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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一再推托。甘居御史中丞之位,领殿兰台,实际权力虽广,却只注力于天子安危,常随人主微服出巡。
“中丞大人与人主关系非比寻常,私下里,人主戏称他为, ‘小火’。”
“大父,”秋兰垂目一刻,她望回老人,微笑道,“中丞大人也好,小火也罢,于秋兰而言,皆为同一人。”
与此同时,回城南的边道上,两双翘尖黑靴一前一后,从容前行。
“定下这门昏亲,公孙贤人定愿意作为我的老师,辅助治理天下了。”
刘彻走在身前,意气风发,面上是舒展的笑意。治焯不由自主停了停脚步,但只一瞬,随即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半两:武帝初期货币。
剑格:剑的护手。
庸客:雇工的称谓,多为受商人、地主压榨而失去田地的农民,出卖劳力,替人劳作。
横吹:汉时竹笛。
御史中丞:三公之御史大夫署官,领殿中兰台(汉代宫内贮藏图书之处),掌图书秘籍,受公卿奏事,纠举不法。
郎中令:九卿,掌守卫宫殿门户,但实际权力还有管理皇室智囊班子,顾问应对等等。
【关于“婚”字的写法】
因为本人实在忍不了在古文中出现“婚姻”、“婚礼”这种字啊,实际上以前写作“昏”,因为嫁娶仪式都在黄昏进行。此处敬告大家一声,请原谅作者的任性~~
另外附上汉时三种基本衣服款式的图片,直裾、曲裾和襦裙,还有耳杯图片~
☆、第二卷 火
“父亲,为何移树需移根?”
“炳儿,花木根茎犹如人之血脉,无根之树多会毁朽。”
往事不知从何处撞入,治焯分神远眺,黄昏中山峦如黛,紫色天幕澄若琉璃。
“快夜禁了,我送陛下回宫。”
“今夜我想去你处,同你下盘棋,说点话,清静清静。”
治焯调转远视的目光,笑道:“若韩王孙知道了,恐不会放过我。”
刘彻剑眉一拧,眼中显出烦闷:“就是因为他,我才不想回去。东宫妇人心多,皇后整日与子夫不和,扰得我心神不宁。韩嫣虽好,可自从他失仪于江都王后,太后嫌隙,近来一直在找他麻烦,他动辄因此哭诉。我怜嫣,又不敢忤逆太后,实则难过……”
后宫之事琐碎繁杂纠缠不清,治焯光是听,就觉得麻烦。
“可臣居所简陋,陛下还愿委身其中,怕长乐佳人们也会连带恨起治焯来。”
“小火!”那双星目闪出听出这弦外之音的光,嘴角略往上牵,“你是在冲我抱怨么?我赠过你良院好宅,食邑上千,是谁一直假意推脱?”
两人逼近的眼眸对视,一同微笑起来。
“那就请罢!”
天色越渐暗,两人加快步伐。路旁民居里已传来杯盘之声,宅中灯火次第亮了起来,透过各户窗棂,斑驳地照在路上。
治焯又忘记了一些事,夜风清冷,也令他渐渐心绪飘然。
中丞宅邸其实并不简陋。嵌了铺首衔环的大门背后,是立着卷草纹萧墙的前院。卵石小道直铺到三进门,左右次间旁种了八月桂,眼下正满树新绿。
“你处好归好,可也未免太冷清,像座荒宅。”每次来,刘彻总忍不住道,“别人宅中动辄门客上千,丝竹管弦,百戏美人,入夜何处不欢声笑语?既是中丞府邸,总要多添点人丁才像样……”他说着笑了笑,“不过,等秋兰嫁入后,想来就有人整顿了……”
治焯眼神一滞,刘彻每提此事,都引他无故烦闷。
幸而他的侍僮小窦过来,对刘彻稽首后,对他道:“常侍郎东方大人来访,说有要事与主人相谈。”
治焯看了看对此饶有兴致,挑起眉梢沉吟的刘彻,吩咐小窦:“请先生至后院,我先随陛下到中厅。”
“唯。”
小窦刚退下,二人身后便传来一声生气勃勃的“小火兄”,回过头,见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自门外步入。
“去病!”刘彻和治焯同时叫道。
霍去病看清另一人,愣了愣立马跪下身:“陛下!”
“请起!”刘彻不拘礼,接着失笑道,“你刚才如何称呼御史中丞?”
少年涨红了脸:“小……兄、兄……大……中丞大人!”
刘彻大笑:“兄长?”
“臣……臣失言……”
治焯朝手足无措的少年宽慰笑笑。霍去病自幼习武,身姿壮美远超同龄少年。进宫为侍中后,谈吐举止进退有度,可私下里却称他为“兄”,无端端给他降了一辈。治焯与刘彻同样疑惑,但看他这副神情,治焯有心放过。
“去病,你找我何事?”
“是舅父遣我来的,”霍去病偷偷打量了刘彻一眼,“不过可稍后再说。”
治焯点点头:“你来得正好,请你陪陛下先至中厅用膳吧!”
“唯。”
望着治焯走向后院,刘彻看回霍去病:“大中大夫卫青?遣你来?何事?东方朔又为何事?”少年噤声不敢说,刘彻眉心一拧,自语道,“哦,我倒不知,此处原来相当热闹!”
中丞邸宅后院里,有一座傍溪小榭。若在白日里,可见飞檐下挂着一块黑匾,隶变凹刻二字:梨落。
东方朔字“曼倩”,是朝中名臣。曾因直谏位高至大中大夫,而今,只是个以滑稽行止博君开怀,连正经事也只能拐弯抹角说的常侍郎罢了。此时他正在梨落中凭栏斜靠。
拜访治焯,实在情非得已。
因为他与治焯并非交好,而且据他所知,朝中也无他人与治焯有交。这位大人无论忠奸,皆保持距离,令任何欲亲近、或侵入的人,都不得门法。
只有有关刘彻之事,可以托付他。但凡牵涉到刘彻,无论是不是中丞执事,治焯都会亲自上阵;而其他事,就算是中丞职责,治焯也可能不顾。
他眼里只有刘彻。但那种关切,又不是对刘彻本人的迷恋痴狂,倒像是一种执着,在守护自己活着的理由。
可他当真活过么?他眼中对万物的冰霜,总令人错觉在看一具行尸走肉。
“曼倩先生。”
东方朔回过神,见“行尸走肉”已站到他面前,他低头揖礼:“中丞大人,多有打扰!”
“岂敢,先生乃贵客。”
嗯?……“行尸走肉”在寒暄?东方朔懵了一下,才抬起头,望见治焯眼中有了星点他不曾见过的光彩。
“大人,朔来禀报一个预兆。”他压下好奇,先说正事,“近来斗宿指乙有偏差,五纬星轨也异常,此天象朔从未见过。方士们皆言此兆不祥,董仲舒大人回长安述职,也说未央五气有乱,这让朔十分不安。”
治焯不懂星象和方术,但既然是来找他,大致也能猜到:“先生是提醒治焯警惕歹人,对么?”
“朔斗胆,时近清明,请大人格外小心。”
“我明白了。”治焯抬眼看着小榭飞檐外的星空,“清明祭祖,治焯定寸步不离人主左右。”
东方朔无言以对。此类拜访并非初次,可不知为何,今日尤甚怪异。
“曼倩先生,”治焯打断他的思虑,笑道,“朝中人皆言先生学识渊博,能通鬼神。近来我总重复做一个梦,人血沿长剑血槽滴落……此为何兆?”
东方朔一怔。
待诏金马门以来,望天指地都只是他投上所好,用以谏言和糊弄周围人的把戏罢了。清明告诫,是他亲见长安近来多了很多外乡人,挑选于阳陵祭祀的太常舞乐人中,也有不少生面孔,从而顺理成章的担忧而已。
他察言观色了半晌才道:“难说。不然,朔为大人测个字如何?”
“测字?善!”
治焯饶有兴致走出亭外,伸手折下一枝新柳,蘸了溪水便回到亭中,在石地上写了个“春”。
下弦月东升,把梨落的栏杆在地上投出长长的影子。在栅格般的或明或暗中,“春”字水迹星点反光。
“火。”
“火?”
东方朔端详治焯的神色,颅中飞转:“春归沃土,自然是万象生气,但到了这石地上,则徒劳无功。就如火焰灼烧过的土地,只留砂石,寸草不生。”
治焯的身世他不了解,但看治焯眼色,推测是遇到了什么人。他拿捏不好该如何引导,只能修正治焯的心思,以静观其变。
但自“火”字出口,治焯眼中似闪过一道雷电。那双眼里原本闪烁的光骤然黯淡,仿佛夜里照明的庭燎被倾盆大雨浇熄。
“其实也非全然不祥,”东方朔心里一软,“大人以水润石,只要其心不倦,石地也有碎裂瓦解,碧草破石而出的希望。”
“是么?”治焯回过神,露出一丝笑容,“然也,多谢先生!”
东方朔匆匆告辞,由治焯送出南门。
坐进车中,他拧起眉心,却不敢回头。他信口胡诌的一番话,想来也阻止不了什么,只希望延后某个未知变化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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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焯回到中厅,刘彻与霍去病一人坐在一张楠木榻上,就着九枝连盏灯的光正在对弈。
他默不作声,也没有行礼,自顾自走到灯边就坐下了。
火。
他静静望着桃形灯盘里跳动的黄色火焰,熏炉里焚烧椒兰的香气让人胸中堵闷。
“小火。”刘彻眼睛依然盯着棋局,动也不动忽然叫道。
霍去病这才抬起头来,眉头紧锁,显然,他的棋力还待提高,同时,非戒备境况下,他于周遭响动的警惕度也需要提高。但是看到治焯的一瞬间,他眼中便带上亲近的笑意:“小……中丞大人,何时进来的?”
治焯看了他一眼,转向刘彻:“陛下。”
“去病说,卫青听闻侍御史们私下里多次抱怨,说你很久没有去兰台,”刘彻慢慢抬起头,眼睛看向他,“没有陪朕的时间里,你都干什么去了?”
私下里对他自称为“朕”,治焯听出他的严肃,半晌,嘴角一翘:“在街上晃荡。”
刘彻凝视着他,忽然把指尖夹着的棋子往棋盒一掷,“哗!”清脆的撞击声让一旁紧张的霍去病后背一紧。
治焯笑了起来,他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道:“与其为陛下过目那些凡事都往 ‘天官神君’上扯的屁话奏章,倒不如去市井中看人们为伪劣半两打斗,何况,”他已走到门口,“韩王孙常驱车走街串巷用弹弓射金丸,这可是天降的财富,为何不去多拾几粒呢?”
刘彻逼得脸色发青,霍去病紧张地看看他,又看看治焯,不知该说什么好。
治焯看着月下的树影,天气颇凉,就要降露了。
他俯身穿上皂靴,头也不回地说:“去病今夜就留下守护陛下罢!曼倩先生说,最近恐怕要闹鬼呢!”
室内沉默半晌,只有灯炷上的火苗随风微动。
最终,刘彻深深叹了口气:“天知道他又发什么癫!”
望着随灯火闪动的棋子,刘彻忽然明白过来。
治焯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已向他提起两件事:其一,各地渐起的盗铸之风,如在金中混铜,或铜币分量不足,长安虽未听说,但他处所铸的伪/币已在长安成灾;其二,韩嫣余富张狂,行止不合礼,也易引起暴民嫉恨,更不用说这些事若落到太后耳中,则又是一个罪名。
谏虽好,但治焯的态度令他难忍。
这个男人,不贪名利,无畏权势,普天之下只把他一人装在心里;可又常常对他出言不逊,好像因此被腰斩也无所谓。
刘彻皱起眉心,似真似假道:“如此恃才放纵,把他贬为材官算了!”
霍去病跪直身子:“陛下,万万不可!中丞大人对陛下忠心苍天可鉴,武艺在宫中也无人能及……”
“哈哈……”刘彻大笑着挥手打断了霍去病的话,“去病,你留下来是对的!你比那个贱嘴要有趣得多了!”
霍去病懵懂怔住。
星月下,靠在梨落的栏杆上,治焯就着扁壶大口大口灌着苍梧清。酒可忘忧,也可暖身,这二者是他此刻最需要的。
有些醉了,烈酒后劲直冲头顶,他抽出腰间错金的铁剑,摇摇晃晃地在月下舞了起来。
“父亲,炳儿的剑舞得好不好?”
“炳儿直得剑法精要。”
“那您为何愁眉不展?”
“……炳儿学剑法,是欲何为?”
“惩恶扬善,保卫天下百姓!”
“呵呵,天下百姓……”后院卫士已被调走,无人能见他如此失态。治焯无顾章法,只随迷朦的景物随兴挽刺,“璆锵……璆锵君……你有勇有义,倒来同我比比剑,饮口酒可好……”
风中传来一声细细的“玎——”。
治焯醉眼顿时清醒,脚下用力飞跃上墙,朝着声音来源无声急追。
暗夜中峭霜的剑身反射月光,如一段从无到有的白练,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