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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成……一切,一切拜托了。”鲜血沁出东陵陌的唇角,先是一点点,接着便大量涌出,“不要,不要告诉……晚儿……”
“东陵陌,你振作点!振作点!”
“晚儿……”
几不可闻地轻喃,东陵陌微笑着靠在冷心岩怀中,闭上了眼睛。
一刹那,满殊梨花凋零殆尽,纷纷扬扬雪落无殇,纯白的颜色,掩盖一切,哀然逝去,碾落尘华香如故,只留下冷心岩嘶声哭泣。
☆、二十八
世间多少事,安能得完满。
转眼,距离东陵陌伏罪自裁已经过了一个月。仲夏刚过,天气依旧炎热,而这一个月之中,洛阳城内风云际会,由东陵陌之死开始,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
冷心岩终究是感念东陵陌的朋友之情,也为了回护东陵晚,于是向朝廷奏报洛阳血案告破的同时,一封密折呈递于御前,剖析利害,力陈洛阳一案由东陵陌一人承担,不归罪于东陵氏。而朝廷也并不想事态扩大,让江湖与朝廷对立起来,只是以此为借口,借机褫夺东陵氏洛阳侯的爵位,贬为平民。洛阳一切权柄,至此全归中央。
而另一方面,因为欧阳千韵被东陵陌所杀,欧阳燕凤盛怒之下,仍是将矛头指向了失了权势的东陵家。欧阳家与东陵家由此决裂,而东陵宇与东陵晚更无力抗衡欧阳燕凤。但在冷心岩的周旋之下,司徒家以清霞岭一事的名义,联合苏振所在的洛阳苏家,一同向欧阳家发难。欧阳燕凤不敌两家联合,又因后继无人,在心灰意冷之下,带领欧阳家举家南迁。临行之时,欧阳燕凤发血书于东陵宇与司徒翎,有朝一日欧阳氏东山再起,必会令东陵司徒血债血偿。
洛阳三大家分崩离析,而司徒家,苏家,以及莫云剑派又形成了新的三足鼎立之势。
冷心岩并没有离开洛阳,还是寄身于东陵府中。虽然失了洛阳侯的爵位,但朝廷体恤东陵氏开国元勋之功,令东陵氏仍居侯府,不必外迁。东陵宇由于此事,对冷心岩更是谄媚三分,处处小心周到,生怕再出一点差错。
冷心岩不耐烦见到东陵宇那副嘴脸,下了令让他不用时时刻刻前来烦扰,他独居于西苑之中,平素读书写字,每日清晨和傍晚会去照水居探望东陵晚。
对于东陵陌自尽的消息,冷心岩是瞒着东陵晚的,同时也严令东陵府上上下下不得对东陵晚透露。东陵晚本就失聪,加上身体虚弱,在照水居闭门不出,倒也没什么风言风语能传到他那里去。
只是如今这个情况,冷心岩心中仍是惴惴不安。东陵晚自从那日被他轻薄之后,便对其疏远了几分,每日他前去探望,也甚少言语,偶尔弹琴,却反反复复都是同一首曲子。冷心岩忧心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因为东陵陌的嘱托,殊玉得以平安被释,他独自搬出了东陵府,在东陵陌的墓旁结庐而居,只是每隔三两日进府为东陵晚施针把脉。东陵晚仍是不怎么言语,看见殊玉的时候,总会问一句:“哥哥好么?”
“好。”殊玉无法说出真相,违心应答,只是惊觉东陵晚的身子,是愈来愈虚弱了。
如此,又过了十数日,暑气渐渐消退,第一缕风吹来秋意。那日午睡过后,殊玉忽然来找冷心岩,说是东陵晚想见他。
冷心岩匆匆赶到照水居,只见东陵晚一袭素衣,姿容雅静,若莲华幽幽绽放。
“王爷。”东陵晚半斜着身子靠在桌边,脸色有些苍白,眼眸是沉静而清澈的,“晚身体不适,不克相迎,抱歉。”
“雪落。”冷心岩有些无措,看着平静如许的东陵晚,心底泛起阵阵不安,“出了什么事,你快去床上躺着,你的身体……”
东陵晚支撑着站了起来,微微笑着,声音颤抖却坚定无比:“今日是尾七,请王爷带雪落去哥哥坟上致祭。”
“你……”冷心岩震惊不已。东陵陌以罪人身份而亡,东陵宇嫌弃其丢尽颜面,故而不许他入祖坟安葬。冷心岩便将东陵陌葬于洛阳东面的安环山内,算算日子,这日的确是尾七,只是明明已经严令隐瞒,为何东陵晚却还是知道了。“他……”
“没有人告诉我,”东陵晚依然平静,一如当初东陵陌最后的安宁,令冷心岩心惊胆战。他直视着冷心岩的眼睛,笑容依然,清明的泪水已经缓缓滚落,“可是哥哥不在了,我一定知道。”
许是亲生兄弟之间的感应,许是相爱至深的恋人的心心相印,东陵晚一手轻轻捂住胸口,脸上的笑容苦涩:“你们瞒不了我,我都知道的。”
“雪落!”冷心岩心念一动,急忙上前,然后毫不犹豫地抱住了东陵晚。
这一次,东陵晚并没有推开。他的身子斜了斜,有些脱力地瘫软了下来,落在冷心岩怀中:“王爷,带我去他坟上看一眼吧。”
“雪落……”冷心岩不敢放肆,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东陵晚,生怕又如上回一样亵渎,“你看着我我对你说,其实事情不是那样的,飞絮他……”
东陵晚看着冷心岩焦急惶惑的脸,半晌,展颜一笑:“我知道,哥哥,是凶手。”
“你……”
怀中忽然一轻,知逸无踪,东陵晚已然站到了冷心岩一丈开外的地方。他双手垂落,素衣倾城,一颦一笑,清澈的眼眸中却泛起了黯色的波涛:“我知道他是洛阳血案的凶手,我也知道他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一切一切我都知道。”
“雪落……”冷心岩悚然动容,“你在说些什么?”
东陵晚摇了摇头,垂眸道:“我并不是那个传说中的东陵晚,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
玉无瑕,尘不染,知逸无踪东陵晚。传说中的东陵晚应当是毫无尘垢的,绝足于红尘,是世外仙品,高岭清雪,无人可以攀折。可是眼前的东陵晚,美玉蒙尘,明珠含瑕,他幽幽地站在那里,依旧美丽安宁。
“玉无瑕尘不染,王爷你可知道,你认识的雪落,不仅尘埃满身,泥足深陷,甚至……甚至背负着逆伦的罪恶。”
“我知道。”时至今日,冷心岩早已释然,他看着凄楚的东陵晚,心口微微抽痛,走上前去,托起了东陵晚的下颔,看着那双令他沉迷的眼,叹了口气。“那日大雨,我在屋外。”
“你……”
“或许你真的不是尘瑕不染,可是在冷心岩心中,你终究是那个弹着蒹葭的在水伊人。”脑海中浮现出当日照水居的情形,轻雾妙曼中勾勒的身影,是冷心岩一生的魔障。
东陵晚愕然,片刻之后,他避开了冷心岩的视线:“那王爷知不知道,哥哥杀人,是为了救我。”
“我知道。”冷心岩自然知道,他只是惊骇于东陵晚亦知道此事。
东陵晚似乎陷入一种回忆,眼神有些迷茫,轻声道:“我早在三年前就应该死了,可是那年弥留之际,哥哥忽然拿了一颗药给我,那颗药救了我的命,可那颗药的血腥味告诉我,哥哥杀了人。”
冷心岩默然,静静地听着东陵晚诉说。
“大概是去年,我跟踪哥哥,亲眼看着他杀了人。哥哥一直都瞒着我,我也一直都假装不知道。我也想要活下去,长长久久的,和普通人一样活着,陪在哥哥身边。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和哥哥依然会这么相守下去,没有人会来打扰,没有人会知道真相,所以王爷,你知不知,我很恨你。”
“我,知道。”冷心岩低声回答,却下意识地别过脸,不让东陵晚看到这句答案。谁都会有自私,若是让冷心岩自己在东陵晚和那些与之无关的人的性命中做出选择,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如同东陵陌一般,即使十恶不赦,即使悖逆天地,也想把东陵晚留在人间。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东陵晚碎玉般的声音,一分分震碎了冷心岩的神思,他转过身走向窗边,窗外一池清水微波荡漾,他只是看了一眼,又注目于冷心岩,“王爷,晚儿最后问你一次,哥哥的墓,在哪里?”
冷心岩怔立半晌,还是摇了摇头:“我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你,我不能让你去。”因为去了,也只是伤心欲绝。
“无妨。”东陵晚看懂了他的唇语,泪水依旧肆虐,他的笑容却愈见明澈。伸出手来,东陵晚的掌心托着一颗殷红的珠子,只是瞬间的恍惚,他忽然将那珠子投出窗去,落入湖水隐没不见。
“你!”冷心岩尚未反应过来,一直默然旁观的殊玉却惊叫出了声,已是阻止不及,他急怒交加地瞪着东陵晚,颤声道,“你没有吃最后一颗血玲珑?”
三十六颗血玲珑,东陵陌用杀戮换来的生机。东陵晚淡漠地望了一眼殊玉,轻轻道:“是啊,没吃。”
“你疯了!”殊玉怒道,“那是大公子用命换来的,你为何不吃!你不吃,如果三十六颗血玲珑少了一颗,你……我去找蛊,我……”到最后已是语无伦次。
东陵晚看不清他说了什么,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冷心岩,道:“少了一颗,我也活不下去,对不对?”
冷心岩瞪大眼睛,脑中忽然一片空白。
“哥哥若不在,这东西吃与不吃,又有什么分别?”双眉微微蹙起,东陵晚的身子欠了欠,似乎有些支持不住,他靠着窗棂勉强支撑,一丝痛苦逸入眼底,“我想活下去,原本就是为了和哥哥在一起。”
血,毫无征兆地从东陵晚口中涌了出来。绯红的颜色夺目绚烂,绽开在素衣之上,东陵晚靠着窗棂跌坐下来,无力地攒着衣角,他毫无生气的脸庞若即将枯萎的花,苍白荏弱,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吹落。
“雪落!”冷心岩惊慌失措地上前抱住东陵晚,却无法阻止喷涌的鲜血,如同一个月前的梦魇再度袭来,他心痛欲裂,“殊玉!”
殊玉亦走上前来,三枚银针钉入东陵晚的胸口,东陵晚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默然看着冷心岩和殊玉,唇角依然带着淡漠的笑意。
银针刺穴,殊玉又将一枚银丸纳入东陵晚口中,助他推平血气。好半晌之后,东陵晚的气息终于平复下来,昏厥于冷心岩怀中。
“殊玉先生,这?”冷心岩心急如焚。
“暂时无事,只是……”殊玉收了银针,看着孱弱得随时都会死去的东陵晚,也变了脸色,“最后一颗血玲珑被他毁了,怕是大公子的苦心也都白费了。”
“什么意思?你的蛊呢?没有其他药了么?”
殊玉道:“焰心蛊一生只产三十六颗血玲珑,之后便会死掉,我只有这一蛊,再也没有第三十七颗了。而且……而且我的医术,乃是以毒为医,血玲珑皆有剧毒,三十六颗少了一颗,那,那便……”
“那便如何?”
“血气枯竭,五脏俱损。”殊玉沉声,已然绝望,“恐怕,拖不了几日。”
“你……”冷心岩呆了片刻,目光流落于怀中的东陵晚,他安然如同沉睡,呼吸虽然微弱,但至少仍是存在着的。“不,不会的,我会救晚儿,我一定会救他的,我带他去找医神,医神肯定有办法。”他想将东陵晚抱起来,却浑身都在打颤,“来人,来人啊,叫知玄去把医神找来,知玄人呢,快去……”
“王爷你冷静些!”
“呜……”冷心岩抱着东陵晚,脸色同他一样惨白,“我一定会让雪落活下去,一定会的。”
☆、二十九(完结)
时间依旧一日日过去,并不为谁而停留。
冷心岩派知玄从长安请来了医神沐馨,大冕医神一系,传说连亡者都可救回,可是沐馨诊治过东陵晚之后,却只留下短短四个字:“天命难违。”
无力回天,只能靠着药物些微减轻些痛苦,冷心岩看着一日比一日虚弱的东陵晚,心如刀绞无可奈何。
夏去秋来,仲秋过后又是深秋,落叶满地,铺成一路旖旎的秋景。
东陵晚自从那日与冷心岩争执过后,精神便一直不好,也再也不肯理睬冷心岩,只待他一开口,便径自别过脸去,不看他的唇语。
对于这种情况,冷心岩虽然难过,却还是好好地顺着东陵晚,每日静默地陪伴在他的身旁,明知他听不见自己说了什么,却总是一个人絮絮叨叨不停地说着。
挨着到了九月底,东陵晚时时昏迷过去,有时是几个时辰,有时甚至是几天,就那么平静地坐着坐着,忽然就晕了过去。他的进食也少了许多,早上刚刚用过餐,不到一个时辰,喝了药又全吐了出来,夹着血丝,触目惊心。
精神稍微好一点的时候,东陵晚仍是会弹琴。依旧是反反复复同一首曲子。奇怪的是,那曲子并不凄楚,反而旖旎缠绵,温柔婉转,如同小儿女的喁喁私语。
冷心岩知道,那是东陵晚为东陵陌弹的。他默默地听着那琴曲,眼前浮现出当日种种,曾经的美好,只留下这柔软的曲子,恹恹地走向终点。
十月初的时候,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