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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柔然大军南下与我作战,京城定然空虚,我釜底抽薪不是易如反掌?”
萧竞抬手止住他的话:“朕倾全国之力,带三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再加上抚冥、怀荒、御夷三镇原先驻守的十五万大军,三倍于敌,稳扎稳打,岂有不胜之理?”
精致的丝绸地图上,抚冥、怀荒、御夷三镇互成掎角之势,拱卫着京都。三镇隔着于延河,遥遥对着雍城。
四十五万大军,号称百万雄兵,稳扎稳打,徐徐推进,自然能让柔然大伤元气,再无南下侵扰之力。但就算胜,怕也是惨胜。
萧鸾紧紧抿着嘴,唇线呈现出一种冷厉的弧度。
“小弟啊……”萧竞长叹一声,“还记得豫宁吗?”
萧鸾点点头,豫宁,先帝长女,血脉相连的姊妹,当然记得。
“豫宁远嫁柔然王,生子元子攸,封为涪陵王。”萧竞缓缓说着,“朕已许他柔然王位。你不必孤军深入,朕也能釜底抽薪。”
萧鸾侧颜,不动神色地冷冷道:“一个失势的王子,亲母尚不能保,何以图王位?”
萧竞霍然站起,将案上地图扫落在地,怒道:“朕亦不能保生母,又何以登上皇位?”话毕犹不过瘾,冷哼一声:“对了,是靠你这个拥兵自重的王爷,将朕的兄弟杀个精光,将朕扶上去的!”
萧鸾立时重重跪下,低着头,一语不发。
萧竞俯□托起萧鸾下巴:“萧栖梧,你给我仔细听着,你若是再自作主张,胡作妄为,就不要怪朕翻脸不认人。”
然后他直起身,在偌大的御銮上来回踱步。他的小弟,他最清楚,脑有反骨的东西,多么离谱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于是停下步,一甩宽大的袖袍,指着他的鼻尖:“从现在起,你就跟朕呆在一起,不许离开寸步!”
看你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直到傍晚大军停驻修整,萧鸾都再没提奇袭之事,只静静陪着萧竞批改奏章。
但萧竞还是没看住萧鸾。
萧竞半夜醒来,发现身边的小弟不见了。
帝王红着眼,趿拉着倒履,粗着嗓子大吼:“李德!李德!河清王呢?!”
太监总管哆哆嗦嗦地跪在帝王脚边:“这不……刚才还在呢……”
萧竞一脚把他踹了个人仰马翻:“要不是看你伺候朕多年,朕现在就宰了你!还不赶快去把河清王找来!”
正当李德团团转地指使人去寻找萧鸾时,光禄勋齐熙来了。
光禄勋掌管期门军和羽林军,一手握着禁宫护卫,虽不说位高权重,却历来是皇帝身边的心腹红人。
齐熙一见到萧竞,就重重跪在地上:“禀陛下,方才河清王手握令符,点了期门军三千人,披挂衔枚,已经连夜出发了。”
“混账东西!”萧竞急火攻心,吼得几乎有点撕心裂肺了,“你怎么当的光禄勋?他要三千人,你就给他三千人吗?你们还把不把朕放在眼里!”
齐熙磕了个头,却是不卑不亢:“臣罪该万死。但河清王持符握剑,无人敢拦。”
“饭桶,一群饭桶!”萧竞孤兽似得团团转了两圈,然后瞪着李德:“把骠骑将军刘豫章和太尉林浥给朕叫来!”
他吼完后,看见齐熙仍旧跪在地上,恭恭敬敬不卑不亢,瞬间恨不得用马鞭抽死他:“齐熙,你还不去追河清王!他要是不会来,你绑也要绑着他回来!要是追不回河清王,你也不用回来了!”
齐熙叩首领命,躬身退下。
这天底下能制得住萧鸾的,向来只有他一个人。但现在这小兔崽子,是连自己的话也不听了。
无法无天!胆大妄为!
仅仅三千人马,不怕连骨头渣子,也被人家啃完吗?!
副帅帐离主帅帐并不远,刘豫章和林浥不多时匆匆赶来。
萧竞额上已出了密密一层汗。
“刘大人,林大人。”萧竞努力定了定神,挥手让两位重臣免礼,“兵贵神速,大军应立时开拔。刘大人,你且率左路大军前往抚冥镇,不必整顿,立时经大泽从左包抄雍城;刘大人,你率右路军经库莫奚攻雍城。”
两个大臣立时面面相觑。
“朕则帅中路大军,再集三镇驻军,正面攻打雍城!”
刘豫章立时跪在地上:“陛下,万万不可!陛下万金之躯,应坐镇军中运筹帷幄,岂可轻上战场?且柔然已结大军于于延河严阵相待,我军立足不稳,何以相攻?我军长途奔波,敌方以虞待不虞,何以相胜?请陛下三思!”
刘豫章是两朝重臣,忠心耿耿,位高权重。白发苍苍的老臣在萧竞脚下重重磕首,逼得萧竞说不出话来。
林浥随后在刘豫章身后跪下:“刘老说得极是。臣来途中已听闻河清王率精兵三千欲奇袭雍城。河清王用兵诡谲,百战百胜,我军只需隔岸布阵,待柔然后方大乱,趁势出兵,与河清王前后夹击,岂不事半功倍?”
萧竞脸色愈加苍白,唯独双眼越发赤红:“河清王孤军深入,朕若不相助……”
刘豫章抖着花白的胡子,截断萧竞的话:“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
此时已有大批随行将士官员赶来,此时听了刘老的话,立时纷纷下跪:“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
一时之间,这苍茫的劝谏声竟也大得振聋发聩。
萧竞霎时,有了摇摇欲坠之感。
周围将士擒着火把,照得营地耀如白昼,有又明媚的月光铺天盖地地洒下。这黑夜,当如白天。
萧竞的脸,愈发无所遮掩地惨白了起来,在火光下甚至呈现出半透明的青白色。
一边是小弟,一边是江山。
他如何拿着江山社稷挺着一搏?
☆、屠
戈壁荒原,风混着沙石呼啦啦地刮着,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萧鸾立在风中,悠闲地抽出利剑,用雪亮的剑身拍了拍齐熙的脸颊:“看在旧日情分上,本王给你三个选择。”
齐熙与一众随从跪在地上,腰背却挺着笔直:“臣等奉谕而来。”
周围有战马不耐地打了个响鼻,热烘烘的鼻息散在苍冷的夜色中。
萧鸾点了点头,突兀一笑:“一,滚回去;二,自戕;三,跟着这本王杀到雍城去。”
萧鸾很少笑,忽然间笑起来,映着戈壁月色,简直像罗刹地狱里钻出来的艳鬼,森森地冷艳着。
“臣有负皇命,归去亦死,愿誓死追随王爷。”
萧鸾翻身上马,手持马鞭缓缓扫过众人:“好一个归去亦死。不如跟着本王,搏出一个满门荣耀,千古辉煌!”
众人齐声呐喊:“臣等誓死追随王爷!”
萧鸾横眉冷笑,遥遥举起马鞭直指北方——天地苍茫,金鞭映着苍穹中的紫薇七斗,势若摘星。
那是柔然王都雍城的方向。
“出发!”萧鸾下令,冷厉眉宇间,野心勃勃,势不可挡。
期门军将士精锐,马匹神骏,飞矢般奔驰在原野上。
萧鸾曾与柔然作战过,北方地形,了然于胸,又曾深入过柔然一次,但对雍城并不熟悉。此刻全是凭着深刻在脑中的山川地图与遥远的记忆,拼上了身家性命在恶赌。
他率军横穿库莫奚荒野,径直绕到了雍城城后。
此时天刚刚擦晓。
将士急行一夜,疲惫却被亢奋冲得无影无踪。马蹄踩踏着稀薄的晨光,冲进了雍城。
刚刚苏醒的雍城毫无防备,一击即破。
萧鸾下令烧城,自己率军径直杀向皇宫。
期门军中有大批将士是萧鸾一手训导出来,也曾随着他北抗柔然过,对这一手,再熟悉不过。
奉命后,立时冲向酒窖,夺了无数烈酒坛子,几人骑着快马将酒坛撒泼着砸向民居,后面几人擎着燃烧的火把,在马背上略微弯腰,将火把狠狠划过木制的居房。
街道火龙般地燃烧起来。
雍城中守卫薄弱,大批禁军已随着柔然王开赴前线。此时的雍城,像是娇弱无助的少女,喘息着
任人宰割。
没过多时,柔然皇宫中亦有大火熊熊燃烧了起来。宫门口出现了无数衣衫不整的女人,哭叫着被梁国士兵追逐了出来。
萧鸾治兵,是出了名的苛刻严厉,又是出了名的放纵无忌。
在萧鸾默许纵容下,三千期门军见人就杀,纵有美艳的女人,也是先奸后杀。
随着齐熙的一众将士已然是呆了眼。
萧鸾最后才从宫门后出现,手中的金络缰绳,已经被血染红了,湿腻腻地被他握在手中。
齐熙纵马上前,皱着眉头:“陛下欲扶涪陵王为帝,放火屠城,似乎不很适宜。”
萧鸾缓缓转过头,眉眼弯弯,似笑非笑:“涪陵王?那是谁?”
齐熙一愣,下意识回道:“他是豫宁长公主之子,算起来,是您和陛下的外甥。”
萧鸾依旧似笑非笑,懒懒一挑眉:“杀了他,就没这个人了。”
他的眉很好看,纤细乌黑,像是用黛青细细描过,这样一挑,十分得风姿绰约,绰约得不类男儿郎。
齐熙却几不可绝地寒颤了一下。
正在这时,有一群女人被一小队骑兵追赶着跑了过来,衣衫不整地流泪尖叫着。
士兵见了萧鸾,立时勒马,一齐下地行礼。
女人们瘫在地上,瑟缩着哭泣着。
萧鸾微微抬起下巴,冷淡地定论:“这些倒还成。光禄勋,你要么?”
萧鸾很少这么客气,齐熙实在该泪流满面地谢恩。
但齐熙并不领情。他皱着眉头,正要说话,却被萧鸾抬手止住。
萧鸾持着马鞭,遥遥指着这些女人,再微微侧过脸,对严阵以待的骑兵颔首示意。
那些士兵得了授意,立时如撒泼的狼崽子,凶神恶煞地朝这些女人冲去。
一时尖叫声哭喊声漫天泼洒了出来,震得人耳朵直疼。
萧鸾于震耳的哭叫声中,悠悠地将马鞭抽在马背上,神骏踏着优雅的小碎步,迈了出去。
他身在修罗场,却似在踏月赏花,闲庭信步。
齐熙还待再言,却有一骑飞快地冲过来。
那个将士飞身下马,跪在萧鸾面前:“启禀殿下,有人自称涪陵王,要求求见殿下。”
萧鸾抚摸着□神骏的马鬃,正要说话,却有一群人护着一个男子冲将过来。身后缀着一群期门军,但似乎有所忌惮,并不敢拦。
那男子冲到萧鸾面前——他或许不能称之为男子,只是个少年。
那少年面目姣好,有种不辨雌雄的秀美。
这恰好是萧鸾最讨厌的面相。
萧鸾皱了皱眉,在心里厌恶地下了定论:小家子气,一副薄命相。
少年站在萧鸾面前,对着那群狂欢的士兵怒喊:“住手!都给我住手!”然后转向萧鸾:“本王是豫宁长公主之子,柔然涪陵王元子攸。我命令你们都住手!”
萧鸾抬起下巴,斜睥着他。
如狼似虎的将士衣襟半解,停下动作,望向萧鸾,有些不知所措。
真是聒噪。
萧鸾心中忽然涌起一把邪火,想一鞭子抽拦那少年的嘴巴。
他忍了忍,实在没忍住,于是一鞭子抽了下去。
少年被这一鞭力道带翻在地,束冠也被抽裂,头发泼墨似的洒满全身。
一个老人冲过来,扶住元子攸,喊道:“殿下!”
却是对着萧鸾喊的。
他跪在地上,在地上狠狠磕了一个头:“王子殿下年纪小不懂事,还请河清王饶恕啊!”
老人说话带着哭腔,不住地磕头。
萧鸾用鞭轻敲着掌心:“你倒是面善。”
“启禀殿下,老奴是随着豫宁公主过来的。早年伺候过先皇,现在宫中的太监总管李德,是老奴的胞兄。”他流着泪抬起头,“看在王子新近丧母,年幼无知,绕过他一次吧。”
元子攸伏在地上,抬起半张脸,一道刺目的鞭痕横亘在他脸上,鲜血不断渗出,流淌下来。
这张本来秀美的脸,现在几乎是可怖了。
“不用向他求情!”元子攸怒道,转向萧鸾,“柔然百万大军,随时会反攻雍城,到时候谁饶了谁,还不好说呢!”
“灵牙利嘴。”萧鸾缓声说道,又挥起鞭子,向他抽了过去。“欠抽。”他缓缓地补充道。
元子攸又被这一鞭的力道带得倒在地上。
衷心的老奴伏在地上,不住磕头:“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萧鸾挑高一侧眉毛,转头对齐熙道:“也好,除了这两个。”他持鞭遥遥一扫元子攸身边的随侍,然后甩出一个凌厉漂亮的鞭花。
齐熙点头,与一众期门将士一齐抽出长剑。
而原本缀在涪陵王身后不敢妄动的期门军立时催马上前,将人一个个砍翻。
“萧鸾!”元子攸挣扎着大喊,“你这畜生!”
李尚立马扑上去捂住他的嘴。
萧鸾斜睥了他一眼:“豫宁也是个聪明人,怎么生了这么个蠢货。”
☆、夹击
萧鸾斜睥了他一眼:“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