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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那人又咳了几声,随即说道:“多谢白公子救命之恩,在下已叨拢多时,就此告辞……”
那人尚未说完,白慕棋便急了,他轻轻按住那人的身体,说道:“路见此事哪有不救之理?你伤得很重,此时虽然醒了,但尚要调养很久才能下榻行走,否则会留下顽疾。再说你如今已失去记忆,无亲无故,能去哪里?你别多想,只管在这里安心养伤。”
说罢,白慕棋也不待那人回答便仔细为他掖好锦衾,然后坐在榻沿,安抚道:“我当时是在淮河岸边救了你,你身上虽没明显的外伤,但也不排除是仇家所为。为了你的安全,我救你时没有声张,除了我和守元,没人知道你在这里,你不必担忧。”
那人闻言微怔,抬头看了白慕棋一眼,那眼眸冰洁如雪,让白慕棋心跳如狂,几乎把持不住,连忙移开目光。
“多谢白公子。”那人的声音清脆如琴声,柔柔拂过白慕棋的心弦。眼前这个人,无论是容貌、行止还是声音都让人迷醉。白慕棋活了二十二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如此触动他的心。
听到那人的称呼,白慕棋心中有些失落,他立刻说道:“你可以叫我慕棋。”
语毕,他从身上拿出一片玉佩,递到那人面前,说道:“这是你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澜字,可能是你的名字,既然你已失忆,不如我就叫你阿澜好了。”
那人接过玉佩,唇畔泛起一抹弧度,仿若暖阳初照:“好。”
一笑倾城,白慕棋觉得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烫,他立刻起身,手足无措地说道:“你应该饿了,我让人去做一些粥,待会再来看你。”
说罢,他便带着守元匆匆离去。
直至关门声响起,冷月澜才收起脸上的笑容,紧紧抓着手中的玉佩,心乱如麻。
他的记忆只停留在当日和陆铮投江自尽之时,再醒来已不知今夕是何年,更不知道冷筠和萧段的情况如何。问了守元,才知道已过了两个多月,而他竟然被南岐的怡王世子所救。乍听之时,他心中惊惶,怕白慕棋救他另有所图,只得假装失忆,静观其变。
相处之下才发现这个怡王世子天性纯良,身上完全没有官场上那套尔虞我诈的气息。他实在无法想像,那名在南岐权势过人的怡王怎会教养出一个气质如此干净的儿子。
无论如何,他身为北辰的熙王,住进南岐怡王府总有不妥,即使他假装失忆,也不过能隐瞒一时,一旦事情败露,便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因此他拖着病体向白慕棋告辞,谁料白慕棋竟为他瞒过所有人,而且白慕棋看他的眼神太露骨,他纵使再迟顿也无法忽略那眼眸中的浓浓情意。心里的念头转过一重又一重,最终还是决定暂时留下。
他不敢打探外面的形势,怕被对方看出端倪,但心里却焦虑不安,更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胡思乱想片刻,他才转目望向手中的玉佩,玉佩中系着红色的流苏,而在流苏中间,却有一个以蒹葭编成的结,纵使那蒹葭已枯黄,却仍被他万分珍惜地带在身边,因为它代表了一个生死不易的誓言。
冷月澜温柔地轻抚着手中的蒹葭,低声说道:“无论前路如何,我绝不会忘记当天的誓言,只要你不弃我,我一定会尽快回到你身边。”
说罢,他把枯黄的蒹葭放到唇边,印下一吻,以此慰藉自己那颗惊徨无助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朝露之骨
冷月澜虽然捡回一命,但却伤得极重,只得终日躺在榻上养伤。白慕棋怕他闷,便带了许多书给他看,又给他讲了许多南岐的见闻,为了他的身体,更不惜砸下许多名贵药材。只是冷月澜心里焦虑,用膳时味同嚼蜡,夜间难以入眠,因此康复得极缓慢。
自冷月澜醒来以后,白慕棋更不愿意出门了,他恨不得与冷月澜形影不离,有时候得到冷月澜一个笑容便能让他开心很久,冷月澜的一个蹙眉又让他惊慌不已,他这种痴恋成颠的状态很快便引起守元的忧虑。
这天,两人刚出了冷月澜的厢房,守元便把白慕棋拉到院庭,低声说道:“世子,我总觉得此事有些不妥。”
白慕棋听罢,心里有些不快,但守元自幼跟在他身边,与他情同兄弟,因此他按捺住心中的不快,问道:“有何不妥?”
“奴才看澜公子的举止谈吐,总觉得他的身份不简单,奴才前几天听说北辰的熙王俊美无双,又在两个多月前投入淮河自尽,那熙王的名讳便是冷月澜……”
“不必再说了!”白慕棋冷声打断守元的话,警告道:“本世子就当没听过,你以后莫再提!”
“世子,你应该早就怀疑他的身份了,为何不肯正视此事?倘若他真是熙王,你便是窝藏敌人,这罪可不小,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怡王殿下想想。”
白慕棋烦燥地说道:“阿澜现在已失忆,他举目无亲,我怎能弃他于不顾?”
“他是否真的失忆也很难说,世子,人心难测……”
守元尚未说完,便看见回廓里站着一个翩翩如玉的人,那人脸如寒霜,苍白的嘴唇紧抿着,即使身体一直颤抖,却仍然挺直着后背,不肯示弱。
守元立刻住嘴,眼神闪烁不定。
白慕棋看到守元神色有异,立刻转过脸,当他看见冷月澜那刻,几乎吓得魂飞魄散,他快步走过去,想扶住冷月澜,却被冷月澜避开,他立刻着急地说道:“阿澜,你别听他胡说,我……”
冷月澜一张俊美的脸愈加苍白,他神色冷漠地向白慕棋揖手行礼,说道:“在下叨拢已久,如今身体已无大碍,就此告辞。”说罢,他便迈步离开。
白慕棋立刻着急地拦住他,神色惊慌地说道:“阿澜,你别走,守元只是乱说的,我连一个字也不信,更不会把你交出去。”
冷月澜被白慕棋拦住去路,他的表情未变,连声音也毫无起伏:“请让开。”
白慕棋看着那即使全身颤抖仍然不肯屈服的人,心里又急又疼,忍不住伸手扶住冷月澜:“阿澜,我从来没怀疑过你,我既然救了你,便会救到底,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把你交出去。”
冷月澜想挣开白慕棋的手,但白慕棋抓得很紧,他挣了几次都挣不开,不禁低声叹息:“慕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即使你把我交出去,我也不会怪你。如守元所说,我很可能是敌国的人,继续留在这里对你没好处,我不能连累你。”
“这些只是守元的猜测,完全没有根据。再说,倘若你真的是熙王,一旦你离开怡王府,岂非危机重重?我既然救了你,便要守护到底,怎能中途弃你于不顾?”白慕棋的态度极强硬,他已打定主意,就算冷月澜坚决离去,他也会强行留住,绝不能让冷月澜就此离去。
想到这里,他不禁恼怒地看了守元一眼,斥道:“你以后若再敢胡言乱语,我绝不轻饶!”
守元在白慕棋身边侍候多年,这还是白慕棋第一次对他厉言怒色,守元心里有些惊慌,立刻扇了自己几个耳光,保证道:“奴才知错了,以后绝不会再胡言乱语,请世子恕罪。”
冷月澜见状,正要阻止对自己打耳光的守元,但他只走了一步便脚步不稳,被紧跟在后的白慕棋抱住,他咳了几声,气息有些不稳,让抱着他的白慕棋急如火烧油煎:“你怎么样了?你看看你,拖着这样虚弱的身体能去哪里?你要是恼我就骂我,别再折腾自己。”
冷月澜过了片刻才稳住气息,虚弱地对白慕棋说道:“你别怪守元,他是为你好。”
守元听到此言,眼睛蓦地红了,心中的委屈顿时消散无终。
白慕棋哪里敢逆他的意,立刻应道:“好,好,我不怪他,你先回厢房休息,可好?”
冷月澜折腾了这么久,已经眼前发黑,只得任由白慕棋把他挽扶回厢房,他躺在榻上低低咳了一阵,声声割在白慕棋心头,恨不得以身相代。
冷月澜喝了汤药,终于支撑不住昏睡过去。白慕棋守在榻沿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心疼得无以复加,他的心中暗下决定,若有一天冷月澜的事情曝光,他即使拼了这条命也要保住冷月澜,最多与冷月澜浪迹天涯。
此时的他却没想过,他的这份给予,眼前的人是否会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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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此事,冷月澜已暗暗开始为自己考虑后路,他并非不相信白慕棋,但长留怡王府终非长久之计。
体养了小半个月之后,他的身体已有好转,只要不做太剧烈的动作便无碍。他心里挂念北辰的局势和萧段的去向,于是趁着白慕棋外出赴宴,他支开了守元,留下辞呈,偷偷溜出怡王府,以斗笠隐去容貌,到酒馆去打听消息。
听完当前的局势,他只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窑。这些日子以来,他想过很多可能,但却没想到事情会糟糕到如此地步。他敬如兄父的男人被白天择迫死了,萧段不知所踪,江南烽火连天,北辰的江山危于春雪。
强烈的恨意冲击着冷月澜的脑际,使他几乎支撑不住,而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虽然此事非他所愿,但他却难辞其咎。
他脚步蹒跚地离开酒馆,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走,一时之间不知该往何处,渐渐出了霜城。
他在城外寻了一处僻静的树林,终于支撑不住虚弱的身体,倒在一棵大树下面休息。
斗笠已被他放到一旁,露出那张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他反反复复地想着投江前的一幕幕,想着那名亦兄亦父的男子在自尽前是如何的痛苦绝望;想着在边关死守的将士们是如何艰辛;想着萧段若得知真相是如何苦闷矛盾;想着在战火中奔波的百姓是如何无辜。他的心里一片茫然,更觉得无颜见萧段。
渐渐夜色苍芒,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收拾柴枝,生了火,拿出白天买的干粮吃。勉强吃到半饱之后,他便收好干粮,看着火堆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熟悉的剧痛弥漫全身,而且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剧烈,他倚在树干上,俊美的脸盈满冷汗,呼吸渐渐急促,却无力抵挡那一阵阵的痛楚。
他记得当日朱逢时说过,若停服保心丹,毒发时便会一次比一次剧烈,就算能熬过这痛楚,一年后也会毒发身亡。
他拖着这样的病躯,即使真能找到萧段,他敢相认吗?萧段已为他投江之事痛了一次,好不容易能重逢,却又要再一次面对死别,他还是因朱逢时下毒而死,这让萧段情何以堪?
思绪流转之间,他身上的衣衫已被冷汗湿透,夜风袭来,两袖生寒,他咬着下唇忍痛,脑袋渐渐昏沉。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可闻马蹄声,他心生警惕,但却无力防备。马蹄声渐近,随即一声惊叫响彻寒夜:“阿澜!”
冷月澜听出那是白慕棋的声音,暗中松了口气,他费力睁开双眼,看见白慕棋一脸惊惶地跑过来,他的身后跟着守元。
“阿澜,你怎么了?”白慕棋停在冷月澜身边,着急地蹲下身查看他的情况。原本白慕棋的心中有些怨冷月澜不辞而别,但此情此境,斥责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冷月澜闻言摇头,虚弱地说道:“我也不知道,突然就全身剧痛……”
“你看看你这样的身体,我怎能让你离开?”说罢,白慕棋抱起冷月澜,冲到马旁,守元立刻机灵地跟过去,在白慕棋上马时扶住冷月澜,待白慕棋坐稳之后,他便把冷月澜扶到白慕棋怀里。
“慕棋,我……不想回怡王府……你在客栈放下我便可……”冷月澜的声音低不可闻,语声中还夹杂着细细的喘息声。
白慕棋闻言心中一痛,立刻安抚道:“我在城里买了一座宅苑,这就带你过去,我们不回怡王府。”
冷月澜没再回答,白慕棋低头一看,发现他已昏迷过去,忍不住把他揽得更紧。
没人知道,当他看见那封辞呈时是如何惊慌,他想不到守元的一番话会让冷月澜产生心结,竟然不辞而别。他和守元找遍全城,遍寻不着,这才出城继续找。幸好冷月澜生了火,让他们看见火光,否则他无法想像会有什么后果。
白慕棋虽然贵为怡王世子,但却性情淡泊,他此生不曾执着过什么,唯独对冷月澜,从初见便一直放在心尖上,即使猜到了冷月澜的身份,却仍不想放手。对于这种执念,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
城门已经关闭,他亮出自己的身份,命守城的侍卫开了城门,然后吩咐守元去请大夫,他便向着自己新买的宅院飞驰而去。
宅院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