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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我娘和我提过,为了找我,她在江湖也买通了不少人,只要是稍有可能的人都要向她通报……而我与母亲,确实很像,所以一开始便被人注意上了,才会救得这么及时。」
「原来如此……」任鹏飞笑了笑,嘴角带着几分苦涩。
江颖伸手抚平他眉间的皱褶,「你不要自责,我不怪你……」
「有时候,我反而希望你怪我。」不然心里,闷得难受,「聂颖,让我陪着你吧……你难道不想看孩子出生吗?」
江颖沉默良久,才应道:「好……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便陪你……」
任鹏飞知道,他心里有事瞒他,可既然他不欲说出来,再逼下去也没用,更何况此时二人难得能如此平静相处,他也不忍再出言破坏。正因为知道可贵,才尽可能的珍惜。
任鹏飞卸下所有防备,静静靠在江颖怀里,手指一直轻抚他垂在颈间的白丝。
江颖低头便可见他一脸恬静的面容,双目看着他的一头白发,有一点点的入神,就如同曾经在万恶谷底,他盘坐在平静如镜的深潭旁边,一脸的悠然,那么的宁静,也那么的柔和,总令他情不自禁靠近。
本以为,此生再不能见他悠然放松的惬意神态,没曾想,此时此刻,于他怀里,于他眼前,他便这么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令江颖心中一热,不禁把他搂得更紧。
「鹏飞,谢谢你……谢谢你……」
任鹏飞浅浅地笑。
以前待他太过冷淡,现在只要稍放开心扉便能让他感动如斯,的确是他的过错,往后许许多多的日子里,他会尽全力弥补曾经的过错,加倍对他好。
便这样,任鹏飞在这个山中的院落里住了下来。
他的身体仍然不适,一下床小腹便抽疼得厉害,江颖便让他在床上躺着,什么都不用干,一日三餐与每日不得不按时吃的药皆是江颖亲自端来,此外,冷蝶儿再未出现过。
任鹏飞在屋中静养,不时听到外头有人声,便猜出这个小院里可能住着不少人,只是不知为何,除了每日出现的江颖外,竟没有一个人进入过这间屋内。
虽然奇怪,可任鹏飞也略有些庆幸,既然连冷蝶儿都知道他以男儿身怀孕一事,那么这院中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知道,他们不知道又是何种面目,是惊恐还是嘲弄?
尽管这条路是任鹏飞自己选择的,但是他却可以预料这种事如果公之于众,将会出现的种种可能——冷嘲热讽还是好的,最有可能是被世人排斥,甚至于被视为异类或妖孽,想尽办法铲除。
他不得不承认,他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所以他宁可避着躲着——
就当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任鹏飞最后只能自嘲地这么自我安慰。
「鹏飞,你以前来过贵州吗?」
「没有。」
似乎是怕任鹏飞寂寞,江颖总是尽量陪在他身边,然后聊些不着边际的话,似乎也是在享受他们之间难能可贵的温馨。
「你知道么,因为地势险峻蛇蝎丛生的关系,贵州的山地很少有人进去,也几乎没有人知道藏在险恶环境深处的人间仙境,留在这里的这几个月,我发现了不少好地方,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带你去看看。」
「好。」
任鹏飞点点头,问道:「聂颖,在贵州的这段时间,你想得最多的是什么?」
江颖笑了下:「想你。」
任鹏飞一愣:「想我什么?」
「想你现在在做什么,想你听到我的事会如何,想你知道我死了,会不会松一口气……」
任鹏飞伸手握住他的手,不是很用力,却很坚定,他直视他的双眼,说,「聂颖,说实话,如果是一年前的话,或许真的会松一口气……」担心青青的事情会暴露出去,担心万恶谷的一切又会重演,担心他的继续纠缠,甚至很残忍的希望他就这么消失,「可是,现在的我不会,」他摇头,「不会……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事,聂颖,把孩子生下来后,我会去找你……」
江颖一直不说话,沉默了半晌,忽尔笑了出来:「不要说这种意气话,不会的,不值得……你是天下第一城渡厄城的城主,恁地意气风发、盖世无双,你是人中之龙,鲜人能及,不值得为我这样一个丧家之犬这么做……」
任鹏飞叹息:「聂颖,你又在故意气我了,我早说过,我已经不是城主了……」
「那又如何,渡厄城终究仍是任家的。」
任鹏飞蹙眉,伸手抚上小腹,一脸扭曲地缩起身子,吓得江颖赶紧查看:「怎么了,是不是肚子又疼了?」
「是。」任鹏飞实在忍不住想瞪他,「你故意气我,我一生气肚子就疼!」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江颖手忙脚乱,又是运气又是轻抚他的小腹,不过片刻便弄得满头大汗,看在眼里的任鹏飞又好气又好笑:难怪程飞总爱使性子耍小把戏,原来看人为自己着急,心情这么好。
等江颖急得就要跳下床去找人,任鹏飞眼明手快地一把拉住他,想了想,把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小腹上,说:「不要去找人了,你摸摸就不疼了。」
江颖何其聪明,看见他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立刻明白自己被耍了一道,却完全无法生气,低头看着覆上他小腹的手,半晌之后,爬回床上,在他耳边低声说:「下回不要用这种事骗我,好吗?我会被吓死的。」
任鹏飞不禁一怔,深深看他一眼,鼻子不禁发酸,伸出双手把他用力抱住:「对不起……对不起……」
喝过药后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可在迷糊之间似乎听见什么,睁开眼睛一看,江颖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任鹏飞挣扎起身,小腹于其间一阵一阵地抽疼,他只能扶住腰把这股疼痛忍下。
比头一次还疼得厉害,当初都有六个月了,身子才会这般痛苦和疲惫无力,任鹏飞心想,是不是少了鬼婆婆的每天比让他喝的药汤的关系?
而且在孕前,鬼婆婆每天会让他泡数个时辰的药澡,现在因为鬼婆婆已逝,这些事情都被省略了。虽说孩子是有了,但任鹏飞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这孩子——保不住。
这些事情任鹏飞没有同江颖说,除了认为说了也没什么用处外,也实在不想再让他为自己担心受怕。
而且任鹏飞自己也有打算,等江颖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就带着青青、哑姑与他一道回万恶谷,想必当年鬼婆婆屋中应该会留下些相关的药方或是书籍,按药方所写抓药吃下,应该能万无一失……
「任鹏飞!」
「砰」地木门被人由外推开,冷蝶儿一脸冷色走进来。
任鹏飞不动声色地看向明显怒气冲冲的她:「冷姑娘。」
「任鹏飞,你实在太过分了!」
「冷姑娘何出此言?」
「你还装傻充愣?我们已经获知消息,武林中人和朝廷的人马已经把我们所在的这座山头包围住了!」
任鹏飞心一惊:「你说什么?」
冷蝶儿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盯视他,而于她身后,敞开的木屋外,站满了人,站在最前面的一位老人任鹏飞曾见过,正是华府的管家,他与其他人一样,用充满憎恨的眼睛不住地盯着他看。
任鹏飞轻抚小腹,暗中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逐渐加剧的疼痛,淡淡地道:「聂颖呢?」
「你找他做什么?」
「不管如何,这终归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你们无权置喙。」
冷蝶儿大怒,红着眼眶骂道:「任鹏飞,你是不是仗着少爷心里头有你,才敢如此肆无忌惮?任鹏飞,我真想割破你的皮肉亲眼看看你的血是不是黑的,少爷都被你逼得沦落至此,甚至命不久矣了还不肯甘休,你到底还想如何!」
任鹏飞浑身一震,盯着冷蝶儿久久回不过神来,呆了半天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刚刚说了什么?」
冷蝶儿眼中的泪成串地一颗颗落下,伤心欲绝地道:「任鹏飞,算我求你了,别再伤害少爷了,他最多只有一个月……」
「冷蝶儿,住口!」
不知何时,江颖一脸森然地站在门外,左手拎着一只半大的野猪,进了屋后直接丢在地上,野猪哼唧几声,便一动不动了。
任鹏飞看着野猪,忆起来睡前他说过这里的食物多素食少荤腥,长吃对他的身子不利,得好好补补。当时他没怎么放在心里,原来他方才消失,是猎野猪去了。
再看向江颖时,任鹏飞的胸口不住的冒酸气,想说什么却不敢开口,深怕一张嘴发出的全是悲鸣。
他想起了谷底时那个呆呆傻傻的野人,每天都变着花样给他弄吃的,只要他开口,不论有多危险也会给他去找……原来经历如此之多的事情之后,这个人,他还是没变……
「少爷……」一见他,冷蝶儿不住的落泪,「你在这儿的消息传了出来,现在山下,全是朝廷的兵马和武林中人……少爷,在这里,最有可能泄露这个消息的人,就是他!」
江颖没看向任鹏飞,而是对着冷蝶儿平静地道:「不关他的事,是来这之前,我杀了几个不知道什么门派的人,之后没有处理干净,想必留下了什么线索……」
「少爷……」
在旁人眼里,他此时便是一脸执迷不悟的神情,冷蝶儿见状更是悲从中来,再看向任鹏飞时,恨意更甚。
「你这个妖孽,去死吧!」
冷蝶儿抽出头上的银制发簪,朝任鹏飞一个箭步冲上去,尖锐的针头对准他的胸口就要刺下去,这时一只手横切而入,直接抓住她握住发簪的手,再一个反手,发簪掉在地上,冷蝶儿脸色丕变,捧着无力的右手返后数步,直至被见势不对跑过来的人扶住才站稳脚步。
江颖轩然而立,面对屋中的众人,冷声道:「你们容不下他,我也没必要再待在这里,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你们的少爷,与你们更无半点关系,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我逼你们的罢,他们也不会再继续追究了。」
说完,抱起任鹏飞走出屋外,他一脸冰冷,无人敢拦,见他就要走,老管家含泪出来追:「少爷!少爷,您不能就这么丢下我们啊!」
江颖只是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便足下轻点,头也不回地飞身离开。
任鹏飞脸埋在他胸前,任耳边风声呼啸,都不曾抬过头。
江颖把任鹏飞带到一个山洞里,把他放在草垫子上躺着,随后开始清理山洞中显得凌乱的物什,把它们收拾好,全归置在一处。
任鹏飞看过去,发现东西还挺齐全,吃穿住基本都有了,而且还有几本类似武功秘笈的书本和几样形状不一的武器。
「你之前一直在这住?」
「嗯。」
任鹏飞靠在洞壁看他有条不紊地整理东西。灰暗的洞穴,让他不禁想起万恶谷底的那个山洞,比这个还宽敞干燥一些,风飘进来时,还会夹染淡淡的香气,鬼婆婆说那个山谷中到处都是毒。听起来无比险恶的地方,其实胜却人间无数。
任鹏飞仔细地观察这个洞穴:「今天开始,我们就住在这里了吗?」
「不。」
「不?」
「这里阴寒湿冷,加上没有熬药的工具,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住在这。你先好好休息一下,等夜深了,我带你下山。」
任鹏飞看着他:「那你呢?」
江颖头也不抬地继续忙碌,避重就轻道:「先安置你妥当了再说。」
任鹏飞一时无语,手轻抬放置肚子上,低声叹息:「聂颖,我从点苍山跋山涉水赶到黔中,不是为了让你把我送走。」顿了下,冷声道:「我不会走的!还有,我有一件事要问你,刚刚冷姑娘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会命不久矣,你为什么最多只有一个月,性命?」
任鹏飞犀利的目光笔直地射向江颖,他则看着拿在手中的一本书册沉默不语。
「聂颖,回答我!」
半晌,看似发呆的人回话了,「冷蝶儿她……一时气极,胡说的。」
任鹏飞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聂颖,你别把我当傻子!」任鹏飞还想说什么,张开口却是急遽的吸气吐气,覆在小腹上的手蓦地收紧,脸色瞬间变得青白,额上的冷汗一颗颗冒了出来。
「鹏飞!」
江颖丢下手中的东西,扑上去赶紧搂住他:「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
任鹏飞说不出话,只能不断地摇头。
江颖一时着急,没有多想,取过一把利器直接划开手掌,把流出的血液送到他的嘴边:「喝下这个,能止痛!」
任鹏飞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迷糊之间吞咽了数口,待嘴里充满铁腥味,才逐渐醒悟,想把他的手推开,可手好不容易搭上去了,却再没有动弹的力气了。
被迫喝了数口血液,冰冷的四肢渐渐发热,可还未待缓上一口气,他身上的血液如同被煮沸了一样,每穿流过一处,都灼烧得他浑身止不住的抽搐。任鹏飞便这样在极热极冷的交错中煎熬,在这一刻,意识一片空白,已然听不见身边传来的任何声音……
喂了任鹏飞喝了几口自己的血后,江颖才发觉自己干了件傻事,他知道自己的血可以愈合伤口也可以止痛,当初青青喝下之后折磨她多年的病痛也于一夜之间好了。现在看到任鹏飞痛得全身冒冷汗,情急之下如法炮制,却见他更是难受得满地打滚,恨不能一掌拍死自己。
「鹏飞,你忍忍,我马上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