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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天下间竟有此逆天人物,实为他心腹大患!
霖川微微闭眼,神情不动波澜,“陛下大可放心,这几人只是一时脱力,天亮便可好转。我来此处并无恶意,陛下只要将小徒相交于我,这皇宫我自会离去。”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把皇宫看作何地?!”陆居临胸中气血翻涌,又正逢禁卫军带人赶到,无须指挥便结好阵形,密密麻麻朝霖川围去。
霖川只是一哂,这回连一指也懒得了,只见靠近他三丈之处似有一道无形墙壁,将所有人都拦在外头,进不去半分,有人引弓搭箭,箭羽触到这面无形墙壁也只是跌落。饶是禁卫军人数再多,也是丝毫无用。
他道:“陛下真龙之气,对我等其实大有威慑,这皇宫有百年龙气浸孕,非同小可,即便是我也不敢小视。我之所以坏了规矩出入皇宫,也只是情急之下为了小徒而贸然行事,还请陛下见谅,放了小徒。”
陆居临到了此刻,心中已是绝望,知道今日怕是留不住燕昭然了,只是手中温热实在不舍放开,漠然问道:“闻莳呢,他怎不来?拉来师父做帮手,自己却缩在后头,算什么男人!”
燕昭然也是一愣,连忙看向霖川,心中疑惑。
霖川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他与你之事被他父亲知道,一怒之下罚他的跪,不让他随我来此,到如今已经跪了四天。你大伯脾气如何你也知道,既然如此,我做师父的,来相救徒儿又有何不可?”
陆居临听到闻莳被罚跪,心中十分解气,拉着燕昭然朝霖川道:“好,你有本事,你就从朕的手里抢走他!莫要以为朕不懂你的弱点,朕皇族血脉可封存神妖之力,只要你染上一星半点,都离不开此地!”
他说罢,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纸,攥在手里。
原来他早防备霖川来此,便让上次布出阵法的道士用他的血画出一张防身符纸。一旦使用,混有他的血的雾气就会弥漫身旁方圆两丈,一旦霖川近身沾染上这些雾气,任他手段通天,也是无用。
霖川却轻轻摇头,“此等手段,又如何拦得住我?”他再一次缓缓扬起手,在空中画了个圈,陆居临连忙戒备,就要使用那张符纸!
下一刻,他眼一花,便看见霖川身边忽然多了个人,一身太监服饰,面容英俊身姿傲然,耳上还有他亲手戴上去的白玉铃铛,不是原本被他拉住的燕昭然又是谁?
陆居临倒吸一口气,连忙看向旁边,才发现那里站着一个木头假人,他手里握着的,分明是这假人的木头手!
“昭然——!”刹那间,永远失去的痛苦侵袭了他的心,陆居临情不自禁地大喊出来,死死地盯着霖川身边的燕昭然,良久良久,才惨然一笑。
燕昭然看他模样,嘴唇翕动了一下,还是没说话。
夜色被禁卫军的火把、太监们的灯笼还有冷宫的灯火映得明亮,可与圆月争辉。场上数千人都鸦雀无声,不敢有半点动静,都听着启国的皇帝轻声说话。
“朕今日见你睡着,忽有所感,于是告诉自己若你真能离去,那么一切都是天数,从此不再扰你的生活。”陆居临面色惨败,“如今看来,你与朕之间,当真是缘分已尽了。”
燕昭然脱身在即,也就不在意有些过往,见他如此,便想要出言安慰。陆居临却摆了摆手,不让他说话,自己继续道:“朕知道你想些什么。只怕事到如今,朕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心里还是以为朕对你并非真爱,只是得不到所以在意,是也不是?”
燕昭然愣住,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好不给回应。
“但这次你错了,朕并未当局者迷,很清楚心里想要的是什么。只是,朕的脾气,朕的骄傲,朕有太多太多做不到,才把你越推越远。呵,说这些到如今也是无用了,朕只是……不想让你带着对朕真心的误解,就这样离开。”
此时此刻,陆居临又脱去了方才的惨淡痴狂,神色温和如他从前千百次对燕昭然一般,微微一笑:“朕既然说了从此不再相扰,就说到做到。你离开以后,便可逍遥天地之间,再不为朕所累。你师父神通广大,想必能让你内力恢复如常,朕便不再多事了。”
“走罢!记得好好照顾自己,莫要让朕得知你过的不好。”
陆居临说完这番话,宛如要斩断一切一般,果决地转身离开。高公公早就赶到,此刻连忙安排众人退去,逐一登记姓名交待今夜之事不可多说,否则日后有谁漏嘴,一旦查出就要斩首。
很快,刚才还挤得满满当当的冷宫庭院里就走光了人,只剩霖川和燕昭然两个,竟是谁也不来搭理了。
燕昭然有些恍惚,望着门口出神。霖川也不催他,普通平凡的面容始终平静无波,似乎不会为任何事而动容。
半晌,燕昭然才开口:“师父,我们走罢。师兄此刻还在罚跪,我要赶回去给他求情……”
霖川应声,执起他的手。
十年居于此城,早晚进得此宫,每日见得此人。
而这一切,都要别过,从此只是记忆里晶莹的一点烟砂。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春光如此可爱,令人爱惜得想要将之留下,可是又有谁能真正挽住时光,令其不动?
该走的,都会走,谁也不能强留。
数百里外,拖雷郡,淮安城。
淮安城的刺绣闻名天下,坊间绣娘技艺之高超,神鬼莫及。这座城数百年来从未染过战火,可说是是天下最为平静安逸之地。
闻莳和燕昭然从前的家,便在淮安城外南边一座山上,乃是夷则山脉的支脉。
山上一座小园,其中点缀数栋精巧楼阁,假山草木,布置得快赶上麒麟郡长安郡那些有名的园林了。地方虽然不大,却移步换景,变化无穷,立在这罕有人至的山间,实在有些可惜。
当然,这座园林的主人,是丝毫不觉得可惜的。
此刻,园林中一座小楼门口,闻莳端正身姿,稳稳地跪在台阶前。他在此已跪了四天四夜,双膝都已麻木,神情却并无半分萎靡,只流露出些许的焦急忧心。
他的父亲闻道对他知根知底,知道跪四天对他而言并无大碍,于是这几日都待在楼里,根本没出来看他一眼。
忽然,他身后平地空气一阵波动,一个青衫男子挽着一个人凭空出现,施施然往前踏了一步。
燕昭然被霖川往前拉了一步,就再也不能动弹一下,眼里心里,都只有眼前那个跪在地上的背影。
“师兄……”
闻莳缓缓回头,两人视线一旦相触,便分不开一般痴痴地看着对方。夜色纵然重重阻隔,想要让这一对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又如何能得逞?
燕昭然情不自禁往前踏了一步,松开霖川师父的手,忽然慢慢绽开笑颜。往日一切疲惫,都似乎在此刻烟消云散,黎明即将到来,旭日的微光已从天边奔来,洒在林梢叶间。
“师兄——”
第四十章 还家
闻莳转头看着他,想要站起身奔过去将他搂在怀里,却因为跪了太久而差点摔了个踉跄。燕昭然激动得简直要飞起来,赶紧跑过去抱住闻莳,把头搁在他肩膀上蹭了又蹭,像一只撒娇的小狗。
手臂下的触感是真实的,胸前还能感觉到对方激烈的心跳。燕昭然被相见的喜悦冲昏了头脑,都有些晕乎了。
闻莳的手揽在他腰上,抱了恨不得盏茶时间才稍微松了松手,把燕昭然的脑袋扳到面前,在他唇上吻了又吻,连句话也不给讲。
霖川站在不远处笑着摇了摇头,不打算在此做个惹人厌的看客,倏忽便消失在庭院,转而出现在小楼的某个房间。
燕昭然的父亲燕非正扒在三楼的窗栏边,偷偷摸摸地往下看自家两个小孩的拥吻,看了一会儿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赶紧关上窗不敢看了。
他一转身就看见霖川凭空出现在桌旁,也不惊讶,摸了摸手臂苦着脸道:“我还以为他们一见面肯定有许多话要说,怎么却半句话没有,腻腻歪歪的肉麻死我了。”
桌旁坐着一个和闻莳有些相像,但沉稳严肃多了的男人,正是闻莳的父亲闻道。他瞥了一眼燕非,没说什么,站起身来朝霖川施了一礼:“多谢你救出昭然,我们家又给你添麻烦了。”
霖川摆手道:“此事不过举手之劳,何况昭然也是我徒弟,何来麻烦一说?闻兄如此,倒令我惶然了。”
燕非笑着坐回闻道身边,给霖川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好了好了,多年的朋友就不说什么谢不谢了。难得你来我们家一次,定要住上几天,指点指点我们才好。”
霖川也不推辞,点点头接过茶慢慢啜饮。
燕非又问闻道:“你让阿莳跪了四天也够了吧,不如我下去叫他们俩上来?”
闻道摇了摇头:“不急,等他们腻歪完了,自会一起来向我求情。”
燕非见自己的请求得不到准许,瞪了瞪闻道,忧怨道:“你就是这样冷冰冰的,连我说要把昭然叫回家你也不准。我们父子都十年没见了,你还不许我急一急吗?”
闻道对他的话全部当作没听到,径自端起一杯茶品了起来。燕非被他奴役多年,也不敢反抗,等了一会儿也只好无奈道:“他们俩还没亲热完?怎么还不上楼……”
楼下,燕昭然跪在闻莳旁边被他吻了个晕头转向,好半天才被放开,已经是软的趴在闻莳怀里直喘气。
闻莳捧着他的脸,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十分无语:“你在宫里做些什么,怎么穿成这样?”
燕昭然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深蓝色的太监服,有点脸红,赶紧站了起来转移话题:“大伯在楼上吧?我们上去求求情,他不会一直让你跪下去的……”
闻莳也有点脸红,觉得跪麻了腿这种事实在丢了面子:“……我站不起来,你扶我到台阶上坐会儿。”
燕昭然难得见他窘迫,连忙别开脸去偷笑,然后才扶起闻莳,搀着他站起来,两人并肩在台阶上坐好,闻莳揉着膝盖,慢慢地伸腿活动。
两个人都有许多话想说,又不知从何提起,竟然一时沉默了。
天慢慢亮了起来,即使这么沉默着,燕昭然心情都是说不出的畅快。他小时候见闻莳被罚跪太多次,自己也跪过,因此不觉得这次闻莳罚跪是个多大的事,只是有点心疼。
到这时燕昭然的心情才平静了些。他转头仔细打量闻莳,下意识想要再确认一次眼前这人是不是真的,却在目光触及闻莳的腰间时惊了惊。
闻莳顺着他目光看过来,眯着眼一笑,伸手去勾燕昭然的下巴:“还记得罢?这还是上次在你府里比剑,我把你逼到池塘里时从你身上拽下来的腰带。”
素色绣着回字型纹路的腰带,倒是什么衣服都能配。
燕昭然有点发窘:“你怎么还留着这个?还系在自己身上……”
闻莳深深看着他,轻描淡写道:“我回了一趟你的将军府,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的,穿衣服的时候想你,就顺手拿来系上,有什么稀奇?”
燕昭然不由想象闻莳怀着收拾遗物的心情,去那个空荡荡将军府翻到旧物时的场景。那感觉想想都心酸,一时间红了眼眶。
闻莳拿拇指在他眼角轻轻一抹,软言安慰:“傻瓜,我回雪朝的时候,有八分把握你并没有死,没你以为的那么惨,别想多了,嗯?”
燕昭然听他这哄小孩的语气,明明该羞恼的,心里却蠢到不行的觉得甜蜜,轻轻“嗯”了一声。
闻莳难得这么温柔地说完,却又忽然黑了脸色,摸着燕昭然脸颊的手也转到耳朵上拧了拧:“还有许多事,等见完父亲再和你说,你也必须把在宫里的事都招出来,不许隐瞒!说你傻还真是傻,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能被人暗算了,要是那狗皇帝欺负你傻对你做了什么,我就不要你了!”
燕昭然傻了……等等,什么“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能被人暗算了”,那只能证明闻莳他自己没那个实力把人守好!还有,陆居临欺负他,难道责任还要他来背?
还说什么“不要你了”,好吧,看谁能不要谁!
燕昭然被闻莳这话勾起了怒火,刚想驳斥一番,腰上就一紧,整个人再次被闻莳密密地抱在怀里,头发上落下了数个温柔缱绻的亲吻。
“算了……你这傻瓜能回到我怀里,我还有什么好计较的?”闻莳咬了咬他的耳朵,“以后把自己看紧点,要再丢了,我可真要疯了。”
两句软话一出,再多的怒火也熄了。燕昭然被闻莳当作布偶一样抱了又抱亲了又亲,连天上太阳都被肉麻得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