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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过我听说尹大人对你可是挺上心的，你打算怎么撇开他？”
“别说我，你还不是被赵铉吃得死死的，我那个尹哲钺虽然看上去不冷不热，心地可不坏。”
“坏不坏岂是你看得到的？”
“我不知道，最起码，他没有强迫过我。”
“是吗？”沈叶眼中一黯，转瞬间又换上笑脸道：“是吗？那倒是难得，如果真的对你真心，不妨认真考虑下。”
“我也不知道，想他们做什么来我们好好喝酒！”
那天晚上洛澜喝得烂醉，连沈叶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晓，模模糊糊间听见沈叶一直在自己耳旁叨叨，沈叶一晚上说的话比他几年说得话都多，沈叶谈笑着跟他一起去学堂时候做得那些趣事，怎么跟师傅作对，怎么被苏老一起惩罚，说到洛澜都迷糊快睡着了还在说，说赵铉其实人不错，对他凶了点却也是死心塌地的好，要是生在百姓家，跟赵铉一起过日子也算是很惬意的，等等等等等。
第二日醒来已经接近晌午，宿醉后脑袋有些疼，洛澜揉着太阳穴想去桌子上倒杯水，却发现桌子上多出了一块玉佩，上边雕着青竹，是沈叶的从小就配在身上的，这家伙怕是昨天晚上喝多了，把玉佩落下了，呆会过去还给他。
回到家里洛澜有些无聊，一路车马劳顿，他现在浑身都还是酸疼，小洛洛跟着南凌先去尹哲钺府上了，这是尹大人大方面的决定。
突然没有尹哲钺在眼前晃荡，怎么有那么点不习惯了呢？要不去户部看看，打定主意，洛澜换上官袍就要出门，却被老管家拦了下来，老管家笑眯眯道：
“少爷，刚才尹大人派人来过了，说是今天让你好好休息，但是明天早朝您一定得去参加，说是皇上身体好转，大臣们明天都要去为皇上祈福呢。”
洛澜想想也是，就不再坚持，回房间休息着去了。
第二天清晨，下起了大雾，看不清三尺远的前方。
若干年后再想起那个早晨，依旧有种噬骨的寒冷。
洛澜很奇怪自己竟然那么早就醒来了，以往都是得老管家过来叫他的，洗漱穿戴整齐，想起来要把沈叶的玉佩带上还给他的。
皇上坐在高高的皇位上，大概是阴天的缘故，平日里金灿灿的宝座，今日分外黯淡，洛澜想起来遇到的疯子，再看看已经迟暮的皇帝，恨不起来了，再说，自己的父亲根本就没有恨皇帝。
皇上用苍老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布置一项项政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大家都明白，今天或许就是一槌定音的时刻。洛澜悄悄看着肃穆站立着的大臣们，突然有些想笑，有点像看一场戏，你方唱罢我登场，大家都图个什么，不累吗？
从后面能看见站在最前面的苏老，后颈上能看见密密麻麻的褶子，他低垂着头，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洛澜想，要是皇上真的废掉太子，改立赵铉，苏老该怎么办。
洛澜又瞄向站在一旁的太子跟赵铉。洛澜跟太子接触不多，但是他相信父亲都赞许的人应该错不了，至于赵铉，那个人的心思太阴狠了些，若是战火硝烟的年代或许是个难得的开国皇帝，只是处在治世，他的戾气过重了。
对了沈叶呢？洛澜稍微伸长脖子，瞅见了沈叶，依旧是挺直的腰板，下了朝叫住他跟他一起去趟琅玉那里好了，这家伙昨儿怎么不告而别呢。
洛澜底下头想着待会该去琅玉那里弄点什么好吃的，想着想着就是觉得自己被人盯住了似的，不满地抬头，果然就看见尹哲钺正往这边看呢，洛澜白他一眼，尹大人好脾气的笑笑。
皇上什么都没有宣布，底下大臣们有的长长舒了一口气，有的失望的摇头。
就在皇上被太监搀扶着准备起身退朝的时候，安静的朝堂上突然听见有人清脆的喊道：
“皇上，臣有要事要上奏。”
这个声音洛澜很熟悉，就在前天晚上，沈叶还用他清清朗朗的声音念叨了一个晚上，今天却突然出现在朝堂上，洛澜的心越跳越快，他不知道沈叶有什么要上奏，只是听见沈叶平稳的声音和他没有生气的脸色，心里的不安愈发凝重。
老皇帝没想到有人要还有事要奏，不耐的挥挥手，示意散朝，沈叶，却直直地跪下，抬起来，坚持道：
“皇上，此事关乎国家安危。臣要弹劾平亲王赵铉。”
朝堂愈发肃穆，骇然。
谁不知道沈叶是赵铉的人，连皇帝都知道，赵铉紧锁着眉头看跪在地上的人，一双拳头攥碎了骨头。
老皇帝撇了一眼赵铉，忽然又坐□子，用他疲倦而威严道：
“讲！”
沈叶叩首谢恩，拿出一份奏折，就那样跪着，开始一条一条的宣读，声音还是平稳，干脆，仿佛在诉说着一件跟自己好不相干的事情。
洛澜在那之后曾经做过很多关于沈叶的梦，其中出现最多的是跪在地上的沈叶手捧着奏折缓缓念道：
“平亲王赵铉，结党营私，私取贿赂……”
“伪造证据，污蔑太子殿下……”
“残害忠良，杀人灭口……”
“私铸武器……私制龙袍……”
“……臣沈叶，出身世家，入朝为官十载，自以为无愧于皇朝，无愧于先人，孰料平亲王赵铉荒淫无度，困臣于王府，以亲友相胁，养为禁脔，日日逼迫行苟且之事……”
念道次，朝堂上愈发寂静，突然听见抽剑之声，却见赵铉提着宝剑要冲向沈叶，侍卫将其制住，在皇上眼里，这却是明白着的恼羞成怒。
沈叶已经念完，看向在那里挣扎的赵铉，依旧是平淡的眼神，然后沈叶向皇帝磕头，站起身来，向外走去，等到跨过了门槛，复又转过身来，跪在了那里，朗声道：
“在朝堂上见血是诛杀九族的重罪，不过……立储关系到国家太平安危，安亲王赵逸早失民心，还请皇上三思。”
沈叶叩头，又直起身子，笔直的腰板，又道：
“臣，死谏！”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照散了雾气，淡淡地洒在沈叶身上，微微发亮，洛澜还在想沈叶的“死谏”是什么意思，眼前的人已经喷出一口血，身子歪倒在了地上。
接着是赵铉的嘶喊，老皇帝颤抖的身体，众臣的喧嚣。
洛澜很想冲过去，可是心里很怕，他听见老太监用又尖又细的嗓子扯道：
“皇上！皇上！沈大人去了！沈大人服毒了！”
沈叶单薄的身子被一圈人围住，洛澜明明很想冲过去拨开那些讨厌的人，想抱着沈叶离开这里，可是，却像被定住一般，一步都挪不了，连呼吸都滞了。
有人站在他背后，将他揽进怀里，一只温暖的手抚上来，捂住了他的眼睛。
25
25、第二十五章 。。。
沈叶的死谏让很多事情有了转机，比如，赵铉被发配南疆，永世不得进京，比如老皇帝临走前，终于将皇位传给了太子，比如，新皇帝忌讳苏老势力过大，责令他高老还乡。
一切看似尘埃落定了。
洛澜回来生了一场大病，等能下床了，他带着一壶酒，捎上点纸钱，去了沈叶的墓地。
洛澜坐在沈叶边上，一边斟酒一边自言自语道：
“我就说你那天怎么突然找我喝酒，还喝得那么高兴，说了那么多话。小叶子，你说实话，你根本就不想死吧，不然哪里来的那么多话，跟说不够似的。”
洛澜一边抹眼泪一边笑着道：
“你小子也真够狠的，你没见着赵铉那天那个疯样，我都觉得他是恨不得要把你碎尸万段了！不过，他抱着你哭得还真凶，我噩梦里都还是他的哭号呢。”
“你说到底是谁害了你呢？”
“你也真没福气。要你命的人只把你当棋子，真正对你好的人却彻底被你舍弃了。”
“沈叶啊，咱下辈子别这么活着了，真没劲……咱啊，就在乡下种地，娶个看得过去的老婆，生一大群娃，晚上呆在屋里喝点小酒，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还把块破玉留给我，你以为我稀罕啊，我才不稀罕。”
“还说要跟我一起辞官去看林大哥，你哄小孩呢？没一句实话！”
洛澜边哭边给沈叶烧纸钱，喃喃道：
“你去了那边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经常给你送点钱过去的，使劲花，别委屈着自己，你这块玉，我给你收着，你就好好等着我去给你送去吧。”
“对了，琅玉让我告诉你，他说，我们都不在他身边怪没有意思的，他把楼里姑娘都送走了，跟那个闲散王爷去漠北了，说可以很久才能回来看你，说不好都不会回来了。”
洛澜大清早就去陪沈叶了，在那里一直带到日落，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现在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阴阳两隔，触摸不到。
一扑清骨落了尘。
洛澜回到家，老管家神色紧张地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见到洛澜，赶紧趴在洛澜耳朵上低语道：“少爷，皇上过来了！”
也就是曾经的太子，洛澜木然的点头，进了正堂，洛澜叩首，道：
“草民见过皇上。”
年轻的皇上道：“你抬起头来，给朕瞧瞧。”
洛澜压抑住反感，仰起头来。
皇上轻笑，道：“你与你爹爹倒是真的有几分相似，不过到底不如他。”
洛澜底下头，道：“不知皇上深夜来访……”
“你去看沈大人了吧。”皇上打断他道。
“是。”
“是不是觉得沈大人死的不值。”
洛澜沉默，皇上道：
“朕本只是让沈叶弹劾赵铉的，是沈叶自己选择的这种方式。”
“知道为什么先皇一直想废掉我吗？”
“因为当年朕跟你父亲走得太近。很可笑的理由是不是？说起来先皇也是够可怜的。”
“你想重新做官的话，现在可以直说，官职随便你挑。”
洛澜摇头。
皇上站起来，道：
“你可知道尹哲钺现在在何处？”
“臣不知。”
“朕觉得奇怪，本来朕得到消息，赵铉本应跟尹哲钺里应外合起叛变的，可尹哲钺却突然消失了，你说怪不怪。”
“不过这样也好，听说赵铉疯了，天天叫沈叶的名字，不如朕将他赐死好了，让他图个干净。”
“你起来吧，朕要回宫了。”
洛澜起身作揖，皇帝走到门口又扭过头来，道：
“朕，今日来，只是有点想念你父亲。朕当年答应过他，要做个好皇帝。”
皇上说完，离开。
洛澜不知道皇帝的话有几分是可信的，但是彻心彻骨的冷，自己怕是该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可是舍不得离沈叶太远，还有，怕某些人回来找不到自己。
关于尹哲钺，在宫廷变故之后成为了大家忌讳提到的名字，谁都知道他是赵铉这边的党羽，更何况他手里还有京城的重兵，如今赵铉倒了，成为皇上的太子当然要拿尹哲钺开刀，而按他尹大人历来的个性，怎么会束手就擒。
但是众人想象中的血雨腥风没有来到，平静的出奇，尹府上下一夜间半空，洛澜只记得当天在朝堂上尹哲钺用温热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趴在耳边轻声道：
“别怕，我在。”
而后自己一病不起，几天几夜的昏睡，病好的时候已经得不到尹哲钺的消息，同时消失的还有贞潇洒、南凌、小洛洛。
好像上天跟他开了个玩笑，父亲离开时，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直到苏老将他领走，然后身边多了些朋友，沈叶，林然，琅玉，冬玥，然后出现了尹哲钺，小洛，南凌，贞潇洒。
再然后，大家都消失了，还是只剩下了自己。
皇上还想惦记上了洛澜，三天两头的派人给洛澜送些礼品，还约洛澜进宫赏花赏草，多次征求洛澜意见要赐他官职，洛澜知道，这京城自己怕是呆不下去了，于是洛澜再次进宫的时候，跪在皇上面前道：
“臣请皇上赐死。”
皇帝长叹，道：“你到底还是有些像你父亲的。罢了，走吧。”
回家遣散了一干仆人，散尽了家里的余钱，最后还剩下一些，洛澜将老管家找过来，恭恭敬敬给老管家作揖，道：“这些年您跟我受苦了。”
老管家老泪纵横，噗通跪下，道：
“少爷，老爷对小的恩重如山，说句犯上的话……我看着少爷长大的……把少爷当作自己儿子一般……少爷走到哪里我自然跟到哪里。”
洛澜没有再劝，老管家也是孤苦一人，倒不如两人做个伴。
至于去哪儿，继续西去入蜀，走之前没有走完的路吧。
临行前，洛澜又去看了看沈叶，跟他道别。
上路的时候老管家问道：“少爷，万一尹大人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洛澜不满，道：“管他那个就知道自己逃命的小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