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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点头。
于是我朝他笑了。
“我并没有全部忘记。”我道,“至少我还知道,你爱喝茶。至少我还知道,我的心里,一直在乎你。”
他闻言也笑了。
“所以,”我抓紧他的手,坚定道,“我不怕你会忘记所有,因为我是知道的,就算你统统都忘记了,你的心里,也一直会有我的。”
他慢慢收紧了手指,握住我的手。
“可如若你死了,你的心里就决计没有我了。”我笑道,“所以说,晏清,你就告诉我,解药究竟藏在哪里了吧?”
晏清握着我的手,再次闭了闭眼。
我想,如此要紧的东西,晏清心思细腻,一定藏在一个普通人够不着的地方。
于是我拍胸‘脯保证道:“你放心,我腿长手长力气大,?只要你能说出来,你就别怕我拿不了。”
晏清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睁开眼睛咬唇对我道:“你去灶间把装耗子药的小瓶子拿来。”
我立马后悔我刚才拍胸‘脯拍得太快了。
要知道我们以前穷,我每每大早晨饿醒,就会背着晏清偷偷去灶间翻箱倒柜找残羹剩渣吃。
可每一个瓶子我都敢舔一口,唯有一只瓶子我是连碰都不敢碰的。
没错,就是那只装了耗子药的瓶子。
我可不是说我自个儿胆小啊,可那耗子药,咳咳,实在忒吓人。
有一回大清早的,我去灶间偷吃,恰好撞见晏清。
当时他还是我爹,我本以为他会训我一顿,不料他只神情严肃地盯着那只装了耗子药的瓶子。
我凑上去一看,乖乖,可了不得!我就瞧见一只硕大的老鼠,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倒在那瓶子旁。
一步招摇死,这得是多厉害的耗子药呀!
从那以后,我都离那耗子药远远的。别说碰了,我每回不得不走近它的时候,都是屏住呼吸的!
我想得背脊骨发凉,咽了口唾沫怯怯问晏清:“解药真被你藏在那耗子药的瓶子里?”
他点点头。
我没折,只好强行壮了胆子起身。
晏清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伸手拉住我。
“那瓶子里只有解药,没有耗子药。”他道,“当日‘你看到的那只老鼠,并不是被耗子药毒死的。”
我一愣。
“是我故意放上去给你看的。”他补充道。
我更愣了:“你干嘛要这么做?”
“无论什么吃的再怎么藏也防不住你。”晏清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而那解药有毒,偏偏又长得像你爱吃的酥糖。我不想你哪天趁我不注意,一不小心嘴馋吞了它们。”
我有些尴尬,讪笑道:“原来你知道我爱背着你乱翻东西吃,所以存心整个耗子药防着我呀?”
他瞪我一眼,冷飕飕地道:“家里有只大耗子,每天指不定干出什么鸡飞蛋打的好事来,能不用厉害的耗子药防着点么?”
我顿时吃瘪,只好起身乖乖去灶间取解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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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了耗子药,啊不,解药,重新回到里屋。
晏清仰面躺在床上,眼神怔忡地盯着屋梁瞧。
我在他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
“你别担心。”我道,“陶大夫都说了,并不是每个服药的人都会忘记过去的。”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
已近迟暮,黄昏的浓厚光晕透进屋来,照得他一双眼睛如水澈亮。
“我的运气好像一直不是很好。”他轻轻道。
“谁说的?”我笑着弯腰搂住他,“我那么在乎你,你的运气不会不好的。”
他也伸手搂住我。
“盛昭,如果我真把你忘了……”许久之后他在我耳边吹气,道,“你可千万别像我这么傻,死死候着等着。”
我闻言侧头看住他。
“我不会死死候着等着的。”我一字一字地回他。
他放心地松了一口气,拿过解药倒出一粒。
然后他静静地看了我一眼,张嘴就和着水把解药吞了下去。
他的薄唇上再一次沾上了诱人的水光。
我把他重新放平在床上,接着先前的话认真道:“晏清,我不会像你那样傻,只知道死死候着等着什么也不做。如果你真的忘记了所有,我就要更加更加好地对待你,让你即便不记得我,也会再一次爱上我!”
说完这句我低头,去吻他的唇。
他的唇,还是这样的柔软和湿润。
“你这个??傻子!”晏清在我嘴里道。
他的舌头触碰到我,也是一样的柔软和湿润。
我陶醉其间,贪婪地吻他,吮‘吸他,恨不得把他统统吞咽到自己的身体里去,藏好埋好一辈子照顾好。
到了最后,我才猛然发觉,不知何时药力发作,他已经彻底地昏了过去。
这一晚下起了绵绵秋雨。
我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听晏清时重时浅的呼吸声。
往事纷扰,如雾一般。
我想到,六月黄梅天,王媒人到我家来说媒,被我一顿胡搅蛮缠给吓跑了。事后,晏清罚我举水盆跪院子。
那个时候我问晏清,他为什么不再娶个媳妇。
他只低声道:“别再提给我成家的事。”
我想到,曾经有个私娼对晏清出言不逊,被我打了一顿。事后,人家上门告状,晏清却护着我,拿出一根丝绸发带让我去当铺。
晏清说,那根发带是我送他的。
所以他一直藏得好好的,缺钱不舍得当掉逃难也不舍得扔掉。
可最后,我却想用那根发带勒死他。
想到最后我叹了一口气。
鸟儿和着我的叹气嘹亮鸣叫。
我揉眼,这才发觉,天已经大亮了。
我就这么坐了一夜。
我起身,走到床边去看晏清。
他双颊潮红,还是昏迷不醒,一头长发在床褥上逶迤散开。
我盯着他凌乱的长发看了一会儿。
那根发带,已经在我想勒死他的那一天,被大火给彻彻底底地烧没了。
我想,他需要一根新的发带。
我正想着,只听窗外一阵小孩儿的喧闹。
是了,我想起来了。昨晚外头有人说今儿个是赶集的日子。
集市上有卖酥糖,有卖新茶,也有卖发带。
于是我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了两枚铜板出来,探头窗外看看天。
一夜的雨停了,万里无云,空气清新,浅淡的桂花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来飘去。
我打定主意:等晏清醒来,我要送他新的发带,我要送他新的茶叶,我要和他一辈子这样过下去。
所以我掩好大门,一个人揣上两枚铜板,信心满满地赶集去了。
过几日就是九九重阳节,昆浦镇的大街上用竹子扎了几人高的高台。
我转悠了好几圈,终于在高台下找到一家卖发带的。
可最便宜的也要两枚铜板。
酥糖我今日是不想了。但如果我买了发带,就没有钱买新茶了。
我将手里那两枚铜板攥了又攥,差点都攥出了水。
那卖发带的大概也看出我穷酸,也不招呼我,扭头和人聊天去了。
他们走南闯北,聊的是京城传来的事儿。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一人道:“前阵子京城的天牢起了一场大火,据说烧死了咱们皇帝陛下的表弟。”
另一人道:“皇上的表弟也算是金枝玉叶吧?怎地天牢起火就烧死了他?”
第一人回道:“谁知道呢!反正就烧死了呗。咱们皇上可伤心了,大病了一场呢。”
有人啧啧道:“咱们皇上可真重情义。”
突然又有人神秘插嘴道:“这事儿有人可是因祸得了福啊!”
众人纷纷起了兴致,一起追问道:“怎么说?怎么说?”
那人道:“我听说,皇上得了死讯,当即召了太医院一个年轻太医入宫。然后朝廷便传出皇上卧床不起的消息,而那年轻太医也迟迟没被放出宫来。就这样过了十来日,正当大家都以为那太医定是因为治不好皇上的病,被皇上给治罪了的时候,皇上却突然身子大好,重开早朝。”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神秘兮兮地道:“你猜,皇上重新上早朝,第一件事儿是什么吗?”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盼着听。
“是下旨,升这个太医为太医院正二品院使。”他道。
“喔唷!了不得,那可是大官呀!”有人叫道。
另一人横他一眼,道:“给皇上看病,整日提心吊胆的,看不好就得脑袋搬家,官大有个鸟用!”
我不由想起了陶大夫与我们在京郊外那一别。
他哼着曲儿,一摇一摆,无所畏惧地消失在了夕阳里头。
其实我挺崇拜陶大夫的,好歹人家还有看手指猜那话儿的本领不是?
我正想得入神,猛地听到有人大喊:“梁昭,快跑啊!还愣着干嘛?”
我寻声抬头,看到的是隔壁的王狗蛋,正站在远处心急如焚地朝我大叫。
我放眼四周,四周人都跑没了影儿。
我再抬头,只见我身旁那为重阳登高扎的高台,不知为何剧烈摇晃了起来,眼见着就要倒下来的样子。
我见状不妙,赶紧藏好铜板捂住头,撒腿往外跑。
还没跑两步,就听到“轰隆”一声。然后我只觉得后脑勺上被什么东西重重一敲,眼前一黑金星乱冒,当即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万花筒里。
色彩斑斓,五光十色,许多许多的影像重叠,一幕一幕,出现了又消失,消失了又出现,在我空白一片的脑海里绘出原本就属于它们的图案:
当年京城杏絮满天扬,我年方十五,刚刚打仗得胜凯旋,真真是轻裘肥马,意气风发。
大周皇帝,也就是我的表兄,却在那时,给我下了一道旨: 劝降大梁人质,名将晏清。
让晏清来我大梁为质,本就是我的主意。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恨他恨得要死,所以我不要假人以手,我要亲手杀了他。
只是他还没到京城,塞外军情急,我就领兵去打仗了。
打仗没定数。这一打,就是春去秋来,一个寒暑。
我的本意,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旨诛杀晏清。
可我表兄却比我抢先下旨,让我劝降他。
这道旨意下得十分蹊跷,不仅背了我的本意,还明摆着是设了个套儿让我钻:我劝降了晏清也是罪,我劝降不了晏清也是罪。
我一边琢磨着皇上的真实意思索对策,一边决定先做做表面文章,前往晏清的住处转上几圈。
那是京城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的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子。
我就在那里,在那一个暖风横吹杏絮乱飞的春日午后,第一次遇着了晏清。
当时他身为梁国的人质,已经在大周京城的这间小屋子里,被软禁了整整一年。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一身白衣,俊美而清瘦,正负手立在满天杏絮里,微微仰头,隔着高墙寂寥地看外面一碧如洗的天空。
春杏,夏榴,秋枫,冬雪?。
论兵,谈法,下棋,品茶。
我从不以为我会动情,可偏偏情不知何时起,一往而深。
我惊慌,我恐惧,我不该对他动情,我也不能对他动情。
所以我不再去见他。
可这让我更苦恼,更烦闷。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
或许,爱恨交织,成就一张网,我早已掉落其间,挣脱不得。
一个月之后,我意外地得到了一个消息。
我爹爹当日遭遇大梁军队的伏击,其实原本是有机会逃走的。可关键时刻,大周天子督军却故意用粮车挡住山谷狭小的出口,?断了我爹爹的生路。
大周天子督军,自然是代表大周天子之意的。
换句话说,我表兄存心要整死我爹。
那一刻,我便明白了我表兄让我去劝降晏清的本意。
也是那一刻,我清楚明白,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横隔在我和晏清之间。
我再一次去找晏清。
那一天正值秋日骄阳,桂花刚开,京城街上已经有人在兜售掺杂桂花的茶叶。
我买了一包,来到他的住处。
只隔了短短一月,却好像沧海桑田,离别了整整十年。
他正手扶桌沿一口一口地吐血。
我知道他中了毒,解药只有我表兄有。
我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话到嘴边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把那包茶叶递给他。
我以为他会问我,为什么一个月不来见他。
可他没有问。
他只接过茶叶,手指在上面轻轻抚过。
桂花的香气,清浅而弥久,迟迟不散。
然后他抬头,轻声问我:“盛昭,外面的花开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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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想回答,却只觉得自己被人剧烈地摇晃了好几下。
我缓缓睁开眼睛来,只见蓝天在我头顶,王狗蛋在我身边,我人还在集市上。
“梁昭你没事吧?”王狗蛋问我。
我坐起来,摇了摇头,问道:“我昏过去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