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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耳前朝事-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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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下游缴:县治官吏,主兵卫。
  门下议曹:县治官吏,参议诸事。

  ☆、卷二十九    雨落无声

  整整一日都是沉闷的天色。
  傍晚时分,屋舍内早已点上了灯,灯火映照在窗棂内的素纱上,火光每每闪动似乎都能让潮闷的热气更加熏人。
  “大人有请。”郭涣与门外的人相互揖礼。
  大概没有比每日这个时刻更令人难捱的了。
  与其说不想见一个人,倒不如说这世上总有难以言明的矛盾。譬如有些话想说而不能说,有些事不想做却非要去做。
  治焯收起遐思,正襟危坐。
  “靖再拜。”
  关靖朝他两拜后,开口禀报各方赈灾进程。
  自那日以来,二人之间只说公事,仿佛从未有过任何纠葛,也没有过情义,交谈的语气恐怕还不及萍水相逢的陌路人热切。
  然而一直保持主与客的关系,按理于关靖而言毫无必要,却每日恪行。若单是想继续以治焯门客的身份作为了解刘彻的捷径,他可以策马回长安,在安逸的邸宅中读书舞剑,治焯绝无异议。如今这种奇异之处实在令人费解。
  “……听名医张公说,中丞大人的伤几已痊愈。”
  治焯一怔,起初以为听错了。
  “此为托尔众福,好汤好饭,我又何敢怠慢?”
  关靖点点头:“那就好。请安歇,小人告退。”他两拜过后便退了出去。
  治焯望着他的背影,吩咐郭涣去歇息,自己行至园圃中,舞剑一阵觉得索然无味,也回房睡下。
  灭了灯的卧内,窗棂上浓淡铺陈着夜色中竹枝投下的影子。
  支挂窗外传来隐隐的雷声,微亮的天边窜过一道蜿蜒的闪电,点亮层层浮云。
  二人之间,今后该如何是好?
  明明想过要遏制,却一发不可收拾,想过要放弃,偏偏更被吸引。到头来不但无法抽身,对方的蹙眉展笑反而统统尽收眼底,每句话都在心里镌刻下来。
  熏炉中飘出浓郁的苏合香,让人一阵乏力,治焯烦躁地翻过身。
  “倏!”忽然听见利器破风声。
  他抓起榻边的峭霜滚到一边,抡过青竹角枕顺势一挡。
  “笃!”
  速度之快震麻手掌。暗夜中,描着学鸠的角枕上只见黑色箭羽,箭镞从另一面穿出。回眼一望,薄纱帷帐破了三个洞,另外两枝短箭插/进治焯身边的锦被。
  刺客?
  借着又一道映入的闪电,治焯一眼看到角枕的裂口沾上了黑色膏体。
  箭镞有毒。
  治焯提剑闪身到绣着翠竹的屏风后,隐藏进墙角阴影中。此时,一面房门被无声无息推开,一个人影闪入。
  来人随即把门合上,插上木闩。
  看来已做好必死缠斗的准备。
  治焯在暗处,却无法将对方看真切。视野中的景象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扭曲,舍外传入夏虫的鼓噪也忽远忽近。
  原来刚才嗅到的是迷香。
  一道闪电亮起。
  治焯尽力定睛看着来人,头如千钧重,他暗觉不妙。闪电的光芒瞬间让视野茫白,对方身手敏捷地抽出长剑,隔着帷帐干净利落地刺了下去。
  伺机,治焯抽剑,腾上一步。
  “当!”
  对方从卧榻中拔剑,虽慢一步,却身手灵敏及时挡住。
  两柄铸术精良的剑对峙,剑锋如银线般刺破暗夜。
  支挂窗处拂入一阵变凉的风,治焯头脑清爽了些。闪电光中,他看到来人黑色的蒙面绢上,入鬓飞眉下,是一双俊秀的眼睛。
  ◆◇◆◇◆◇◆◇◆◇◆◇◆◇◆◇◆◇◆◇◆◇◆◇◆◇◆◇◆◇
  手提纱灯照开一小团光域,沿着回廊徐徐朝治焯的卧内靠近。
  对于关靖而言,这闪闪烁烁的朦胧灯光本可有可无,但毕竟是在他人邸宅中,若不掌灯被撞见误会,少不得要招些闲言碎语。
  轻声走在一尘不染的廊道上,纱灯照过廊边的一根根朱色栏杆。
  深夜再次造访,找出的理由都站得住脚,却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关靖决定不再胡思乱想,提着灯就来到那间房舍门前。
  他微微低头:“中丞大人。”
  没有回应。
  门缝里传出微弱怪异的声音,像是锐利的铁器在大力摩擦。
  关靖一惊。
  “嘭!”
  一面房门被关靖摧断了木闩,应声向室内大开,纱灯的光顿时随之流泄入室,屏风和卧榻四角垂下的帷帐被映成黄色。
  辗转至床后的二人视野清朗,对峙陷入新一轮僵持。握剑的手一只青筋暴起,一只虎口发白。而那声巨响和随即出现的变化,并未让他们的目光从对方的逼视中闪开过一瞬。
  一场好戏。
  关靖把纱灯插/进屏风上缘的缝隙里,把赤炀抱进怀中,并无上前援助的意思。
  一条细细的铁链从刺客左手射出,前端发亮的菱形铁镞直刺治焯脖颈。
  治焯手劲一松,为避铁钩和对方紧逼的剑势就地一滚,起身时横剑扫过,刺客仰面而下。他的腰身柔若缟缎,避剑起身的同时,收回射出的暗器,身法利落。
  关靖没有插手,三人的目光却密切交织成三边勾股弦。
  “原来是你。”
  毫无预兆地,治焯盯着刺客的眼睛道。四道目光闪向治焯笃定的神情,而话音未落,治焯的剑又如出洞银蛇,反着一道忽起的闪电直刺刺客面门。
  刺客迅速后退,顾忌着关靖的存在,他的后路相当逼仄。
  “我见过你。”
  刺客的后背几乎要抵上屋墙,面对治焯步步紧逼的剑势,他也以迅雷难及之势反挡。
  二人或进或退,击剑声声绕梁,这间隙中,治焯话也不停:“你是那个昔日在寿春比剑,剑势锐不可挡成为淮南第一的人,你的主公是……”治焯手一顿,停住攻势,明悉的目光让刺客星目一颤。
  “闲话休要多说!”刺客怒喝,却是一副好嗓音。
  关靖饶有兴致地听着来人的背景,若这不是一场瞬息便会取人性命的搏斗,眼前的比拼可谓赏心悦目。
  “你叫雷被!”
  频繁变换的攻与守之间,治焯的话让刺客乱了方寸。关靖眼看着刺客连续几次毫无策略的砍、刺,而治焯则气定神闲,游刃有余。
  “是你主公派你来的么?”
  刺客闻话一震,右手挥剑扫向治焯的同时,左手发力再次射出那条带倒钩的铁链,治焯侧身挡开剑锋,却反身任铁链绞缠上他的脖颈,令人费解的瞬间,治焯已借铁链之力跃到雷被面前。
  缠斗停滞了。两具身躯紧贴,峭霜剑尖闪着寒光,笔直由下向上抵着雷被的下颔。
  “奉劝你莫动,”铁环轻晃,从治焯颈上松脱,发出细微的撞击声,“我一时死不了,而你,若是刮花了脸,或是被我死前斩断你的右臂,你于你主公也毫无价值了。”
  雷被握剑的手悬在半空,指节扣着剑柄因力度过大而发白。
  两人对视的目光仿佛能击出火花,终于,雷被细密的落睫盖住了眼眸,“锵——!”铁剑落到簟席上。
  “杀了我罢。”
  治焯闻话,一手扯掉颈上细链,另一手剑势猛然向上,雷被轻皱眉头却纹丝不动。一片黑绢随之落下,那张毅然赴死的脸孔毕露,年轻俊美。
  雷被睁开眼睛,眼神陈杂五味。
  “你走罢。”
  治焯转过身看向门外的园圃,除了闷热,万籁俱寂。宅邸里卫士大半撤去充当水曹掾史了,然而剩下的没有一人察觉此处的动静,雷被显然下足了先头功夫。
  “烦请转告淮南王,无人能凭一己私念而逆天。”他回头看着雷被,淡淡一笑,“杀了我也无济于事,这一点,你不会想不透。”
  雷被看着治焯的笑容,半晌,他垂目一笑,弯腰拾起地上的剑和暗器。
  “中丞大人,雷被曾经以为大人只是无情无欲的傀儡。我错了。”
  说着,他的目光跟关靖的视线一触,头也不回地走过二人身边。
  治焯走出廊道,目送雷被的身影潜进园圃,消失在夜色中。
  “你来救我?”背对着关靖,治焯话语透出愉悦。
  “对一名技艺精湛的剑客,用言语乱其心智,且又出手招招留情,可是侮辱。”
  治焯诧异片刻,只好笑道:“他用了迷香,我要自保,何况,才人难得。”
  “他最后一句话是何意?”关靖目光灼灼。
  治焯苦笑:“你问我么?……大概是指过去的事,”迎着关靖不动声色的眼神,无奈道,“大概我过去作恶不少……大概,彭城这一宗的过去都不堪罢!”
  “你过去杀人如麻,只要那个人意愿如此,你什么事都会做。”
  治焯冷不防被关靖斩钉截铁地接茬,沉默无语。
  “只要是那个人的话,你不论是非,不顾忌别人的性命,也不管自己死活。”
  闪电频频点亮天际,近处树影婆娑,偏偏雷声沉闷犹如涌动的暗潮。治焯语塞,不知道关靖要说什么。
  “但是后来一切都有了变化,是么?”
  扑面的风里带上潮气,闪电再次亮起的时候,治焯看到花木上已经润湿一片,雨水无声润物。
  “为何会有改变?”
  治焯转过视线,看着那个对他的询问仿佛永无止境的人,纱灯时而摇曳的光淡淡铺上那张执着的脸,一双极黑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排斥或敌对的色彩,也无法透析它的用意,却让人难以遏制地深陷。
  不让他有顾左右而言他的喘息机会,关靖的声音持续撞击他的胸口。
  “我们的父辈有生杀之结,为何还要善待我?”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水曹掾史:郡国水利人员。
  

  ☆、卷三十    【转章——前尘往事】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关于本章】
  转章是串珠成线的一章,用于对治焯、刘彻及关靖之间的关系做完整阐述。如果您已经通过之前的内容推测出了这些背景,则请跳过,直接看下一章。
  苍头:家奴,同时具备军队的护卫职责。
  错:钥匙。
  “刷——!”
  一枝红羽铁箭破空,呼啸着射穿林间的树叶,“噗”地没入身边人的胸口。
  中箭的男人口中吐出一口血,颓然倒地,来不及发声,命已归西。
  刘戊皱紧眉头,抬手挥剑击落几枝扑面而来的箭镞。“嘶——”座下的马受惊腾起前蹄,他狠狠拽紧缰绳。
  “报——殿下!”四起的喊杀声中,一名骑士滚下受伤的战马,满面血迹,跨过山林间遍横的尸体冲过来,“吴王濞已溃败,退军往东……啊!”
  一枝铁箭射穿他的胸口。
  “撤!”
  刘戊腿下一夹,策马跨过新死的人,向下邑逃去。
  梁军喊杀声响彻山野,铁箭细细密密穿彻山谷,身边的步军多日吃不饱,加上初春时节,茂林间却天寒地冻,兵士们衣衫褴褛,不敌强弩纷纷扑地。
  “楚王刘戊,接天子之诏,若肯降,则不究往过……”
  春风把动摇军心的声音甩在身后,不停不歇跑到一片林间的开阔地带,天色渐暗,夜间想来追兵不会再来,刘戊翻身下马。
  临时的驻军地人影稀少,满目荒凉,支起的营帐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他跑过来。
  此人年近五十,是跟随他多年的老苍头,元充。
  “吴王逃了?”
  “唯,”元充面色悲恸,“殿下,泗水被截,士将粮草已绝,今日又有二千将士归降,三百忠军饿死,我们……也没有吃的了……”
  刘戊倒吸一口气,气血上涌:“周亚夫老儿……狗卒逼煞我也!”
  “殿下……天子诏降,曰前嫌不计……您看我们要不要……”
  “胡说!”刘戊伸手揪起元充的裙帔,怒视对方的眼睛,“你乱我军心……留你何用!”举起长剑,霎时洞穿了这名家奴的脖颈。
  热血溅到他的脸上,他眉间酸痛,却顺力一推,把元充瘫软的尸体抛到地上。忽然四周一片火光,战鼓声起,燃烧油脂的箭镞闪过夜空。
  “不好!梁军突袭!”
  所剩不多的兵士们纷纷扑地,他翻身上马,马蹄踢踏扬起尘土:“众将士听令!刘启老儿为君不仁,夺我楚国之地,坏我国治之制,今我誓死不降,杀出去另立新帝……”
  夜空中,一枝铁箭从旁边呼啸射来,他拉起缰绳避过,身体霎时被抛出数丈,跌落在地。回头看到他战马辔头下的双眼被一箭射穿,马儿吃痛,惊嘶一声乱奔出去。
  “殿下,末将关屈,多有得罪!”
  他冷笑着爬起身,黝黑的林间传出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若殿下肯受诏……”
  “呵呵……”刘戊望着营地间自己四散奔逃的溃军,营帐尽被流火点燃,一时间泪流满面。
  十万军,三个月以来北上途中,冻死的冻死,战死的战死。曾经他的家兵们所向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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