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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少青先是听到一阵悉索碎响,循声望去,但见堂中挂轴之上,千足虫活了过来。
见其曲身攒足,狰狞爬来,纵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由怔了一怔。
他一时之间也推敲不出是何缘故,忽又听得异响连连。片刻间,蝎子爬虫,毒蛇蜈蚣自殿中四角蜂拥而出。
振袖扫去周边毒物,却有一批复又涌来。
站在各种毒虫之间,便就要没有立足之地。颜少青凝眉望去,见那苗女笛声一缓,毒物动作愈迟,笛声一急,毒物骚动越大,可见此节,与她手中的笛子脱不了干系。
颜少青一掌倏出,朝她打去。
苗女似早作准备,急跃而退,绕至柱后。“听闻岚山阁阁主不仅武功独步天下,机智谋略更为当世首屈,怎今日破不了这区区的千机阵。”
颜少青听她如此一说,若有所思的望向她手中竹笛,喃喃道:“原来是千机阵。”
此时,他已被数只毒虫攀上了衣靴,却仿若未觉,只细细查探正殿中的各项布置。
片晌之后,他已有了决断。便见他一掌击碎案上香炉,又摘堂中挂轴悬在东首,最后屈指一弹,将一枚碎瓷射向殿梁间深嵌的铜镜。
笛音突然一歪,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那苗女眨着水灵大眼,由心赞道:“王爷所言非虚,区区千机阵,果然困不住阁主。”
颜少青于椅上复坐下来。“赵钰予我再三试探,也该够了罢。”
苗女将竹笛收入怀中,捧起食托,朝他笑吟吟走来。“阁主此话差矣,适才之举,只是奴家自己的意思,与王爷并无关系。”
她以袖掩唇,笑了一声,再又道:“王爷深知阁主好茶,特从宫中带回御赐的白毫银针,叫奴家端来予阁主一品。”端出红泥小炉,烫了茶杯,煮水沏茶。
颜少青脸上神情淡淡,扫了她一眼,道:“请你家王爷出来说话。”
“待喝了茶,奴家便带阁主去见王爷。”苗女隔一张小案与他对坐,不断为小炉添上炭火。
颜少青见她眸色湛蓝,发色微紫,异于常人,便随口说道:“景王这些年,倒网罗了好些奇人异士。”
苗女笑吟吟端起一杯煮好的茶递过来。
颜少青接过,浅浅呷了一口。“这茶已喝过,劳烦姑娘带路,与我去见他。”
“王爷请阁主至碧玉水榭听琴。”
碧玉水榭周围是一片粉色梅林,一道小河弯弯曲曲,隔着梅林将几间阁楼围在中间,最高的那栋小楼正中挂着一块横匾,上书:‘碧空玉姚’。左右两边各有一道竖幅,上联为‘疏影横斜水清浅’,下联为‘暗香浮动月黄昏’,正是当朝和靖先生的《山园小梅》。
两人过了一座曲折小桥,进到一处敞间。
敞间内设一张贵妃榻,榻上架了一张卷云纹炕桌,桌上摆有棋盘。
贵妃榻旁又有一只雕花方几,几上置一架桐木古琴。
“阁主请稍等片刻,奴家这就去请王爷。”小如微微福了一礼,告退下去。
颜少青略一颔首,踱步走至琴边,伸指于弦上抚过。只听得铮铮之音旷远幽然,如乘一叶孤舟独钓寒江之雪,又如立在山庙之中静望窗外寒霜,止不住的寂寥相思。
暗赞一声‘好琴’,他便又去看坑桌上的残局。
棋盘之上,张甄设伏,挑敌诱寇,翻翻马合,落落合敷,俨然是个残局。
颜少青执起白子,落到盘上,正思索后招,就觉一阵头晕目眩。
景物颠倒,斗转星移,水榭梅园皆以不见。
他身处无边大漠,头顶上明月如钩,脚底下沙色如银。
前方处,正摆着适才所见的桐木古琴。
古琴前,一人锦袍金冠,芙蓉面庞,正铮铮而弹。
正是一首《凤求凰》。
那人一边抚琴,一边道:“阁主此次下山,所谓何事。”
颜少青始终神情淡漠。“只是琐事。”
“阁主怕是言不由衷。”那人闻言一笑,声如冷泉,仿能涤人心脾。
颜少青眼神一移,落于远处。“故弄玄虚,弄个一模一样的皮囊来叫我看,不觉愚蠢?”
琴音骤停。
远处星空裂开一道豁口,一抹金光透射而出。
“你既不愿面对我,那便就对着漫天神佛,慢慢忏悔。”话音甫落,那人的身体渐渐沉到沙里,直至没顶。
颜少青眼里闪过一丝戾气。
他抬头望天,但见金光铺天盖地,吞星噬月,又朝他当头照来。
他站在漫天飞洒的黄沙里,不闪不躲,只漠然抬头看着。
掩天蔽月的金光之中,渐渐聚成一尊人形,结跏趺坐,右手高举,大耳垂肩,慈悲庄严,正是佛祖释迦牟尼,他佛目一睁,朝颜少青定定望来。“你杀戮一生,造孽太多,劝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颜少青唇角聚起冷意,与他对视道:“我只杀该杀之人,从未觉杀错一人。”
佛祖慈目微斜,右手掌心向外,与他继续说法,“纵然他人有错,也有世间刑罚将之绳之于法,你既非人间帝王,也不是刑事典狱,又有何权利代使其责,夺人性命。归根究底,便就是你嗜杀成性,劝你放下屠刀,莫要再造杀孽,涂炭生灵。”
他周围,又显出或坐或卧,或立起,或禅定的诸多佛陀。
有的垂首而立,似正待接引众生。
有的开步行走,像是忙于教化。
有的闭目静思,有的则曲膝侧卧,深入禅定。
随着释迦牟尼一声劝诫,那些佛陀一个个睁开眼,朝着颜少青质问起来。
“颜少青,你无爱无恨,早该了却红尘!”
“颜少青,你违背三纲五常,背弃伦理,你可知错!”
“颜少青,你满手血腥,杀师弑父,你可认错!”
“颜少青,你霍乱朝纲,祸及武林,生之便为不详,为何还苟存于世!”
“颜少青,你冷心无情!”
“颜少青,你煞气太甚,早该天诛地灭!
“颜少青!你这魔星!”
“颜少青!”
“颜少青!”
听着这一声声的质问,底下的男人只冷笑一声。
他深邃的黑眸扫过诸天神佛,语气虽淡,却足以傲睨一切。“我无愧于心。”
铺天盖地的金光没能在他漆黑的眸子里激起一点星火,而这些庄严宝相,亦在他这一句话中渐渐淡去轮廓。
日夜倒流,斗转星移。
仍旧是大雪纷扬的亭台小榭,窗外梅香幽幽袭来,室内熏炉青烟袅袅,只那坑桌的一方棋台,已悄然成作齑粉。
赵钰踱步进来,凝目望向窗前欣长伟岸的背影。
发间束带随风轻扬,狐皮裘袄裹着恰到好处的宽肩窄腰,沉稳气度,举世无双。
赵钰眼里的贪婪与热切似要将眼前之人吞没,却在那人转身之际,又隐藏为一派的平静无波。
“颜某要见王爷一面,似乎难于登天。”颜少青靠着窗棂,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见到对方,既无恼怒,也没有为方才的为难讨一句责问。
赵钰恨死这个男人的从容不迫,却也爱极他这一点,心中砰然而动,面上却只露了浅浅一笑。
“朝中事忙,故而怠慢了颜兄,若有责怪,赵钰甘受其罚。”上前搀了颜少青的手臂,将他按坐在贵妃榻上,笑道:“你我几十年不曾见面,我们且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待到了午膳后,我再带颜兄游园赏雪。”
颜少青不着痕迹的挣脱对方的手。“王爷日理万机,我等山野闲人,哪敢无事上来府中叨扰。只盼能将我门中之人归还,颜某自当感激不尽。”
赵钰坐到他对面,一边扬手招来侍人,奉茶添香,一边道:“颜兄这便见外了,早些年,你于我可不是这幅冷淡态度。”
“王爷不用缅怀当日。”颜少青别有深意的看了对方一眼,继而道:“时隔三十年,物是人非,再浓的情意,也该淡了。”
赵钰与那双漆黑的眸子对视道:“难道颜兄对吾兄情意,也淡了么?”
见对方眸色一深,他噙起一抹得意笑容,继续道:“颜兄自己便做不到,又何必强人所难。”挥退奉茶的小厮,亲手为他斟了杯茶,递到跟前。
颜少青不想与他多做纠缠,将茶盏置在桌上,道:“我问你,当年那件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赵钰疑惑道:“颜兄此言何意?”
颜少青睨了他道:“连你,也要同我装傻么。”
赵钰闻言,沉思了一瞬。
他用杯盖扫着盏中的茶叶末子,徐徐说道:“当年皇兄跳崖身亡,已是不争的事实。”
颜少青将一封便笺扔在小桌上,漠然道:“事实若是如此,这一封信里所说,你怎么解释。”
赵钰抖开信笺,读完之后脸色一变。
颜少青徐徐道:“她于信中所说,我原本不信,却找来霍八指与沈碧辛对质,发现事实与当年我所认为的,有出入。”
赵钰垂下眼睫,道:“时隔三十年,她为何又要拿此事来做文章。”
颜少青冷冷盯了他一眼。“你只要告诉我,当年事实到底为何。”
赵钰抬起头,目光坦然。“颜兄为何不信我?”
颜少青道:“我谁也不信,我只要知道事实!”
赵钰振振有辞:“事实便如我适才所言!”
听他言之凿凿,颜少青不置可否的将目光转向窗外,道:“那王爷寻人将万剑山庄一举歼灭,又是事出何因。”
赵钰听来一愣,遂即摇了摇头。“这件事情,非我所为。”
颜少青道:“你予岚山阁的暗探放了消息,说从万剑山庄搜到了长生诀,既然如此,又怎能与此事没有干系。”
赵钰坐回榻上,轻叹一声,道:“我知你听到长生诀出现在江湖上的消息,定会下山。而我此举只是想见你一面,别无他意。”
颜少青‘哦’了一声,问道:“那到底是谁,将长生诀在万剑山庄的消息放出?”
赵钰摇了摇头。
颜少青见他一问三不知,缄默下来。
赵钰迟疑道:“颜兄,我皇兄死了已有三十年,你难道不考虑……”
颜少青忽地站起身,打断他道:“王爷既然与此事毫无干系,那颜某也没有什么可以问的了。请王爷放了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子。”
赵钰见他要走,情急之中握住对方双手,眼中深情一览无遗。“那么多年了,你难道还忘不了他?为何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颜少青推开他的一双手,冷淡道:“你也说那么多年了,为何还不死心。”
…为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修订):只身入府寻真相 妙计脱身反被擒
第十七章(修订):只身入府寻真相,妙计脱身反被擒
赵钰眼里骤起狂风,一头撞进他怀中,将他压在贵妃榻上。“别说三十年,便是五十年,一百年我也会等,我赵钰对你之心,可昭日月!”
对于景王赵钰的传言,有两种。
其一曰,赵钰好色如命,府中豢养美妾娈童无数,更令那些容貌娇媚的少年男女穿上侍卫装束,侍候起居出行,待到兴起,权作作暖床之用,端的是荒淫无度。
其二道,赵钰不折不扣为一勤勉政事,为君分忧的良臣,且当之无愧为当朝中流砥柱,私生活也颇为检点,绝非世人口中的荒唐王爷。
而不论外界如何将他评价,此人能于三十多年前的夺嫡之争中存活下来,成为唯一一位在京中置宅的王侯贵胄,又怎能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颜少青此去,不知有无危险。
杜迎风无奈摇头,却牵扯到了背颈上的伤口。
他遂即暗叹一声,于阎王殿中走了个来回,甫一醒来,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身安危,不是家人生死,而是一个相识不久,身份成迷的男人。
脑中昏昏沉沉,犹想那一日情形,仍是心有余悸。
他被追至崖边,迫于情势佯装而跳,实则将自身挂于崖下一颗纵生的野藤,此后他沿着陡峭山壁一步一步爬至崖底,直至双手血肉模糊。
三九严寒之时,手脚俱僵之下,其中艰难可想而知。
之后他料定段鹏飞要来寻他尸体,故而忍痛离去,行至江边,实受不住三日醉的药力,昏了过去。
全身似被车马重重碾过,无一处不痛,而指间传来的刺痒,更令他恨不得剁下双手。
待剧痛稍缓,神智渐明,杜迎风才将双眼微微一睁,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遍布霉斑与蜘蛛网的天花板。
他费力的转动眼珠,瞧见自己正躺于一只陈旧却精致的月洞架子床上。床前的如意云头纹木屉缺了半只,床围立柱也被虫蚁蛀得坑坑洼洼。
目光向左一移,看清房中摆着整套凿壁镶花的木桌木椅,墙边竖一只凤纹镜台,窗下立一支龙首衣架,角落里置了只嵌铜镀金夔龙纹连柜,柜旁摆一台黑漆钿花蝶纹格。
这些家陈摆设,无一不具皇家风范,却俱已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