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劣云头-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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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笑道,“其实,不喝也罢。” 




    37。 
    府门外的便道上不知何时森然停了十来驾装饰一致的马车,阮雪臣跨出府邸大门的一刹那,几乎有些晕眩。他只往巷尾扫了一眼,便不打算再徒劳地数下去了。 

    耶律赤节颇为得意地负手同他并肩而立,体贴道:“大人需要我拨些人手帮你搬箱笼么?” 
    阮雪臣心不在焉道:“我已关照庆儿只收拾些随身衣物出来。谢过殿下。” 
    “啊,也对,大人到了上京,保证什么都不会缺。” 
    “不。下官……草民既是作客,不便叨太久,数月便归,不必多带行囊。” 
    耶律诧异道:“诶,我不是这么说的……”阮雪臣不耐烦道:“那就再议吧,殿下。” 
    庆儿扛着衣箱出来,以袖拭泪,哭哭啼啼个不住。雪臣忙问:“秦少爷还不在屋里么?”他心知那小子有时爱翻墙跳窗,他在正门守着,若是秦攸倒已回了后院,缘悭一面,那才真叫人吐血。 

    庆儿做梦也想不到要出那么远的门,还不知归期,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会摇头。 
    阮雪臣心里一凉,就听耶律道:“那便启程,大人请上车。” 


    时辰本就不早,一出京城上了官道,山远树稀,黑压压的天幕就低低地悬在头顶上。 
    阮雪臣蹙紧了眉头,心烦意乱地放下了车帘。 
    秦攸那死孩子不知去向,回府见了信,恐怕要以为是自己有意弃他而去,不知要伤心成怎样。若是他只身追来劫人,这里的戒备比山贼窝严密百倍,秦攸一个人决计讨不了好处,说不定还要负伤。 

    最迟明日,萧图一定会知道此事;他若有心搭救,赵柳的两封密旨都可以不作数。只是,欠下这么大的人情,以萧图那般恶劣的性子,不知道日后又能想出什么花样来相狎。一念至此,阮雪臣先还有些窘迫,忽而心头一跳,惶惶然想道:莫非……此行原本就是萧图的授意?他那日床笫间就大反常态,莫不是又寻了新的法子,将自己送人,加以折辱? 

    又想到那日萧凤渡口风中隐约透出劝自已不要绊住萧图之意,难不成那老狐狸也掺了一脚? 
    不错,赵珋一人拿不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决断,萧氏父子中至少有一个在后头撑腰。 
    阮雪臣心念落到此处,呆想了一会儿,反而轻叹了一口气。同萧秦二人再纠缠下去,势必两个都要被他妨害。这般说来,或许远离汴京倒是好事。 
    “呀,大人因何叹气?”车马犹在行进,也不知耶律赤节是如何跳了进来。 
    阮雪臣无力道:“无妨。另外,殿下不须再以大人称呼草民了。” 
    他既然想通了关节,此时开口自然就和缓了几分。耶律立刻听了出来,笑嘻嘻道:“我打算一回到上京就为大人向父皇请封,这称呼就不必改来改去了,麻烦。大人,我还有个六岁的弟弟,成天只知道马马马。你来了就好了,好好教教他汉文和礼仪。” 

    阮雪臣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 
    耶律不知道他是想起了秦攸,见他没有冷冰冰地说“再议”,以为是心思已经松动了,也嘿嘿陪笑。 


    阮雪臣吃了四天干肉酸奶,十分不惯,食量渐小;此时已经离城镇甚远,能买到的宋国食物粗劣得很。耶律也无法可想。 
    秦攸迟迟没有追来,阮雪臣疑惑之余,不敢放心,反添了担忧;萧图也毫无动静,雪臣只道被自己猜中,心慢慢寒了一半。 
    这一条路,同他与萧图共赴兰提镇时所走的是同一条。只不过此行的天气暖和得多,沿途虽无人烟,却是草木蓊郁。 
    耶律有时到他车上,说是讨教汉话;阮雪臣勉强打起精神应付几句,一次忍不住道:“殿下的汉文已经是极好的了,即便偶尔有一两个生辟典故不知道,也没有什么要紧。何况殿下‘身边总有专职翻译的通事。” 

    耶律赤节摇头道:“那些通事,没有脑子的比有脑子的多。何况,”凑近了笑道,“你们宋人太狡猾,我不把汉话学精了,怎么敢打交道?” 
    雪臣往后避了避,喉结一动,神色古怪道:“殿下……有些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耶律露齿笑道:“哦?我和他哪个生得比较俊?” 
    雪臣看了一眼他右手拨弄着的绑得花花绿绿的辫子,重重咳了一声,侧过脸去。 


    离京第五日,阮雪臣自一个小盹中醒来,听见前头有些喧哗。他还未多想,打起车帘,见天色已暗,却还未停车扎营,反而愈驶愈急。 
    雪臣心下一震,知道有变,却不知究竟是何情形。凝神听了一会儿,那些叫骂都是契丹话,还隐隐有了刀兵相击之声。就在这时,马车忽然一顿,整个人便向前倾去,险险要跌出马车,就被人一把推了回去。 

    他被搡得胸口一痛,借着车里微弱的月光一看,青布短衫,梳着双髻,原来是庆儿。雪臣连忙摸了摸他身上,道:“伤着了么?” 
    庆儿摇一摇头,将他按到软垫上坐稳,便转身上了马,将马头一拨,夹紧马肚就往斜刺里驰去,立刻便离了这支马队。 
    阮雪臣听见人仰马翻的喊杀声都被抛在了身后,略略定下神来,发觉庆儿将车赶出不多远,就转了方向,又往汴京来时的路驰去,不多会就奔出了十里地,也不见有人追来。庆儿便勒了勒马,让这牲口能喘口气。 

    雪臣一路都盯着他纤细的背影,忽然道:“你不是庆儿。你是谁?” 
    庆儿笑了一声,仰首将发髻拆了,披下一头乱毛来,甩了一甩,又将衣襟一撕,顿时便传来骨节的咔咔作响,腰背立刻厚实了不少,坐在马背上的身影也高出一截。 

    野外荒寂无人,惟有月色如瀑。阮雪臣听见自己的问话从四面八方传来了诡异延宕的回音。 
    前方那人转过头来,双目灼灼道:“雪臣哥哥。” 



    38。 
    阮雪臣愣愣地望着少年的脸庞。心安下来,反而一时说不出话。他伸手将车帘的流苏一一理平了,开口道:“庆儿呢?” 
    秦攸低笑道:“大约在府里哭。” 
    雪臣也不禁莞尔,又道:“刚刚车队出了什么事?” 
    “不清楚。我那车上的仆从都说契丹话,我不懂。我是听见前头有人动了刀子,就跑过来寻你了。” 
    “莫非又是山贼。” 
    秦攸摇头道:“不像。我经过了七八辆车,看见好些辽人侍卫躺在地上抽风,可是我同车的那些老弱却一个都没事。对了,我还听见,动静最大的就是那个姓耶律的车。” 

    “有人投毒?如此,倒像是他们内讧。” 
    “八成就是。” 
    雪臣皱眉道:“辽国皇帝年事已高,若是他们几个皇子自相残杀,也说得通;可是偏偏挑在我宋境内动手,不论死了谁,日后必然要借此生事。” 
    他说到此,便沉吟不语。秦攸回头看了他好几次,脸上颇有些迟疑的模样。雪臣便道:“怎么?” 
    “……你是要我回去救那个辽国皇子么?” 
    阮雪臣慢慢眨了两下眼,道:“不。” 


    过了好几个时辰,二人行到一处谷地,再向前便是密密匝匝的杨树林,秦攸将马喝停了,道:“夜不入林,就在此地将就一晚吧。” 
    看看月色,已近午夜。他们都连晚饭也未用,饿到几乎不觉得饿了。秦攸拾些枯枝点了个火堆,让阮雪臣看着,自己要去林子里找食物。 
    阮雪臣忙道:“不是不好进林子么?我不饿,你别去那里。” 
    秦攸不好意思道:“可是……我饿得很。明早还要赶车。” 
    既这般说,雪臣只好由他去了。等了许久,秦攸终于带回来一串大老鼠样的东西,拿树枝穿着。 
    阮雪臣窘迫道:“这个……能吃吗?” 
    “这东西的肉比田鸡嫩。以前师兄弟们经常捉来打牙祭。”秦攸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噗嗤笑道,“好罢,我就知道你不肯吃。”又从怀里掏出一只小松鸡来。 

    此地能点得着的枯枝不多,二人惟有精打细算。那只松鸡小得可怜,秦攸掏干净了,用杨树叶和泥裹着,埋进土里,又将火堆拨到这一小块土上头;五只林鼠统统剥了架在火上烤。 

    弄妥了,秦攸便坐在一边,用树叶擦干净那把杀鸡剥鼠的匕首,道:“辽人那里随手捞的。幸亏不是我的剑。” 
    林鼠果然肥嫩得很,不一会儿油滴进火里,哔哔啵啵的声音不断。秦攸撕了半只下来,就听见阮雪臣偷偷咽唾沫的声音,递了过去,他又摇着头不看。秦攸确实是饿极了,暗笑一声,便全塞进口里,边嚼边道:“其实不会太好吃,没有盐。” 

    三口两口又解决了两只,秦攸用匕首拨开火堆,将松鸡掘出来呼呼地吹掉灰,上手剥那泥壳。那东西着实有些烫,秦攸左右换着手,忽觉阮雪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头也不抬道:“马上就好。” 

    “那日的鱼汤也是你煮的么?府上的厨房做不出那个味道。” 
    秦攸先点了头,才想起那是哪一天,倒有些脸红,舔了舔唇,将弄好的松鸡肉托在手心上给他:“吹着吃,挺烫的。” 
    阮雪臣才咬了一口,就见秦攸脸色一变,忽然贴到地上,听了一会儿,起身飞快地用泥将火扑灭了,道:“有人有马,还不少。我们走。” 


    将马车赶进了杨树林,二人便弃车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林子里不见天光,他们又刻意拣那些了无人迹的地方躲藏,行走十分艰难。 
    又过了一刻,连雪臣都能听到马蹄声就在林子附近了,秦攸找到一个十分隐蔽的树洞,将阮雪臣推了进去,自己将洞口遮掩了一下,蹿上了雪臣藏身的树,俯身听着动静。 

    树洞里气味十分难闻,阮雪臣也不想去看身周都是些什么东西,只能闭了目勉强专心地思量:不论是哪一支辽人,都没有理由费这么大工夫来冲他下杀手,会追来寻他的只可能是耶律赤节。耶律没有死在大宋,这倒算是好事。可是秦攸已经除了伪装,如何掩饰得过去? 

    秦攸找的这地方偏僻得要命,阮雪臣已经从树皮的缝隙里看到火把在不远处时隐时现了好久,却始终没有绕到这里来。 
    他贴着树洞壁,小心地挪了一下酸痛的脖子。 
    居然在这里搜寻得这么严密,一定是已经找到了马车。也对,那本来就是辽人的马,大约闻到主人的气味就自己找过去了。 
    草木被踩踏的声音忽然近了许多,不一会儿竟像是到了跟前。林子里各种各样古怪的声音多得是,阮雪臣侧耳仔细辨别着那是不是脚步声。 
    他几乎屏住了气,却依旧闻到一丝古怪的腥味儿,刚皱了皱眉,就觉得一个潮湿腥臭的东西几乎舔到他脸上,是兽的舌头。 
    电光石火之间,阮雪臣忽然心念一动,大喊一声:“秦攸别出手!” 
    淡淡的微光之下,他看出了紫髯的轮廓。 
    火把渐渐集中到这里,阮雪臣前前后后掸着衣服,秦攸冷着脸从树上跳下来,手里握着匕首。 
    萧图拈着冷了的烤林鼠肉从后面走上来,自己咬了一小口,将剩下的丢给狗,望着二人,似笑非笑道:“哟,私奔?” 


    39。 
    萧图带的人手并不算多,找了片平整的地方简单扎了营。阮雪臣要开口细问,萧图便摆手道:“累得我够呛。明日再说。”又抽了抽鼻子,道,“小兔崽子,什么地方不好躲,把你塞树洞里。” 

    秦攸斜眼道:“那也没少一根毫毛;若是干等你救,哼。” 
    萧图难得被噎了一下,只得不理,转向雪臣道:“没法烧水,先将就歇息一晚,忍得了么?” 
    阮雪臣也只好点头,又要了些干粮与秦攸分食干净,臭臭地去睡。 


    第二日,萧图起身时候,见外头天光大亮,日色落在今年的新草上,明晃晃的耀人眼目。一问张达,才知道时辰已经近午。 
    他一边进食,一边道:“他在做什么?” 
    “阮大人在前头一条山溪里擦洗身子。”张达见萧图抬头看了他一眼,忙道,“属下已派了两人守着,呃,远远守着。” 
    萧图自言自语道:“可别有蛇,好吧,他应该没那么笨。”又问,“那小子呢?” 
    张达有些为难:“他也跟去了。” 
    萧图将一块干肉放在桌上的声音重了些。张达立刻道:“王爷,要不要备马?” 
    萧图抹了抹嘴,冷笑道:“不用了,在这里等他们。” 
    他三天两夜不眠不休地从京中赶过来,恶斗一场,又寻了二人大半夜,这才起得晚了些,却叫秦攸捡了便宜。越想越是不甘,虽然只等了一刻钟,暗中不知磨了多少次牙。 

    远远望见阮雪臣和秦攸从一匹马上下来,萧图敛去妒色,懒洋洋向二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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