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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晋的扇尖依旧抵在额头上,好似仍在思考,对陈德的问话却是不理。
周遭饱含恨意与杀意的目光教白泓澜心气不顺已久,这会儿又见自家教主还有心思在这里卖关子,不禁心生不耐,随口便道:“买的!”
龙啸心里好笑面上却不露,心想小泓澜的脾气,还真是可爱得紧。
众人哪肯相信,纷纷都喊起“胡说”来。童晋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你们不信我可以,却不能不信我的这位白大护法,他唯一的不足,便是不会说谎了。”
四大护法中除去白泓澜,另外三人都是忍俊不禁;白泓澜不好发作,只得在心里暗骂自家教主没个正经。
郑兴冷哼一声,“从谁手中买的?”
“这种小事我哪记得。”回身看向云翔,“那二人叫什么来着?”
郑兴见他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傲慢无礼至极,自是气闷非常,因着自己一派之主的身份才没有当场发作。他忍得他门下弟子却忍不得,郑兴身后有人高声斥道:“魔头,休得对我掌门无礼!”
一张原本含笑的面孔陡然凌厉了起来,童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那人。那人竟被他凛冽的气势所摄,向后退了半步,再不敢做声。片刻之后,童晋重又弯起嘴角,眼神也和缓了下来,人又变得懒散随意,好似刚刚那个不是他一样。
云翔此时才应道:“回教主,是周贵和彭双。”
众人又纷纷议论起来,都说没听过这两人,想必是童晋和他那四大护法胡诌出来糊弄人的,有人于是又追问道:“那不知童教主是花了多少银子才买来了这把旷世宝剑?”
童晋将纸扇啪的一声击在掌心,“这个我记得!”张开手掌晃了晃,“五十两。”
“开什么玩笑,”后方已有人不耐了起来,“五十两?不是摆明了戏弄我们么!”
“戏弄你们?”童晋回过身来面对众人,一脸的不屑,“我可没有闲到那么无聊。我说的话句句属实,你们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既是如此,这剑值多少银子姑且不论,”郑兴的声音透着隐隐杀意,“还请句句属实的童教主明白地告诉老夫,我儿子可是死在童教主剑下?”
相比郑兴的严肃,童晋越发显得轻松,“我告诉你你还不是不信,你们要是肯信我,我又何须费这许多口舌?”
“这么说童教主是否认杀人一事了?”陈德不知何时已来到童晋身边,“我徒儿并非童教主所杀?”
童晋轻轻笑了笑,“我杀人还用得着剑么?”
青江派与金鼎堡弟子怎受得他如此激法,纷纷气极乱骂。童晋却不着恼,眼中含笑地望向台上的景暮夕。
景暮夕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明白他了,怎么会有人被虎视眈眈地盯紧了一举一动,却反似午后在自家院中喝杯凉茶那般闲适处之的?
方正道此时上前一步挡在景暮夕面前,“杀人的事咱们不妨稍后再谈,现下请童教主先将这竞天剑物归原主吧。”
“原主啊……”童晋状似苦恼地皱了皱眉,“这你可难倒我了。”
“童教主不是说了会把剑交出来么,”方正道鄙夷地翻了翻眼睛,“难道童教主要在众位英雄豪杰面前出尔反尔?”
“方门主误会了。”童晋扇尖点了点那方木盒子,“实在是在下不知道这原主是谁,而卖我剑的那二位仁兄也未告知在下啊。”
“童晋,你装什么傻!”眼看着景暮夕受辱,唐焕早已忍不住。
景暮夕也是不解地看着他,童晋明知这是自己祖传之物,又何出此言?
“童教主说笑了,”方正道又走回到景暮夕身边,指了指他道,“天下谁人不知,这竞天剑乃是景家所有。”
童晋点点头,“这若是小景要的那把剑,我自会给他,只可惜,这不是。”话音落时,扇骨啪地击在木盒之上,看似厚重的方木盒子竟然应声而碎,竞天剑倏然飞起,又稳稳地落在了童晋掌上。
郑兴与陈德不约而同地退后了一步,童晋不禁好笑,他们倒是怕自己怕得厉害。
方正道暗暗朝景暮夕使了个眼色,景暮夕会意,对童晋道:“把剑还给我。”
童晋疑惑地看了看他,“假的,你也要?”
“假的?”
“假的?”
“怎么会是假的?”
“骗人的吧!”
别说众人不信,就是童晋身后的四大护法也吃了一惊。景暮夕越发焦急了起来,上前一步道:“假的?怎么会?拿给我看!”
童晋毫不迟疑地抬手便将那把剑掷给了景暮夕,看得郑兴与陈德那些跃跃欲试的人一阵心痛。不舍之余又难免猜测,童晋怎地对这竞天剑半点执着也无,难道真是假的?
景暮夕接过竞天剑来细细瞧着,见其宽厚长短都与苏远峰的手记无异,剑身上所刻剑诀也似模似样,怎么看也看不出是假的,只得不解地望向童晋。
童晋将折扇插回腰间,抱起手臂懒懒地打了个呵欠,“这剑刚到我手上之时我也以为是真的,只不过后来不巧被我发现了一件事。”
方正道急忙上前几步紧紧盯着童晋,“什么事?”
童晋眨眨眼,“你怎么比这剑的主人还急?”
方正道这才觉出自己失态于人前,支吾道:“没……没有……”
童晋笑笑,好似全未放在心上,“诸位都知道竞天剑上的剑诀是如何来的吧?”
“是魔教第三任教主以内力刻上去的!”人群中有人应道。
“魔教魔教的没完没了,”白泓澜不悦地皱眉,“还道我们无礼,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又有礼到哪里去了?”
“小泓澜,”童晋摇了摇头,“君子要有容人之度。”
白泓澜眉头皱得更深,那你也不必在这么多人面前这般唤我吧……
童晋这话无疑是将对方说成了小人,那人心中火起却又不好发作,否则岂不是应了他的话,自己没有容人之度,真正做了小人。
“祖师镌此剑诀,乃是以内力行书法之道,”童晋好心地继续解释,“而这把剑,虽是顾及了它历经的年头让它显得古旧了一些,可惜刻痕终是太过完美无滞,宛若精雕细琢。”
经他这么一说,景暮夕才留意到,剑身上的痕迹与其称之为字,不如说是图案,恐怕是镌刻师傅一点点打磨出来的吧。
方正道不以为然地道:“这不过是童教主的一面之词,只怕难以叫人信服啊。”他一开口,门下弟子都跟着附和开来。
“御剑上者,常有开天辟地之势,斩山断水之能,神形互佐,心眼相通。”不理会周遭嘈杂,童晋悠悠吟诵出声。
众人虽静了下来,却不知他说的什么。景暮夕抚着剑身上的刻痕,讶然道:“这……这是竞天剑法……”
“应该是这几句是惊天剑法才对。”童晋自顾自地点点头,“嗯,这开篇不是假的,这般气魄可不是那些鸡鸣狗盗之辈仿得来的。”
“童教主,”郑兴听得云里雾里,“此话怎讲?”
“打个比方说,”童晋冲郑兴笑笑,“我是说打个比方,若郑掌门费尽心机害了八十几条人命才得了这无双剑法,会轻易示与旁人么?”
“你少血口喷人!”郑兴身后弟子怒道。
童晋无奈地叹口气,“都说是打个比方了。”
景暮夕握住剑柄,试了试轻重,问道:“你说这几句是竞天剑法,是什么意思?”
与景暮夕说话之时童晋的态度明显要好很多,“既然得到剑法之人舍不得,自己又写不出,就只好将原来的剑法改动之后再镌于剑上,我猜啊,若有一句是真便有三句是假。”
“那就是说,”景暮夕将剑背到身后,“真的竞天剑在造这把假剑的人手中?”
童晋赞许地点点头,“卖我剑那二人从何人手中得到这把假剑,真剑就在谁那里。”说完又有些失望地撇撇嘴,“不过依盗剑之人的手段来看,那二位仁兄多半是逃不过这一劫。”
“哼哼,”陈德冷笑出声,“童教主忘了还有一种可能。”
童晋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问剑大会 下
三十三·问剑大会下
“童教主刚刚所说的,自己不也同样办得到么。”陈德目光阴沉,“假剑既然出现在你手里,只怕童教主便要比旁人多担些嫌疑。”
“不错,”方正道接口道,“竞天剑是真是假姑且不论,你用这把剑伤人性命却是事实,若不解释明白些,莫怪我等不信任童教主。”
“你们信不信与我何干?”童晋冷笑,“若不是为了小景,我今日本不会到这里来。”
他说得那般自然,倒教在场众人一时不及反应。过得好一阵,叫骂声才纷纷传开来。陈德身后的莫与之眼里心里一片黯然,这人……他是魔教教主……他二人……果然是那种关系……
景暮夕面上却是挂不住,恼道:“童晋,你为何定要陷我于万劫不复之地?”
童晋心中也是无奈,心道小景你什么时候才能丢掉你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迂腐观念啊……正待开口答话,远处却忽然传来女子的笑声,片刻已至近前。
众人回头去看,就见十几名女子正以轻功朝望江台处来。当先一人身着红衫,看上去尚不过双十年华,姣好的眉目如星月相映,顾盼生姿。她引着身后一行绿衫女子提气直纵上望江台,身姿绰约,宛如仙子。
童晋摇头轻笑,这女子美则美矣,眼底却透着股狠凉,恐怕不好相与。
那女子唤人将一绿衫少女押上前来推倒在地,方正道怔了怔,方始上前问道:“今日江湖豪杰在此处举行问剑大会,姑娘可也是来赴会的?”
“正是。”女子声音脆美,“小女子对众位江湖前辈慕名已久,怎能错过了这问剑大会?”
方正道又打量了她一番,“敢问姑娘是何门何派?”
女子微微一笑,轻启薄唇,“融火宫俞月影。”
众人不禁大吃一惊,融火宫以毒着称,向来也为那些武林正道所不容。融火宫前任宫主俞思天为人处世很是特别,专喜“克毒”,天下一切毒物经他之手必可化解。平生与毒为伍,用毒手段天下无双,却从未听说过他毒害过什么人。前些年不知是何原因,俞思天突然将宫主之位传于独生爱女俞月影,从此隐居,不问世事。俞月影那时不过十二三岁年纪,江湖许多门派都想趁机灭了融火宫,却不想这女娃的脾气与他父亲大相径庭,小小年纪竟是心狠手辣,毒死了不少江湖人士。融火宫自此更是被武林正道所不齿,俞月影的名字一时响亮更胜其父当年。
“天下各路英雄,”童晋语气懒散,“何时与融火宫为伍了?”
此话一出,各大掌门面上都有些难看。这问剑大会的本意是要以正治邪,如今融火宫不请自来,倒给这些个名门正派出了难题。童晋既出此言,显是与融火宫不走一路;可融火宫若是站在己方这边,此次大会则更是名不正言不顺。
“童教主何故要欺负我这一介女流?”俞月影莲步轻移,眼波流转,“既然大家目的相同,小女子又为何不能来助助兴?”
这女子不简单,须得多防着些,童晋心里想着面上仍是无所谓地笑笑,“如此说来,俞宫主也是冲着在下来的了?”
“小女子早盼着能与各位武林同盟修好,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个机会,”俞月影看了看身旁跪倒在地的绿衫少女,“若是有得罪童教主之处,还请您大人有大量,莫同小女子计较了。”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童晋倒是坦然,“我今日既敢到此,便是无所顾忌,俞宫主大可宽心。”
虽是骂人的话,却给他说得这般有气度,俞月影不禁在心中暗暗佩服起童晋来。知道此人不好对付,目光也因而沉了下来,“小女子来此不为别的,正是因为我门下出了个勾结魔教的叛徒。”说着迅速出手甩了那跪在地上的绿衫少女两个耳光,“如今小女子主动将她交由众位英雄处置,众位英雄总能明白小女子的一片真心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方正道上前一步打量了那少女几眼,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少女颤抖着落泪,只一个劲儿地摇头。
“好个不识时务的贱人!”俞月影手腕轻抬,指缝间立时露出三支钢针,毫不容情地往那少女肩上刺去,“还不从实招来!”
“啊!”少女惊叫一声,拔出钢针,人却倒在地上不住翻滚,连连呼痛。
景暮夕向那少女走了两步,心中不忍,却不知如何是好。
十五六岁的少女受这般折磨,多少让在场众人看不下去,纷纷摇头叹息,有些不齿俞月影的做法。童晋却点头拍手,“融火宫用毒,果然名不虚传。”
那少女痛得脸色惨白,冷汗直流,勉力爬过去抓住俞月影的裙摆,“宫主……宫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