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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下首的蓝随风见弟弟惹怒了父王,忙拱手打圆场道:“父王息怒,珏书关于水牢三年,心中难免郁郁。望父王恕罪。”
这话他不说还好,一说两人都沉下了脸。
蓝成甩袖大怒道:“本王即便是关他一世,他也只能受着。如今也只关了他三年,他还敢给本王摆架子,给脸色?孝道伦常何在?!”
蓝珏书虽想驳斥一句,从你生我而不认我起,孝道伦常便已经失去了应有的效力!
不过,蓝珏书终究也只是低垂着脸,面无表情,偷偷握紧了袖中双拳。
忍不住的时候,蓝珏书便在缎带后用眼狠狠盯着地面直到眼睛生疼。
蓝随风看着两人,愁得眉心都皱在一起了。虽说平日父王对自己也不见得多好,但决不会有面对小弟这样坏。他甚至觉得,父王这恶形恶状的样子,其实是在掩饰对小弟的某种恐惧。
好在也就尴尬了小半会儿,蓝成估摸是想起了此番召见蓝珏书,是有重要事情交给蓝珏书去办。
便也敛住怒色,道:“你三年前未能为我苗域夺得金印和天书,是为有罪。但本王念在你对苗域一片赤心,如今便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可愿意?”
蓝珏书轻轻盱了一眼轮椅上正愁眉苦脸不知道如何化解父王与小弟间关系的蓝随风,眸子暖了一暖,又闪过一丝无奈。
蓝珏书心内苦笑,欠着身不冷不热道:“不知王上想要臣办何事?”
蓝成见他这样,心内又是一阵火大。懒得再发作,只装作看不见他这不恭不敬的样子,道:“风暖国女王即将动身前往华胥国缔结两国攻守盟约。有消息传来,女王是带着金印中的第二枚地印去的华胥,作为盟约信物。今次你便前去杀了女王,把地印夺来,以弥补你三年前办事不力之过。”
蓝珏书心下略动,道:“王上手下能人之士何其多,臣长居水牢,身体已非三年前壮实。三年前臣尚不能胜过华胥国暗使完成任务,如今又如何能完成王上重任?”
蓝成提到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三年前他一气之下将蓝珏书关进水牢后,便派遣无数密使潜入华胥国,想要夺回金印中的第三枚——人印。可惜那些不争气的密使统统被华胥国给做掉得干干净净。华胥国那个可恶的御史令还专程寄了一本薄薄的《搞定奸细三十六计——史官小记》来嘲讽他。
蓝成狠狠地握了握王座扶手,冷静下来说道:“这次机会不可多得,如今适合人选也就只有王儿了。若能将风暖女王杀死,再将金印抢到手,如今华胥隐隐做大的局势就有望打破了。”
蓝珏书暗叹一声,想着自家父王真是被野心蒙蔽了双眼,三年来竟还不醒悟,更有愈陷愈深入魔之态。他虽然气恼父王对自己多年亲情全无,但想到与他交锋过的苏碧落那残酷果决的心性,推想到华胥上下的霸决,若是三年前四国鼎立之势也就罢了,如今天下隐隐已有入华胥轩辕家之手的趋势,苗疆如今反抗愈烈,将来会被镇压得愈惨。蓝珏书想到此不禁毛骨悚然。
为了苗疆上下不会在将来被父王的野心烧成灰烬,就算知道劝诫无用,还是忍不住多嘴劝上一句:“王上,如今天下,华胥国力强盛,人才济济,称霸已是无人可挡。我国本非汉人,若是中原无霸主,尚可筹谋霸业,现今中原已现霸主,我国何能统御中原?莫说中原诸国不会同意,就算是中原千万汉人百姓也不会同意。父王如此作为,恐怕不仅是给人做枪使,更是为人做了嫁衣还得配上身家做嫁妆!”
蓝珏书这话说得已是极露骨,隐隐点破了蓝成在被野心驱使与锦瑟国主东方结盟的事,更指出蓝成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将来必被虎噬。
蓝成听得此话,如何不会恼羞成怒,当即一拍扶手,道:“无知竖子,安知汝父之鸿鹄大志耶?!此等宏谋,就算说了你也难明白。你只要按照本王的话做就行了。”
蓝珏书知道以蓝成的性子,他再如何说也改变不了蓝成的想法作为,心里忖度了一番,无奈道:“王上如此志坚,臣领命就是。”
蓝成早知道这个儿子虽时时与自己不合拍,但尚算是在自己掌控之中。由此便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你今日先回寝宫休息,回头让暗部把整理好的情报给你送去,你择日出发吧。”
蓝随风见这话题终于平平顺顺到了尾声,不禁也松了一口气,恭顺笑道:“父王,阿书自己的宫殿多年不住,一定未曾整理。此次还是让阿书暂时住儿臣的寝宫罢。儿臣也想与阿书重叙一番兄弟情谊。”
蓝成面容浮现疲惫之色,心里像打了场仗一样,也不欲干涉此类小事。反正蓝随风和蓝珏书自小就亲厚非常,便默许了,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蓝随风
两人一同回到蓝随风的寝殿,蓝随风挥退所有的侍女,待侍女均退下后,才朝蓝珏书扬起一抹让人难以拒绝的笑靥,眼里却有一行泪缓缓流下:“阿书,你能不能抱抱我?”
蓝珏书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蓝随风也是这样仰起脸笑着哭,对自己说:“母妃不在了,我好害怕。阿书,你能不能抱抱我?”
蓝珏书眼角有点酸,脸上浮了个真真切切的笑,好像时光未曾流逝,期间并没有发生那么多让人无奈却又无法抗拒的事。
蓝珏书缓步走上前,俯下身子,一把抱住了蓝随风,头埋在他的肩窝。声音闷闷地,轻轻地,既委屈又难过:“阿哥,阿哥……”
蓝随风反手回搂住蓝珏书的脖子,泣不成声:“阿书,对不起,对不起。都是阿哥不好,阿哥没用,救不了你。”
蓝珏书抱住蓝随风的手紧了紧:“没关系,不关阿哥的事。是我自己不好,没有完成父王交代的任务。”
蓝随风道:“三年了,我一闭上眼就会想起你,想你在水牢要怎样活下去。我次次都向父王谏言求他放你出来,可阿哥没用,不善言辞,次次都被父王驳回。我好害怕,越来越害怕,怕你和母妃一样永远离开我。阿哥很没用是不是?”
蓝随风眼中的热泪扑簌簌不住滚下来。中原圣贤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宫里的老师也时时以王子风范教育蓝随风。蓝随风却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想管那么多。看到打小就可以疼爱更可以依靠的阿弟还好好地活着,此时此刻,阿弟就在他面前,真真切切,怎能让他忍得住落泪?
“阿书,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此时此刻,我触到了你的体温,才敢真的相信你还活着这个事实。水牢那么冷,你怎么捱过来的?我不敢想,我从来不敢想,又忍不住不想。”
蓝珏书的眼眶也是微红,但被缎带遮住,所以蓝随风看不到。
“阿哥,不要再问了。不管怎么说,只要有阿哥在,无论怎样,我就会捱过去。我答应过姨娘,会一辈子保护阿哥。我答应过的,我不会失信。阿哥别哭了,哭成大花猫就不俊了。”
听到这话,蓝随风方才破涕而笑,道:“阿书还是像以前一样最能逗阿哥开心。好了,我不哭了。再哭岂不是让阿书看笑话。”
蓝珏书将蓝随风推近窗檐。
白色的窗幔微微轻荡。冬季的冷光打在两人身上,带不来一丝温暖。
“阿书,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长久的沉默过后,蓝随风非常体恤地先开了口。
“阿哥,如今你虽只是王子,但父王只得你一个王子,王位迟早是你的。身为未来的一国之君,阿哥可有想过我们苗疆百万子民的将来?”蓝珏书双手搭着蓝随风的轮椅椅背,看着寝殿外头似远似近的天山白雪。
“阿书,你怎可这么说!”蓝随风慌忙扭过头看了看还关的好好的寝殿门,才稍微放下心慎重道:“阿书,父王尚在,王位传承之事以后万不可说。若是被人听见,以为你我觊觎王位就不好了。”
蓝珏书微微一笑:“放心吧阿哥,寝殿中只有你我二人,可尽言矣。父王越来越被野心蒙蔽了双眼,将要把我国推进不复深渊,苗域如今危在旦夕。”
蓝随风抖了抖嘴唇,道:“阿书休出此言。父王高瞻远瞩,为了我苗疆将来万年基业,才与中原诸雄一较高下。如此大志,我们当竭力支持与他才是。”
蓝珏书久默后长叹一声:“阿哥真是做如此之想么?”
蓝随风默叹:“哎,苗疆如今危如覆卵我如何不知。先不提华胥轩辕家如何势大隐有吞并八荒之气势。就算是如今与父王共谋的锦瑟东方家,岂是易与之辈。就算父王力挫此二国进得中原,历代皇后之国风暖岂会同意我苗域主宰中原,而中原千万民众素来视我苗域为化外之民,蛮夷之人,又如何会甘心被我国统治。”
蓝随风仰起头看了一眼面上神色不定的蓝珏书一眼续道:“就像你在殿中劝诫父王时说的那样,若中原此时只剩暴君,黎民皆苦还罢了,我国能有半点机会逐鹿中原。而如今中原尚有明主,再如何争霸也是中原人内部的事,我国是半点机会也不会有。可是如今的父王,想来也听不得我们一劝,我也无计可施啊。”
“阿哥,如果你做了王上,你又会如何?”蓝珏书兀地发问。
“大概会冷眼旁观,待天下已定,再向新王俯首称臣罢。”回完了话蓝随风才反应过来,连忙道:“父王精神十足,如何会轮到我做王?阿书莫再提此事,给自己惹来祸端。”
蓝珏书温笑安抚道:“阿哥莫慌,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虽口作此言,蓝珏书心中却是想道:阿哥,我不会让父王置苗疆子民于不顾,成为他野心的牺牲品为他陪葬的。但想必之前父王肯定布置了许多人事惹恼了华胥。不然以苏碧落的性子也不会烦不胜烦地寄来那本《史官小记》示威。不,以苏碧落的个性,那不是示威,而是警告苗疆,别在他眼皮下搞些无用的勾当。让得他腾出手来对付苗疆,说不定会嫌麻烦将苗疆彻底整得永不能翻身。如今我势必还得为苗疆的将来埋下个人情。这次任务是个绝好的机会。我一定要让华胥将来对苗疆能网开一面。父王的事,待我任务归来再做打算也好。
想到此,蓝珏书便又安抚了几句换了话题:“阿哥,任务将近,我也就懒得让人整理出我自个的寝宫,任务之前,恐怕要住在阿哥这里。我在水牢三年,身体大不如前,恐怕得将养段时日。如果有叨扰阿哥之处,还请阿哥谅解。”
沉重的话题过去,蓝随风也有心思开玩笑:“我们两兄弟难道还分彼此么?何来叨扰之说。难不成阿书会将我吃垮不成?阿书好生住着,回头我让下人多炖些补品吃食给你补身子。”
“如此,就劳烦阿哥了。”
两人相视而笑,温语话情叨叨不提。
☆、左右楼药师
华胥王宫中的人都知道,宫里有些女人是绝对不能招惹的,否则后果凄惨——比如宝薤凝和颜菁澜两位药师。若是被她们盯上,半夜闹肚子算是小事,稀奇古怪的药往自己身上招呼也算不得什么,要是被当成长期的新药试验体,那可是哭都哭不出来。尤其两位药师一个喜欢制毒药,一个喜欢制解药,两人经常一个下毒另一个解毒,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苏碧落瞅了个空当,拎着向顾问行顺来的一盒子荷叶裹白蜂糕,手上还抓着一个薄皮肉卷啃着,晃晃悠悠朝药房行去。说是药房,其实是一个独立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方不大的苗圃,种着许多药材。苗圃后才是两座独立的主楼成掎角之势立在那儿。
“三娘。在么?”苏碧落打开食盒最上面的盒盖,荷叶清香就散了出来。
“哟,小苏苏。”一位美貌少妇穿着一件桃红的紧身衫裙斜靠在左边主楼的门旁,娇笑地朝苏碧落打招呼:“好香的荷叶味。果然小苏苏最了解妾身了。”
“哼,阿颜,你还真不要脸。小苏苏明明是来找奴家的。是不是啊?”另一位貌美不输于她的粉衣少妇倚了右边主楼的门框,浓浓的威胁意味张扬地散发出来。
“呃,”久有经验的苏碧落端着那方老实诚恳的面孔,举了举手中的食盒,无比真挚地开口:“其实,区区是来找宝三娘和颜三娘两位的。”一串恭维的话不经思索就吐了出来,只把两位少妇绕的晕晕乎乎:“兹事体大,非二位美人不可。也只有二位美人才能办到。”
两人同时走向苏碧落,同时白了苏碧落一眼,又同时“啧啧”两声,最后同时互瞪一眼,各自拽起苏碧落一条胳膊就往自己楼内拖。苏碧落对着斗鸡似的两人无奈了,只得一绕一扭,两手便恢复了自由,而后将两人同时揽住:“先去宝三娘那拿毒药,再到颜三娘那拿解药。好不好?”
两人被搂住,也不再吵了。得意地瞟了一眼,三人便进了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