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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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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婶一家早不知道到哪去了,寻了一遭没找到,也就作罢。好在走过几次,回去的路还记得,不至于迷了方向。
  清冷的月光下,走一段便可遇到归家的村人,皆是说着方才的热闹,好不兴奋。
  临清心中亦悸动不已,还在回味着那踩高跷的渔翁与蚌相斗的精彩一幕。
  自小拜师学艺,每日除却练琴,便是谱曲,师傅管教严格,少有机会出来嬉戏,入了沈府后,更是足不出户,堪堪做了深院里的一只囚鸟。
  此时方知,外面的世界几多新奇,几多自由。
  临清意犹未尽,小声哼着琴曲,心中惬意不已。
  沈絮听到,扬眉道:“《阳春白雪》?”
  临清登时收音,赧然道:“嗯。”
  被他听到了……
  沈絮叹道:“也快初九了,年过完了啊……”
  临清被带出一丝感慨,都说时光易逝,新桃旧符之时最为昭彰。
  不由想,明年的这个时候,自己还能和这人一道共度佳节么……那时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沈絮转身对他笑笑,“今日竟忘了吃元宵。”
  临清一愣,随即也笑了。
  上元使节,村民送的元宵堆了三个碗,然而两人竟谁也没想起。
  “回去煮些吃吧,也当过节了。”临清说。
  “好,逛了许久,正好有些饿了。”沈絮摸摸肚子,一抬头,望见临清发间翠绿欲滴的簪子,那玉簪在月色之下更显盈润剔透,仿似幽冷萤火,别样晶莹。
  沈絮道:“你戴这簪子很好看。”
  临清怔愣在原地。
  片刻后再次蒸腾起来的红晕叫他恨不得就此遁地而去,莫叫那人看见自己难堪而又甜蜜的神情。
  呆子。
  莫不知此时此景,此人此语,如那会摄人心魄的狐精,将将吸了精气,便叫人再挪不开心意。
  田间小路崎岖,月色清朗,寂静无声。
  临清拎着花灯,照着脚边方寸之地,那花灯上描着一朵牡丹与一轮满月,花,雍容富贵,月,浮光如盘,旁书一行汉隶,“花好月圆”。
  恰应了此花,此灯,此时,此景,此人,此语。
  一路慢行,每一步仿佛踏在云端,飘飘浮浮,只觉得一切都美好得近乎不真实。
  临清间或偷偷望了眼身旁的沈絮,那人悠然自得,面上神色澹然,每一步都落得坚定而随意。
  临清望了几次,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那人的手垂在身侧,行走之间,几乎要触碰到自己的手。
  临清盯着两手之间的缝隙,近一点,又远一点,将碰不碰,一颗心也跟着那远远近近而起伏不定。
  前后都走着归家的村民,皆是举家而行,好不温馨,临清与沈絮夹在他们中间,好似也是他们中的一员,这般想着,临清忍不住弯了嘴角,小心翼翼藏着心中的暖意。
  快到家时,临清忽想到什么,对沈絮道:“你不是惧黑么?”
  沈絮一愣。
  突然想到两人竟然走了半个时辰的夜路!
  那从容不迫的气质瞬间消得一干二净,沈絮犹如炸毛的猫,一下就跳到临清身后,藏得只剩半个脑袋,颤声道:“快,快回家吧。”
  临清:“……”
  百无一用是书生!
  连自己怕什么都会忘记,临清真怀疑他到底是真怕黑还是假装可怜!
  最后一段路,临清几乎是拿嫌弃的眼光一路看着他走回家的。
  一进屋,沈絮就急忙点上灯,烛火照亮简陋的木屋,沈絮这才舒了一口气。
  临清先去看了看小兔子,那兔子也乖,不跑不闹,就待在自己的窝里眯着眼打盹。临清丢了片菜叶给它,小兔子动都没动,睡得正香。
  “临清,我饿了——”
  “嘘,”临清对他做了个手势,指指窝里的兔子,小声道:“它睡着了,别吵醒了。”
  沈絮哭笑不得,真真一只兔子做孩子养。
  临清轻手轻脚煮了两碗元宵,端到堂中,只见沈絮抱着手正在打哆嗦。
  临清看一眼火盆,“冷不知道生火吗?”
  “不会。”沈絮老实道。
  不会就不知道学?每样事都等着自己做,哪天他不得空,这呆子是要冻死自己还是要饿死自己?
  临清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去厨房拿了火石,三两下生好火。
  沈絮端着元宵吃得正香,赞道:“临清你好厉害。”
  “不是我厉害,是你太没用。”临清面不改色道。
  沈絮不满地嘟哝了一声,又往嘴里塞了个元宵。
  嘟哝的那声虽然小,但还是飘进了临清耳里。
  “我哪没用了,你头上的簪子还不是我赢来的。”
  临清转过头去拨炭火,火光映在他脸上,映出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
  他捧着暖和的元宵,忍不住望了窗外一轮玉盘。
  花灯遥遥,愿得君怜。
  临清看得痴了,轻启薄唇,无声念着那人笔下的佳话。
  火树银花和,明月逐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上元节后,天气回暖。
  冬雪渐融,春回大地,过了几日清闲日子后,只见村人陆续扛着锄头下田耕作,沈絮的好日子也跟着到头了。
  “起床!”
  小木屋里,清早便传来一声怒吼。
  临清举着锅铲气势汹汹地立在床边,大有母夜叉的姿态。
  被窝里的沈絮往回缩了缩,皱眉道:“再睡一会儿……”
  临清深吸一口气,上前把被子一掀,“你要睡到几时!”
  突来的冷气让沈絮打了个哆嗦,缩成一团道:“你怎如此残忍?”
  “堂堂六尺男儿,整日就知道游手好闲,你看左近的村人,哪个如你这般好吃懒做,还不快起来干活!”
  沈絮委屈地看着他,觉得临清这副模样比原先沈府里奶妈还恐怖,看着秀气的一个人,怎么训起人来这样凌厉,沈絮耳朵都要被他念得起茧子了。
  磨磨蹭蹭爬起来,春寒料峭,风从大开的房门吹进来,沈絮禁不住打了个冷噤,嘟哝道:“春困秋乏夏打盹,乃人之常情,你怎如此不近人情。”
  也没见你冬日多勤快啊!
  临清道:“我问王婶讨了些菜籽,吃过早饭就跟我一起锄地播种。”
  沈絮顿时苦了脸,越发不想起床了。
  穿衣,洗漱,用早膳,沈絮几乎把步子放到最慢那一拍,一口粥含得没了味道才肯咽下,只愿能耗到临清忘了方才说的事。
  沈絮的心思临清一清二楚,喝完自己的粥,临清冷冷道:“既然吃不下,就放了碗去锄地。”
  沈絮吃瘪,只得速速喝完粥,认命地跟临清去后院干活。
  冻土初融,春雨未下,土地将化未化,沈絮一锄头下去,只磕了浅浅一条缝,手却被震得发麻。
  “呼。”沈絮吹着手,对临清道:“你看,根本锄不动,不若过几日再弄吧。”
  临清白他一眼,那意思是想都别想。
  “你使的劲儿不对,”临清道,“我请教过王婶,你先看我做一次。”
  说罢深吸一口气,握紧锄头,运足力气一锄下去。
  沈絮睁大眼睛看,然后看到那锄头浅浅陷在土里,还不及自己那一下来得深。
  临清:“……”
  沈絮:“……”
  沈絮说:“你看你不也——”
  “不管!总之今日要把菜种全洒了!”临清恼羞成怒吼道。
  沈絮无语地望他一眼,“好吧。”
  两人你一下我一下,卖命地锄着地,然而一不得法二没力气,始终只能挖开很浅的一道坑。还没能锄开十一,两人都累得撑着锄头喘气不已。
  “照这进度,锄到明年也锄不完。”沈絮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临清亦是十分苦恼,明明王婶手把手教过了,怎么一到自己上阵,就怎么也做不好呢?
  “那你说怎么办?”临清道,“不种些菜,难道天天都靠买菜过活?”
  沈絮望了那硕大的锄头,心中一动,跑进厨房东找西找,最后看中一样物什,抱着跑到后院里,蹲下身一扬那物就是一挖。
  柄短易使劲儿,一下就挖动一块冻土,沈絮得意地晃晃手里的小铲子,道:“这样好多了。”
  临清的脸黑成炭,深吸一口气,怒吼:“那是做菜的锅铲!”
  他真要被气死了,还以为这呆子能想出什么好办法,结果跑去厨房拿来锅铲挖地,这还叫他以后怎么炒菜。
  沈絮被他吼得一哆嗦,讪讪道:“我看着也像锄头……”
  临清气结,“还不放回去!”
  沈絮委屈地去了,回来后道:“怎么办?”
  临清气归气,倒也因此生出一个想法,道:“我去镇上买两把花锄回来,你先将这锄头还给王婶吧。”
  沈絮乐得不干活,连忙应了,然后一手拖着一个锄头,欢欢喜喜往王婶家去了。
  临清看着他的背影直叹气,这少爷的性格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沈絮还完锄头回来,只见一人立在自己院门前,似乎在等主人应门。那人着一身青衫,脖子上围了一圈兔绒,眉目舒朗,一派潇洒俊逸,与普通村人相去甚远。
  沈絮轻咳一声,上前道:“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男子闻声转过身来,微微一笑,恭敬道:“可是沈先生?”
  “在下沈絮,公子是?”
  男子微颔首,“听闻陆山村新来了一户人家,特来拜访。”男子略一拱手,道:“在下柳玉郎,幸会幸会。”
  沈絮觉得柳玉郎三字似乎在哪听过,略略思索,惊喜道:“苏州三才之一的柳玉郎?”
  柳玉郎颇不好意思地笑笑,“确实不才。听说新来的人家姓沈,又看了沈公子给村人写的花灯题词,便猜想会否是真人,今日一见,竟真是沈兄。”
  沈絮摸摸鼻子,“家中遭逢剧变,让柳兄看笑话了。里头说话罢。”
  两人从前并无来往,不过同为大户出身,又会那么一点笔墨,一个混迹扬州,一个名扬苏州,皆互相仰慕,神交已久,此时见了,只觉分外相见恨晚,大有惺惺相惜之感。
  一前一后进了屋子,临清不在,沈絮亦不会烧水,寻了半天铁壶无果,尴尬地望了柳玉郎。柳玉郎不是拘于礼节之人,摆手道:“无需客气,沈兄坐下吧。”
  沈絮于是坐了,好奇道:“听柳兄的口吻,似乎住在附近。”
  柳玉郎知他想问何事,笑道:“不瞒你说,如今我同沈兄一样,也是去了凭依,在这乡野之地耕田为生。”
  沈絮大惊,“莫非柳兄家中也遭了不测。”
  “那倒不曾,”柳玉郎苦笑了笑,坦然道:“不过奈何家父不肯同意家妻进门,我才不得已携了内人来这陆山村落脚。”
  早听说柳玉郎风流多情,未料此人也有如此痴情的一面,沈絮感慨道:“柳兄果然情深意重,为了佳人不惜抛却名利,沈某佩服,敢问是哪位女子让柳兄如此倾心?”
  “拙荆琴晚。”
  “哦,不知是哪家闺秀?”
  柳玉郎谦虚地笑笑,“原是勾栏院头牌清倌儿。”
  沈絮:“……”
  柳玉郎:“呵呵。”
  沈絮满头黑线,这种娶了个男人还是个头牌的得意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柳兄果然,果然豪迈……”沈絮硬着头皮夸赞道。
  柳玉郎神态自若,道:“听村人说,沈公子的内人生得伶俐可爱,不知可否一见?”
  沈絮尴尬道:“那个,我们不是……”
  柳玉郎:“?”
  沈絮:“……”
  他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起,全村的人都已经误会了,也不差柳玉郎一个,索性道:“他去镇上买东西了,现下不在。”
  “可惜了,”柳玉郎遗憾道,“实不相瞒,我一听到沈兄也是携了外宠过来,就坐不住,想要过来跟沈兄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
  柳玉郎叹气道:“拙荆性冷,平日里不言不语,连个笑脸也少给,我实在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又担心他过惯了奢靡日子,突然跟我来这乡野清贫度日,心中是否暗自后悔。这村里一无亲朋二无好友,又未见同你我一般偏爱龙阳之人,真真不知该找何人商量。这不,听得沈兄来了,特意上门讨教一二。”
  沈絮:“……”
  敢情这是找他取经来了。
  沈絮欲哭无泪,且不说自己并不好南风,他自己都搞不定临清,还谈什么指教啊!
  “柳兄抬举了,”沈絮苦笑道,“实话说,我对家里这位也是苦恼得很?”
  “哦?怎么说?”
  沈絮一肚子的苦水总算是找到倾吐的对象了,“唉,真真怪得很,明明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训起人来比奶妈还啰嗦,早上需鸡鸣而起,腹中饥饿还反训我好吃懒做,动辄就要同我拼命,生起气来毫无预兆,不声不响就闷着不理人,我实在弄不清哪里惹他不快,道歉又无用,真真苦恼的很。”
  柳玉郎好似寻着知音,握住沈絮的手激动道:“正是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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