脑海,某种一直在坚持的东西逐渐有了裂痕。
琅狐最后一针扎在任脉承浆上,银针入体的那一瞬间苏木只感到先前灌入体内的所有气流全部连通到了一起,就像是终于打通了最后一块土,以任督为干道,将奇经八脉连通成一条精密循环的河道,这股气息微寒却轻柔,在体内畅通无阻形成一个小周天,最后汇聚沉淀在心脉内,苏木只觉心脏微微膨胀了那么一下,然后又恢复原状,全身经络清爽无比,他好像到现在才完全认识了自己的身体。
觉得不可思议却又不能理解,抬头只看见那人自然上挑的眼角,说不出的魅惑。
苏木有点艰难地开口“师父……为什么……”为什么没杀我?
琅狐笑了,那是苏木从未见过的笑容,不残忍,不嗜血,似乎是真的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唇边微微上翘,笑得很淡,却深深烙进苏木心中,多年后他已近迟暮,仍然记得那一笑似乎把世间凡物全比作了泥尘,他这一生再未见过比那更美的瞬间。
“我喜欢聪明的孩子,”有些答非所问,苏木也是到了很久之后才明白那句话包含的全部意思。
琅狐没再多说,拍两下手,密室门应声而开,近来好几个药童,手上都端着一盆药汤,一人按下密室一边的机括,地上便有一块石板慢慢移开,露出下面供一人炼药的药池来,说
是只供一人,其实也有两丈见方,他们慢慢移动锁链将苏木抱进去,又有一人跳进去给把固定在池底锁链系在苏木的脚踝上,后面的药童依次上前倒入汤药,直到漫过苏木胸口才停下。
这次的药红艳如血,苏木泡在里面就像泡在血池里一样,让他有些作呕,还好味道不像,只有一点很淡的香味,最难得是接触皮肤后没有很强烈的痛感,只是觉得有点烫。
房间里的药童都退走了,琅狐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斜靠着看他,苏木尽量放松身体来保持体力,也不知道会泡多久,这个药的颜色他实在不喜欢,而且他觉得皮肤越来越烫,他有些不安,不自在地扭动下身体。
琅狐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响起,“如果这次你活下来了,那就是天意如此,”苏木还来不及想这话的意思,琅狐的身影就绕过石门,一下子就不见了。
密室里突然就安静下来,连第二个人的呼吸都没有的安静,只有墙上的灯火微微跳动着,最后连那小片温暖的光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身体开始像被火烤着,灼人的温度寸寸刺入皮肤,身上的银针将那股热度直接引入穴道,就像有人把灼热的铁水直接灌入他筋骨之内,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逼得他惨叫出声。
毒蛇般的火焰好像从身体内部开始燃烧,顺着任督二脉直达头顶,百会穴就像被钉入一根火钉,头部痛得就像要炸裂,这样的痛能让普通人死去好几次,就连苏木也不能忍受地哭喊着,直到灼热传至喉咙,每发一声都像吞下一块火炭,他直喊到喉咙似有鲜血溅出,再发不出一声来。到如果前面有镜子的话,他会看到自己双眼内一片赤红,连眼白也变成了红色,露出水面的皮肤上布满细长的血丝,那样的纹络线条就像是他周身大小血管全部长到皮肤表面,鲜红欲滴,似乎下一秒那鲜血就会冲破皮肤喷射出来。
那股灼人的热度直传到心脉,心跳的速度前所未有地加快,似乎连心脏也要变成一团火焰,把他烧得干干净净。
苏木难受得喘不过气来,他高高抬起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入目却全是血一般的红色,除了红色他什么都看不见。
突然就想到那人说过的夜市花灯,大红的灯笼密密麻麻排开几条街,到了桥上还能看见水面一片荷花灯,一个挤一个能排出好几里,整条河都像烧起来了一样,美不胜收,大街上人头攒动一派繁华,两旁是各色酒家,客人们会坐在窗边谈笑吃酒,路边还有杂耍卖艺的,对诗猜灯谜的,那样的热闹他简直想象不到,现在都还能清楚地记得那人尖着嗓子学小贩吆喝,“卖糖葫芦啦!”“桂花糖蒸栗粉糕喽,三代老字号喽!”他没有对比也不知学得像不像,可那人的表情实在滑稽极了。
想到这里禁不住想笑,扯动喉咙又是一阵腥甜,药中的热度浸入血管流遍全身,最后全都集中在心脉,弄得心脏那里就像被淋了辣椒油,一片火辣辣的痛,现在连他自己都惊奇他竟然还没死。
师父的意思……是我这次要是活下来,就放我走吗?
只要这次不死,我就可以跟他走了吗?
为了尽量不让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停留在疼痛上,也是为了克制住不咬断自己的舌头,苏木开始慢慢回忆琅狐刚才说过的话。
他还是没有办法恨琅狐,就算他想过取他性命,就算他从不把他当人看,可他依然记得他这条命本来就是琅狐给的,这样的生活也是他自己选择的。
依稀回想起多年前伸过来的那只白净修长的手,和清冷到几乎不存在于这浊世的声音“跟我走,现在不死,以后可能会死得更惨更痛。”
他已经饿得头晕眼花,连声音的主人长什么样都看不清,可他记得,是他自己握住了那人伸过来的手。
“我现在不想死。”
于是那人带他走了,他从最开始就没有骗他,他毫不掩饰内心的残忍与冷酷,把选择递到他手中,这已经是莫大的恩赐,毕竟他只是路边即将饿死的陌生孩子,琅狐对他没有任何的责任与义务,可他给了他选择,给了他一点也许能活下去的希望。
所以就算到了现在,他还是对琅狐充满感激,只是他的世界突然闯进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实在太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