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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他哥-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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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孝瓘看着他,点了点头。
  房成观也搬了把木椅,坐在他对面,“黄孝瓘,安徽桐城人,父亲早年经商,在闽浙一带贩卖茶叶,颇有家产,家有桑田百顷,仆从过百。而你父在一次到武夷山收茶的时候,身携巨款,遭水匪杀害,早逝。黄氏宗亲觊觎你家田产,赶你们孤儿寡母出门。可有此事?”
  黄孝瓘不动声色,又看了一眼房老头,点了一下头。
  “黄门文氏,也就是你的母亲,一直寡居,她是靠为大户人家洗衣做饭赚一些散碎银两,将你拉扯长大,又供你读书,可有此事?”
  这一回,黄孝瓘只是垂着眼睑,不再说话。
  房成观伸手,他身后有人把一册案卷递给他,他不再看面前的黄孝瓘,径自打开案卷,一页一页的看,然后合上,才说,“桐城的地方官已经抄没你的家产,的家人全部被羁押,三日后可到达雍京,你的母亲也在囚车之上。”
  黄孝瓘的脸皮苍白如宣纸,我这里看不到他确切的脸色,只是看到他的手指紧握,就这么放在双膝上。
  “还有你的妻子,和一双儿女。”
  房成观继续说,“黄孝瓘,科甲正途出身不容易,十年寒窗不容易,你母亲由一个大家族的少奶奶成为替人帮佣的下女也不容易。如今,你罪证确凿,你的命,谁也保不了,可是你罪不及家人,难道你忍心为了旁人,而使自己满门倾覆,儿孙全无性命前程?你可知道,一旦你以主谋的身份被定罪,你的母亲儿子将被处死,妻子女儿将被官卖为妓,永操贱业?”
  黄孝瓘全身颤抖,额头冒有细汗。
  房成观却不再说话了。
  他把案卷递给别人,自己站起来,让人把他的木椅撤了,坐回正堂,回身看我一眼,我也看着他,他没有和我说话,只是轻声吩咐,“带原雍京制造局章事,崔碧城。”
  我猛然抬头。
  两个身穿飞鱼服,腰佩秀春刀的缇骑兵士架着一个人,从外面进来。他们走的又急又快,而被他们架着的那个人披头散发,满身伤痕,几乎是衣不遮体。显然这个人已经被用过大刑。他的双腿呈显出一种非常不对劲的姿势,像破草一般懒散的拖着,他的左腿尤其是这样,很别扭的拐着,像是已经断了。
  我陡然站了起来,大理寺正堂上几百号人,全都看着我。
  他们的眼神比狐狸还狡猾,比鬣狗还肮脏,比秃鹰还锐利,比豺狼还贪婪,比世间最尖酸刻薄的像泡菜一样又酸又辣的女人还要幸灾乐祸。
  我马上清醒了过来,双手扶了一下袍袖,坐了回去。
  那两个缇骑将手中的人向大堂上一扔,从怀中掏出一瓶嗅盐,递到那个人的鼻子下面,让他闻了一下,见那个人悠悠转醒,两名缇骑这才站立一旁。
  房成观拍了一下惊堂木,“大胆来人,报上名来!”
  那个人慢慢坐了起来,不说话,也不抬头,只是用手把挡住眼睛的头发微微后撩,然后用手指在青砖地面上开着写着画着。
  房成观拍了第二下惊堂木,又吼了一句,可是那个人根本不搭理他。
  此时,一名缇骑跪倒说道,“启禀房大人,崔碧城被撤掉差事压入诏狱,因为此人狡猾无比,想要推诿罪责,所以内阁下了诏书,动了大刑。结果他熬不过刑罚,疯了。”
  房成观愣了一下,微微侧身,向前,看了半晌,最后只问了一句,“他在写什么?”
  崔碧城的十个手指上全是伤,都是血,他似乎没有知觉,只是在青砖地面上一遍一遍的写着——
  登利禄之场,处运筹之界者,必窃尧舜之词,背孔孟之道!

  167

  “大胆!竟然写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东西!来人啊!快给本官速速擦去!”
  周围忽涌上一群人,分别扯住崔碧城,还有几个人用大布站着清水把地板冲刷干净。
  啪!
  房成观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崔碧城,这里是大理寺正堂,本官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曾对你动用大刑,如果你再装疯卖傻,妄图逃避罪责,本官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有道是王子犯法于庶民同罪,即使你是贵戚,本官也只有对你严刑伺候!”
  崔碧城还是不说话,他只是仰起头,看着高高悬挂在大理寺正堂的四个大字‘公正持衡’,安静不语。
  房成观手中翻动一本蓝皮账册,阴着声音问话,“崔碧城,你在制造局当差,打着皇商的旗号透漏国税,一年就是一百万两白银的出入,又经常以官府的名义,按市价的四成强行收百姓手中生丝。
  这还不算,你在江南这五年间,以官府的名义威逼稻农贱卖土地,江南富庶,田地六十石一亩,可你以二十石,甚至十几石一亩的价钱就能买到上好的水田,趁机兼并土地。
  今年江南大旱,许多土地皲裂,几乎是颗粒无收,可是你身为贵戚,不思协助朝廷抚恤灾民,反而将自己所种的粮食以十倍的价格卖给灾民,大发国难之财!你简直是贪婪无度,丧心病狂!”
  “为了你个人私欲,你竟然还行贿江南官场,掩盖你们的丑事,妄图只手遮天,致使国库空虚,江南大灾,百万流民无所安置!”
  说到这里,房成观啪的一拍惊堂木,站立起来,他手指着堂下二人,“这两年间,江南被贪墨的白银就有一千万两之巨,你们说,都到哪里去了?”
  惊堂木的余韵,袅袅飘荡。
  空山远谷般的大理寺正堂上死寂一片。
  人们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忽然,一声音妩媚婉转的昆曲唱腔劈空而来,那个声音是那样的荒诞恐怖不合时宜,似乎来自另外一个尘世——“春香,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崔碧城疯了。
  他抬起自己已经伤痕累累的手指,像一个真正的怀春少女一般,在子夜的大理寺看着群官,幽幽的唱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于断井颓垣……”
  然后他就咯咯的笑了两声,就在所有人都期待他继续装疯卖傻的时候,他却安静了下来,就那么呆呆的坐着,像老僧入定。
  房成观都愣了。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抬起自己手中的惊堂木,向案上用力一砸,啪的一下子,惊堂木没事,他的手掌被砸伤了。
  “黄孝瓘,你堂堂两榜进士,真要堕落到跟眼前这样的无赖国蠹为伍吗?到了这步田地,难道你还要包庇纵容他,逃避刑罚,为所欲为?”
  我一皱眉。
  房老头这话不地道。
  他这是教唆黄孝瓘攀咬崔碧城呀,他有这么大的胆子?谁在他背后出的馊主意?谁是他的后台,给他撑腰?
  黄孝瓘到真的被他的惊堂木惊吓出了一个哆嗦。
  他苍白的面孔转向这边,似乎要说什么,我的手一哆嗦,茶碗没有拿住,扔到地上,瓦卒成了碎片。
  就这一声,把所有的目光都拢到我这里来了。
  房成观,黄孝瓘都讶异的看着我。
  我连忙笑着说,“茶太烫,手滑了。你们别管我,就当这里没有我这个人,你们继续,别管我,别管我,反正我说了也不算。”
  房成观的老脸好像开了个大染坊,赤橙黄绿青蓝紫,嘛色都有,就是没有正经好脸色,黄孝瓘的脸色跟水鬼也差不多了,白的比纸还白,上面还冒汗。
  我挺不好意思的,连忙对身后的柳丛容说,“给我换碗茶。”
  他连忙应声,“是。”
  我,“别用普洱了,喝了晚上睡不着,就用安徽的黄山毛峰。那茶叶好,香气似兰蕙,回味甘甜,可谓‘茶中仙子’,喝了不但能凝神静气,不乱说话,还能否极泰来,遇难成祥。”
  柳丛容答声是,下去沏茶去了。
  房成观深吐了好几口气,这才把他那口气理顺了,脸色也缓和了过来。
  他攒足精神,继续逼问黄孝瓘,“难道你真执迷不悟?你坦白了,不但能给自己留条全尸,至少能给家人留条活路。”
  黄孝瓘忽然站起来,他的脸色也好看多了,嘴角甚至还能带淡淡的笑意。
  他冲着房成观一躬身,立直身子,这才说,“房大人,你一直逼问我,可让我说实话?”
  房成观,“自然是实话。”
  黄孝瓘,“实话?什么是实话?普天之下,想要做官的人可还敢说实话?那我,反正我也是将要入土的人,我就说一回实话。这一回,牵扯到谁,我就说谁。
  江南的实话就是,我任两年的浙江巡抚,过手银钱不过二十余万两,还有很多用于请幕僚,衙门的差役,修葺巡抚府邸和孔庙,已经衙门的日常开支。至于房大人说的什么一千万两白银,下官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房成观几乎要恼羞成怒了,“黄孝瓘,你——”
  “房大人,你真的不知道那些钱都哪里去了?江南自古繁华,永无饥馁。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不是空话。凤化二十年之前,江南的官员都是裴东岳裴阁的人,后来就是杜皬杜阁老的高足们,再后来,几任浙直总督,浙江巡抚那可都是太子殿下的人!
  这滚滚诸公,如过江之鲫,有些大人如今高官厚禄,就端坐于这大理寺庙堂之上!房大人,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们,那些钱都哪里去了?
  甚至于,房成观房大人,连你自己也做过一任浙江巡抚,你还能不知道那些钱都哪里去了?!
  如今你到来问我,让我如何答你?”
  又是死一样的安静。
  大理寺就像一座大坟。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低头不语,生怕一个不留神,跪在堂下,断手断脚,身家倾覆的就该轮到他们了。
  只有崔碧城的声音继续幽幽的唱着:
  ——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悦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
  大理寺审案子审的连杜皬杜阁老,太子都牵扯出来了,这案子是没法子再审了。
  房成观连忙命人将崔碧城和黄孝瓘押回大牢,他说:王爷,诸位大人都乏了,今夜就到此为止吧,大家都散了。
  我回书房的时候就感觉到腰酸背痛,端正的坐了四天,铁人都能和稀泥了。
  柳丛容不说话,他给我弄好了洗脸水,又拿来青盐茶花泡的漱口水,让我梳洗。他在旁边捧着个热布巾,像个脸盆架。
  这个时候,房成观进来了。
  他已经脱了官袍,穿着绛褐色的对襟长衫,花白的头发在脑瓜顶挽了个小发髻,显得小老头儿很精神。
  我把口中的漱口水吐了出来,招呼他,“房大人来了,坐。”
  房成观踯躅着,说,“王爷,下官可不可以私下和您说两句话。”
  我答道,“成呀。柳芽儿,你去厨房看看,给我弄碗热汤面过来,再加一个荷包蛋。”
  “是。”
  柳丛容把布巾放在真正的花梨木脸盆架上,他就出去了。
  我拿着他给我的布巾擦脸,一面问老房,“大人,什么事?”
  “王爷。”房成观有些为难,“下官是左都御史,执掌都察院,总宪天下,按理说,这样的话怎么也不应该从下官的口中说出。”
  我把布巾搭回去,端着茶碗喝茶。
  他继续说,“可是,现在这事,如果下官不说,不能救朝廷于危局。”
  我喝茶,听老头儿说。
  “王爷,江南的巨案牵连甚广,杜阁老的势力,太子的势力,甚或是当朝天子的私臣,这些人的势力纠葛在一起,犬牙相错,如今陛□体闭关诵经,威震天下的气息稍弱,怕有魑魅魍魉出来横行无忌。不说内政,只说北部匈奴的蛛邪单于正在纠集部队,向甘宁北部屯军,一定朝局大乱,天下危矣。”
  我点头,附和道,“大人,天色太晚了,我困了,你就别从汤尧虞舜说起了,直接说,你到底想我干什么?”
  房成观,“王爷,朝局不能乱,杜皬、太子也不能被牵扯进来。这个案子不宜久拖,我们只有尽快结案。所以,必须有一个人出来,能抗下所有的罪责。行贿,卖官鬻爵,掏空国库,致使流民百万,生灵涂炭。”
  我放下茶碗,“你想说,那个人就是崔碧城?”
  房成观艰难的点了一下头,“是。”
  我,“那我问问你,崔碧城可做过这些事?”
  房成观,“王爷,现在不是崔碧城有没有做过的事情,关口是,只有他不是朝臣,只有他不是杜阁老、太子的人,只有杀了他才能平息朝野众怒,才能稳定朝局,才能让内阁,让兵部腾出时间才专心对付匈奴。”
  我,“既然你都想好了,那你跑过来跟我说什么?我就是个闲散亲王,不在朝为官。你没有听说过吗,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房成观,“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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