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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修儒到监中,把各项事务一一分派妥当。除了几名当值的,余者皆放假三日。
因想着云娃等他逛园子玩儿,便急匆匆的往回赶。
谁知才出印绶监没多远,耳畔便传来一阵马挂鸾铃之声。云修儒只是纳闷儿,这禁苑之中,哪里来的这许多的马匹?又是什么人,胆大包天,竟在这里纵马狂奔。
正打算回头看个究竟,领头儿的马如一团黑云般卷过来。
云修儒听得一片惊呼之声,自觉腾云驾雾一般。待脚落实地,惊魂未定的睁眼看时,一张温润儒雅的面孔,近在咫尺。
魏允之低声道:“云掌印受惊了。”云修儒不认得他,慌忙挣开他的怀抱,倒退数步,抚着胸口喘息不止。
后面的人都赶了上来。
中兴帝脸色惨白的骑在马上。双手死死的握着缰绳,浑身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廉松风拍马上前,低语道:“陛下,云掌印无碍了。”中兴帝久久的注视着云修儒,心跳得连自己都能听见。
魏允之伸手,拍了云修儒一下道:“云掌印,可是伤到哪里了?” 云修儒稍微缓和了些。抬头一看,见自己周围立着十几匹高头骏马。中兴帝端坐与马上,眼中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云修儒快步上前,跪伏于地道:“奴婢惊了圣驾,死罪死罪。”中兴帝看了他一会儿方道:“可有伤到哪里?”云修儒道:“不敢劳陛下动问,奴婢贱体无碍。”中兴帝示意他平身,看了一眼魏允之道:“方才多亏宝麟亲王救你,还不上前谢过。”
云修儒来在魏允之面前,正要行大礼,却被他双手托住道:“云掌印快休如此。原是你险险被马撞到,怎的到叫你跪来跪去的。”云修儒见他人物清俊,言语委婉。忽想起那日百圣殿上,为自己解围的,依稀便是此人。心中不由得对他有了几分好感,含笑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魏允之望着他的笑颜,只觉身边犹如百花齐放。明晃晃的,直映到心里。方才还端庄的面容,这一刻险些原形毕露。
此时,忽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道:“王爷,此一位乃是何人?”云修儒回身望去。只见一匹似马非马的东西,立在自己身后。
只见它比旁边的马高大数倍。浑身犹如泼墨,四蹄却是雪白无暇,海碗一般宽大。额头之上竟生出一只角来,尖锐无比。马上端坐一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女子,作番装打扮。虽不是冰肌雪肤,难得娇憨可人。眉宇间竟有一丝英气,却是宫中女子没有的。不过,那女子的红石榴裙委实的有些耀眼,云修儒微微的侧了侧头。
魏允之道:“他是印绶监掌印,云修儒。云掌印,这位是波利国的丹纱公主。”又侧身指着中兴帝身边,二十来岁,长的一副娃娃脸的年轻人道:“这位便是波利二王子,百里安平殿下。”云修儒一一上前拜见。
百里兄妹心中甚是诧异。实在是不明白,以这个人的身份,怎会得天子并亲王如此另眼相看?百里安平的眼珠儿转了转,又仔细的把云修儒打量一番,似乎猜到了什么,但不敢确定。
中兴帝道:“即来了,便随朕去内校场吧。”云修儒一听,为难的道:“回陛下,奴婢不会骑马。”话音未落,丹纱公主在一旁,纵声大笑起来,一面道:“在我国,无论男女,就连六七岁的孩子也会骑马。云公公,你怎么便不会了?”云修儒听她话好不惭愧,顿时羞红了脸,低了头不作声。
中兴帝碍于身份,不便出面相助。魏允之却不顾那套,走到云修儒身边道:“公主,你方才说的是你国风俗。你国民众,皆是从小在马背之上生长,对你们来说,会骑马自然是无足道哉。”又朝她拱拱手道:“敢问公主,你可会针织女红?”这句话,正捅在丹纱的肺管子上。
想她自幼只喜刀枪棍棒,不得片刻清静,何曾坐下来,斯斯文文的描花绣草过?如今,被人抓着痛处,当众质问,真是情何以堪。他怎么可以为个奴才,当中难为自己?
想到这儿,竖起两只眼,叫嚷道:“你怎的知道我不会?”魏允之见她气得这般,颇有些后悔。想她一个小女孩子,自己做他父亲都够了,何必与她计较了。
当下含笑道:“公主莫恼,是孤言语不周,望公主海涵。”丹纱见他此刻,对自己笑脸相向,心中暗道:“这个王爷变脸比翻书都快。”哼了一声,掉转脸去不睬他。
云修儒上前施礼道:“公主请息怒,都是奴婢之过。”丹纱瞪了他一眼道:“本来就是你之过!”云修儒直起身,望着这个骄傲的小姑娘,微笑道:“公主方才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委实不妥。”丹纱不明其意,皱着眉,望着他兄长道:“二王兄,他说什么了?”
百里安平似乎已经看出了端倪,对妹子道:“你休要在此胡闹!”又对中兴帝拱手道:“舍妹自小被我母后娇宠惯了,陛下与亲王莫要见怪才好。”中兴帝笑道:“小孩子家,到说的是实情呢。”百里丹纱在马上笑道:“陛下总算说了句公道话。”又将魏允之瞥了两眼道:“不像你,哼!”魏允之莫奈何的摇摇头,暗暗骂道:“妈的,亏了你老子娘搞得快,要你投胎做了老子的女儿,老子拍不死你!”
低了头,在云修儒耳边儿低语道:“休要同这种没家教的,小丫头儿一般见识。”云修儒也低声回道:“奴婢原也笨了些。”魏允之道:“我来教你。”云修儒微笑着,连说两声不敢。
中兴帝见他二人在那里卿卿我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重重的咳了一声道:“廉松风,你与他同乘一骑。”廉松风忙跳下马来,对云修儒道:“云掌印,请到这边来。”云修儒见他在此,想到方才那一幕被他看去,神情越发不自在起来。勉强上前,眼睛却不敢正视与他,拱手道:“有劳廉首领。”廉松风已听汲庆祥说过那日之事,也觉尴尬,偏又不能言明。道了声小心,双手扶住云修儒的腰,轻轻往上一提,将他稳稳的放在马鞍之上,自己飞身跃起,在他身后坐好。
魏允之上马道:“云掌印初次骑马,松风小心些。”廉松风在马上微笑点头。
中兴帝冷冷的道:“啰嗦些什么,还不头前带路。”魏允之应了声是,就要拍马上前。岂料,那马儿见那匹独角马未动,竟是不敢越前。魏允之连抽了两鞭子,那马在原地转着圈儿的嘶鸣,只是不走。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若不是看见云修儒担忧的眼神,早就出口成“脏”了。
百里丹纱得意至极,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马,望着魏允之道:“你在后面指路,跟我来。”说罢,拍马往前去了。魏允之道:“错了,往左侧走。”忽想起云修儒,怕他受不了颠簸,在后面扯着嗓子喊道:“公主,你那是匹宝马,跑慢些,后面的方能跟得上呢。”百里丹纱听他夸自己的马,不由心中一阵欢喜,慢慢的收了收缰绳。饶是这般,众人还是没慢多少。
魏允之回头看时,见云修儒紧蹙了眉,手捂着胸口,极力的忍耐着,强烈的颠簸所带来的不适感。他心里把波利王夫妇,从头到脚的问候了个遍。
廉松风也不见得好受到哪儿去。
他虽心如止水,对情爱之事早已断绝。奈何,怀中之人是云修儒。容貌自不必说了,这一生的骨肉,纤细绵软,靠在谁怀里,谁不心猿意马?更何况,他身份又是这等的不一般。
本想与他保持些距离,怎奈,马上颠簸,如何避免得了?渐渐的,连头也靠在了自己肩上。
知道他颠地辛苦,只得在他耳边道:“云掌印可要歇一歇?”云修儒此刻哪敢回他的话,只怕一张嘴就吐了。勉强摇了摇头。
又行了一盏茶的功夫儿,方来到内校场。
廉松风渐渐落于人后,驾住了马。低头看云修儒,抓紧了胸前的衣服,轻声问道:“你可是想吐吗?”云修儒点点头。廉松风翻身下马,云修儒失去了支撑,身子往后便倒。亏得廉松风手快,一把接住,把他抱了下来。
云修儒在忍不住了,背过身去大吐起来。廉松风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直至把胃里的东西都倒空了,他才觉得稍好些。
魏允之把马扔给侍从,自己快步朝他们走过来。
云修儒见他走近,忙低低的叫了声王爷。魏允之看了看他的脸色道:“吐了吗?”云修儒点点头道:“奴婢这会子已无碍了。王爷快过去吧。”魏允之道:“松风,你好好的看着他。等孤去挫挫那小……小公主的锐气。”说罢,又深深的望了云修儒一眼,转身去了。廉松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眉头渐渐皱起。
云修儒略坐了一会儿,慢慢扶着树干立起身道:“廉首领,我们过去吧。”廉松风见他摇摇摆摆的,有些站不稳。暗自叹口气,上前挽了他的手臂。云修儒待要挣扎,却听他轻声道:“好好儿的走吧。”没来由的,他只觉鼻子一阵发酸,越发的不敢拿眼看廉松风了。
校场内,魏允之已骑在了独角马的身上。那马岂容外人沾身,这会儿,竟像疯了一般,狂躁的跳跃,扭动着庞大的身躯,想把那个讨厌的家伙给扔下去,然后一蹄子踩死。
魏允之死死的抓住缰绳,两脚紧夹了马腹,全身都贴在马背之上,任它怎么翻腾,竟是纹丝不动。那马想是急了,绕着校场疯跑起来。众人只见一团黑雾,在那里左突右冲。
在场的十几匹马,都不安的刨地嘶鸣。
百里丹纱心都快跳出来,急的在那里跺脚大叫道:“乌珠,快停下来!王爷,别再跑了,那马我送与你了。”又拉了她王兄的手道:“你快想办法让它停下来!”百里安平额上已见了汗。他心里明白,这要是真出了事儿,自己同妹子便休想回国了。
扭头望了一眼中兴帝,见他双眼紧随着独角马移动。背在身后的手,拳头握的关节都发白了。
云修儒几曾见过如此场面。眼睛盯着那团狂卷的黑烟,身子不自觉的,向廉松风靠过去。手也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袖。廉松风似乎有所察觉,慢慢的往旁让了一步。
百里安平实在稳不住了,对中兴帝道:“陛下,还是把这马射杀了吧?”百里丹纱一听,大哭起来,扯着兄长的衣袖道:“你别杀它,它是我养大的呢!想想其他的法子吧?”百里安平面带怒容的;甩开她的手道:“你还有脸在此哭闹?若非你争强好胜,怎么会……”话未讲完,却被中兴帝以眼神止住。
又过得一炷香的功夫儿,乌珠渐渐的放慢了步伐,众人的心,也随之放松下来。
魏允之喘着粗气骂道:“我操你爷爷的,你这畜生,敢在孤面前倔强,妈妈的,老子他妈的拍死你!”说罢,抡圆了一拳砸在乌珠硕大的脑袋上。那马吃疼,甩了一下头,朝天大声嘶鸣。吼声如龙吟虎啸一般,震得在场的人忙不迭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各自的坐骑尽都四散逃开。
乌珠狂跳了两下,猛地打地上立起了身子。魏允之一个没抓稳,直直的跌了下去。眼看就要以头抢地,却见他临危不乱,腰间一用力,竟腾了起来,在空中一翻,稳稳的落在地上。
众人方要喝彩,乌珠转回身来,将角对准魏允之,猛冲过来。
魏允之一句“他妈的”尚未喊出口,只听一人叫道:“王爷且到一边休息,将这畜生交与奴婢处置!”话至人到,廉松风挡在了他身前。
魏允之退到了一边,擦了把脸上的汗。百里丹纱急急的跑到他跟前儿,一面打量一面道:“王爷,你还好吧?”魏允之正在骂乌珠的祖宗,偏偏它的主人,就在身边呱噪不休,还不长眼的问他好不好?他自诩儒雅,狠咽了一口唾沫,含笑道:“多谢公主关心,孤还好。”暗道:“好你妈个鸟!臭丫头,你那匹死马让老子出乖露丑,还是当着……”
一想到云修儒,魏允之便转身四下寻找。却见他孤零零的立在不远处,神情紧张的盯着这边看。他朝百里丹纱拱了拱手,说了声少陪,便往云修儒处而来。百里丹纱有着自己的矜持,咬着红唇不肯追去。
云修儒见魏允之过来,躬身道:“王爷受惊了,可有伤到哪里不曾?”魏允之含羞带愧的道:“伤到不曾伤到。只是今日这人却丢大了,到叫云掌印见笑了。”云修儒后退一步道:“王爷何出此言?叫奴婢怎么受得起?”魏允之方要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