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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台寺?”秦佩曾听陈忓提过,那边的香火极其灵验。
“孤不信佛,但玉台寺确是在玉台山上,”轩辕冕忽而挑起车帘,“仲祺!”
果然有一骑应声而来,是个英挺小将,秦佩还是在洛京遇险时见过,知道是先大将军赫连杵的次子。
“两位殿下都在呢?”赫连仲祺向车内探了一眼,抱拳道,“上次在洛京事态紧急,殿下又不曾引荐,在下赫连仲祺,秦大人亦可唤我二郎。”
柑橘怕是两湖进贡来的,轩辕冕剥了个给秦佩,另一个自己还未吃到就被轩辕晋抢走了,后者毫无愧色,边吃边笑:“若是以环兄未去衡阳,单凭着父辈的交情,咱们早就该认识了。”
“如今也不迟啊,”秦佩对赫连仲祺作揖,“二……”
轩辕冕猛然打断他:“叫他赫连或者仲祺就行,世上二郎那么多,谁知道你喊得是哪个二郎?”
秦佩瞥他一眼,慢悠悠道:“二郎。”
赫连仲祺大笑:“人家做皇帝最多不过避讳,我们太子好大面子,还未登基,连排行都要避忌,我看哪,日后天下百姓都不许行二……”
半开玩笑地砸了个柑橘过去,轩辕冕佯怒:“孤看什么都堵不住你这张嘴!”
“我倒是想起来件故事,”轩辕晋一抚掌,“赫连将军晚年得子,把那小公子从小当小姐养大,仿佛还有个闺名。”
赫连仲祺被柑橘呛了下,轩辕冕搭着秦佩的肩,“方才还有人怪孤不曾好好引荐,来来来,以环,这便是赫连侯府的千金小姐,闺名雅岚……”
秦佩从善如流:“见过雅岚小姐。”
赫连仲祺势单力孤,便一夹马腹走为上计:“臣为殿下开路。”
他仓皇逃窜的情形引得轩辕兄弟一阵大笑,连秦佩都不禁莞尔。
几人到玉台山已近午时,远远就见轩辕昙在山脚等候,只见他一身布衣,竟穿的与山夫无异。
“三哥!”轩辕晋远远招呼,“咱们这算不算渔樵问答?”
轩辕昙略微施礼,拍拍轩辕晋的脑袋:“若是渔夫都如你一般锦衣华服,那天下可真的大治了。”
秦佩左右环视:“怎么不见皇长子?”
轩辕昙道:“大哥与玉台寺的方丈相熟,早已上山叙旧了。”
“也罢,”轩辕冕迈步向前,“重阳与诸手足一道登高,不失为人间快事。”
山间遍植金桂,香气随山风摇荡,虽不馥郁,却绸缪缠绵。
玉台山山势不高,攀爬起来也不甚费力,几人谈谈笑笑,悠然自得。
“晋儿,”轩辕昙道,“我母妃得了几匹冰丝,回头我让人送去你府上。”
轩辕冕笑道:“见者有份。”
“早已备好了,”轩辕昙故作无奈,“唉,谁让本王命苦,既非长子又非嫡子还不是幼子,也只能如履薄冰、小心做人。”
他们插科打诨,秦佩则忙着品鉴崖上石雕碑刻,对他们言语毫不在意,直到瞥见赫连仲祺站在山巅,遥遥招手。
“他的坐骑据闻是大宛名驹之后,号称一日千里,比靖西王送孤的踏云骢都要快上几分。”轩辕冕面带笑意,“说起来,孤已有数年未见皇叔祖了。”
秦佩略有感慨:“靖西王一世英雄,可惜我一直未能得见。”
“哦?其实你不止见过,还一起过过除夕呢。”
秦佩顿住:“怎么可能?”
“你在周府的那年。”
秦佩笑出声来:“滑稽,靖西王如何会出现在周府?我可不知道他与世伯有什么交情。”
“谈不上什么交情吧,魏国公不过是他的大舅子罢了。”轩辕冕轻摇折扇,气定神闲。
秦佩越发糊涂:“世伯的大舅子难道不是陛下么?”
“他还有个亲弟弟,难道你不知道么?”轩辕冕忍不住用扇子敲了敲那榆木脑袋,大笑而去,剩下秦佩呆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1。唐朝五代以前的风筝指的是檐铃
第29章 第二章:九日黄花兄弟会
同王府的家厨号称京中第一,果非浪得虚名。几样小菜各个精雅,轩辕晋甚至提出要用百金来买,却被轩辕昙谢绝。
酒足饭饱,众人又做了几轮诗,投了几番壶,各个都极为尽兴。
轩辕冕慵懒地靠着秦佩,幽幽叹口气:“若能不理朝政,每日这般游赏……”
“那可不行……”轩辕昙打断他,“你要是荒淫无度被父皇废了,咱们弟兄几个,换了谁当太子,都得亡国。”
“话不能这样说,”轩辕晋不服气道,“我觉得我就不会。”
山风袭来,清冷刺骨,又听了这大逆不道的言语,秦佩的酒不禁醒了一半,偷瞥了眼轩辕冕,只见他面色如常,其他几位皇子神色也并未有异。
皇长子轩辕显叹息道:“这话下回可别在我跟前说了,你们无妨,我可是要避嫌的。倘若这话传到父皇或是舅舅耳朵里去,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行了,”轩辕晋摆摆手,“大哥也别老这么绷着,不过兄弟几个开开玩笑。要是父皇猜疑你,咱们几个弟兄一起为你作保。”
轩辕昙掰开一只湖蟹,蘸了些米醋:“与我无关,别把我拉下水。无情最是帝王家,我得明哲保身。”
秦佩这才听出兄弟几个怕是在互相打趣,这才放下心来。轩辕冕留意到他神情,微微侧头,在他耳边低声道:“当了快二十年的太子,还如此窝囊,处处受气,以环今日算是见识了吧?”
秦佩扭过脸去,不愿看他那副得了便宜卖乖的嘴脸。
“对了太子哥哥,有些话小弟不知该不该说,”轩辕晋突然正身跽坐,稚嫩面容平添了几分端肃,“先前我与三皇兄相约前去临淄王叔处游历,一路轻装微服,倒是见到些景象,怕是太子哥哥您久居京中而难以知悉的。”
轩辕昙在一旁饮酒,审慎地一言不发。
轩辕冕放下杯子,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似是得到鼓励,轩辕晋坐地更直了些,“经父皇数十载谋划,王家灰飞烟灭,史苏二党土崩瓦解,世家势力大不如前,而太祖倚赖的陇西门阀自元祐之难后子嗣单薄,也不复往日煊赫。”
秦佩与他也极为熟稔,此刻隐隐猜到他言中之义,不由紧蹙双眉。
“太傅曾经感慨,士族绵延数百年,盘根错节,素来不屑寒门子弟,而他们呢,除去侵占民田,党同伐异,卖弄风雅之外,于富国强民又有何作为?”轩辕晋义愤填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番我们前去临淄,途径齐州时便亲眼目睹了好几庄人命官司。”
轩辕冕面色不变,双眸低垂,不辨喜怒。
“历年来朝廷虽劝课农桑,多次减免税赋,然而前几番对突厥用兵抽调民役对贫苦农家而言,仍是无力承担。有些农家不愿子侄前往沙场,便借银抵役,有些农家死了轻壮劳力,便只好变卖田地,而无论是何种情况,最终受益的,往往还是在各地盘踞百年的世家豪族,而那些农家只能失其土地,最终沦为佃户。”
轩辕冕神色复杂地打量他,“到底是长大了,对朝事也有了自己的看法,不过……”他微微侧头,莫测一笑,“这等言论,你我兄弟几人面前说说便可,若是在朝堂之上,还需谨言慎行。”轩辕晋似有不满,还欲强辩被他打断,“此间内情你并不通晓,朝臣最忌诸王乱政,日后你也要懂得收敛锋芒。”
“可这天下毕竟是我轩辕家的天下!”轩辕晋委屈道,嘴巴都微微撅了起来,这动作虽然女气,在他硬挺脸上却不显突兀,只有一派少年天真。
轩辕冕莞尔一笑,揉了揉他的头:“善思多问是好事,不过也别为这些庶务烦心,当好你的雍王便是,其他的,有阿兄呢。”
轩辕晋还要说些什么,轩辕昙却岔开了话题,“不过说起来最近晋儿可是遇上麻烦了,我是爱莫能助,还请二位兄长和以环兄想想办法。”
“哦?”秦佩好奇道,“难倒两位亲王,这可是稀奇。”
轩辕昙解释道,“咱们小弟一向是孝子,这个京中人人皆知的。下月初三便是林母妃生辰,小弟也早已想好了贺仪,想将前朝吕若思的鸣凤图绣在一屏风之上供林母妃玩赏,可那绣样实在复杂,寻遍京中也未能找到堪用的绣娘。”
轩辕冕笑道:“孝心可嘉,尚衣局你可问过了?”
轩辕晋皱着脸:“那是自然,我头一个就问了怀恩公公。”怀恩是轩辕冕身边的掌事太监,从入宫起就跟在他身边,颇得信任。
“如此……”轩辕冕也犯难了,“难道不能换个礼物?”
“可我都已经想好了。”
轩辕冕不忍看他为难,很是踌躇了一会,冥思苦想一番后猛然目光一亮,“竟忘了他!小弟,明日朝会之后你且去鸿胪寺寻吴少卿,整个京城的大事小事,可没有一件能瞒得过他那双利眼。”
轩辕晋大笑起来,“还是太子哥哥知人善用,来,我敬太子哥哥一杯,谨祝太子哥哥千秋万岁!”
轩辕冕忍不住伸手捏捏他的脸,“这话要是让御史台听见了,恐怕又得参你。”
“反正迟早都是万岁嘛。”轩辕晋嘟囔着,又转头交待秦佩,“再过两日,九月十五恰是休沐,以环兄随我走一遭吧?”
秦佩刚想拒绝,就听轩辕冕替他应道,“好,他跟着孤也放心。”
第30章 第三章:宝马嘶风车击毂
听闻顾相与鸿胪寺少卿吴庸本是同科举子,纵使后来官位悬殊也未疏离同科之谊,而吴庸人如其名,一生都是庸庸碌碌,不过此人也算是德泽朝一代奇才——其为朝中第一消息灵通人士,大到皇帝何时想对突厥用兵、河南道的蝗灾将派何人治理,小到吏部尚书家里有多少美妾、西市哪家酒肆的胡姬最为妖冶,无一不晓。
轩辕冕棠棣情深,第二日便遣大太监怀恩捎来口谕,说是东市曹门的江南绣庄绣工冠于长安。
“几位王爷,殿下最是疼惜雍王,先前奴婢曾听殿下提点雍王,说公子是朝中青年才俊中最可信亦最可用之人,这是宠信公子您哪。”怀恩笑容满面,掺了蜜似的恭维说的情真意切,让人无比舒坦。
秦佩笑笑,示意小厮打赏怀恩,叹道,“既为人臣,身家性命早就是殿下的,别说只是陪雍王采买寿礼,就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上一闯。”
本朝吏治清明,皇上与太子御下均讲究恩威并施、宽严相济,俸钱自不会少的,然而也绝不会容忍朝臣尸位素餐、无所作为。上至朝中阁老,下至陈忓这样的微末小吏,每月都须有一两夜在府衙中轮值。如秦佩这般的从六品官员,一月需值夜两次,除去誊抄归档挤压的公文卷宗,若有急情变故,也可协同轮值侍郎办理。
秦佩时运不济,两日轮值都与刘缯帛排在一处,后者勤勉足够,然而生性执拗不懂变通,很是不好相与。
“秦佩,”刘缯帛冷声道,“上月十三东市踏马案的卷宗你可阅过?”
踏马案近日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游侠少年纵情声色,一日酩酊烂醉之余竟纵马闹市,奔马无眼,竟有两条人命丧马蹄之下。之所以朝野震惊,只因为那几位凶嫌出身官宦世家,是不少朝中勋贵的子侄世交。涉案的人家上下打点不提,与此同时便为了这桩案子,御史台的言官、翰林院的清贵,加上国子监的儒生,弹劾上书的折子如雪花般飞入中书省,让赵子熙不胜其烦。轩辕冕听闻此事,下令将此案由大理寺移交刑部,着刑部从重处置。
秦佩肃立道,“是,下官已与孙主事一同阅过。”
刘缯帛“哦”了一声,“尚书大人可曾与你说起此案?”
秦佩知道尚书与两位侍郎对此案甚有分歧,尚书主张首犯判斩,其余人等从轻;孟侍郎却坚持主犯腰斩,从犯弃市,其余人等流徙;刘缯帛心狠手辣,竟提出来主犯腰斩,其余人等尽数弃市,果然不负酷吏之名。
他不过区区主事,人微言轻,这些大人却纷纷询问他的见地,无非是想探听太子之意。轩辕冕初初监国,政见不彰,百官怕也是想由此及彼,通过踏马案揣测圣心。
秦佩斟酌道,“尚书大人的意思是,纵马于两市固然不合律法,然而伤及无辜的也只有张、王二人而已,其余人等可只追究前事,不必……”
刘缯帛冷笑,“哦,这就一口咬定是张王二人了?想要李代桃僵,他以为当日东市几十双眼睛都是瞎的么?”
秦佩垂首不语,又听刘缯帛放软语气道,“杀人偿命本是至理,此事我看刑部多半还是要看中书省的意思。你是赵相的门生,又与殿下熟识,若是可以,还请多多劝谏……”
秦佩低声道,“下官自当尽力。”
第二日,秦佩早早去了雍王府,通报过名姓便被带入内殿。轩辕晋身着浅蓝便服,正闲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