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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归-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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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样的神情,白与之并不陌生。他曾经在歌楼里无意间窥见过很多次。恃宠而骄的相公对昔日里的小相好不屑一顾,那只能坐在台下安静看他唱曲儿的男子,脸上就是这样的神情,落寞又孤独。
  之前耳闻过伶人和恩客之间的种种龌龊事,他之前对那样的违反伦常的爱恋是有些排斥反感的。虽不迂腐,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接受。他诧异的是,在看到顾寻脸上流露出那样的表情时,自己怎么会立马联想到那被伶人抛弃的悲伤男子。
  他被这种震撼弄的说不出话来。倒是顾寻忽地对他笑了笑,春暖花开一般,可又带着点儿说不出的绝望。他颤悠悠的晃到白与之面前,一把揽过他肩膀,把他带到旁边的座位上,一把摁那,道,坐下,让本候爷给你小子吹奏一曲。
  眉目放肆,眼神妖娆,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仿佛被石头风沙狠狠磨砺过一般。
  白小爷愣,望着那人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放浪形骸。顾袛候顾侯爷一把扯开前襟,露出大片麦色紧实胸膛,头发散乱,嘴唇红艳,长箫放在唇边,眯着眼望着白小爷。白小爷咽了咽口水,嗓子干涩,跑累了,都觉得渴了啊。
  沙沙的声音低缓传来,幽鸣低沉,苍茫又辽阔,阴郁中带着些许无奈。白小爷也算是混迹声乐久时,对长箫这种乐器也有所耳闻,坊间流传的曲子也是烂熟于心,唯独对这首低沉婉转说不尽的无奈绝望产生一种奇妙共鸣。
  他望着放荡不羁的那人,神色不明。箫音渐低,消散于满室酒香。那人抬头对他又是一笑,白小爷心猛地一跳,却见那人直挺挺倒了下去。
  
  顾寻醒来的时候,满室已是灯火通明。他搓了搓太阳穴,嗅着自己满身酒气,长叹了一口气,起身喝水,坐起身子,却看到灯火下一身红衣的男子,握卷而坐。
  灯火阑珊,那人的面目看不清晰。顾寻开口,道,白兄弟怎么在这儿?顿了一下,仿佛想起什么,唔,白兄弟今晚不在那个姑娘那儿过夜么。声音竟是又沙又哑,还带着些刺儿,挠的白小爷心里痒痒的。
  白小爷放下手中的话本儿,直起身子,长长伸了个懒腰,红色长衫懒懒散散,懒洋洋道,哦,那姑娘家里突然着火了,于是我就离开了。
  顾寻来到桌前,倒了杯水,听到这话差点呛着,嘴角微抽,你家才突然着火了呢,这借口还能再烂一点儿么。
  他强自镇定,若无其事的问,愚兄可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没有做什么得罪白兄弟的事儿吧?眼神却流露出丝丝紧张。
  白小爷眼神流转,垂头思考半响,觉得戏弄那人也差不多了,抬头,大大的笑脸,说,没什么呀,我直接回客栈了,后来有一醉楼的小二来报说你在那喝醉了,我就带着几个人把你抬回来了呗,没啥出格的事儿,哈哈。脸上却是某种阴谋得逞的阴险笑意。
  顾寻浑身一个激灵,有种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嗯~虽说感情里谁先喜欢上谁就输了,看来呢,顾寻顾侯爷先落后一步了~(*^^*)




☆、白衣

  白小爷发烧了,鼻塞耳鸣,一边驱马缓行,一边扯着手帕捻鼻涕,眼神幽怨的望着前面那匹名叫黑米的高头大马,更确切的是那高大背影。活脱脱一深闺小怨妇模样。
  两人前几日疲于奔命式的赶路,冬天的寒气还未散尽,风餐露宿,一向娇生惯养的白小爷扛不住了。再加上那人自扬州青楼事件后,对他的态度更加差,仿佛他白小爷是一无敌瘟神,他顾大爷越早摆脱越好。
  白小爷愤愤。还是当日酒后妖娆狂肆的你好看,勉勉强强也算活色生香,他回忆起顾寻那时的表情,心跳又有些加快。骑马的颠簸让他的头更加昏沉,有些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记忆,只是在看到那张日渐熟悉的硬朗面孔越靠越近时,条件反射的一巴掌拍了过去。
  然后,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白豆的马头竟然跑到了他的头上冲他呼气,继而腰间一紧,撞上一堵温热的墙,就昏了过去。
  
  顾寻骑马走在前面,努力克制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凝神静听后面那人的动静。忽听得马儿的脚步错乱,那人的一声闷哼,立马回头,心神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身体早已做出行动。
  掉转马头,疾驰,伸出手臂,一把捞起那人,带到自己胸前,那人的鼻子撞到自己胸膛,委屈的哼了一声。他脸色大红,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这样的反常行为。另一只手牵着那匹白豆,一直挺直腰背目视前方,不敢低头看那人的脸,如此这般,直到二人来到一个小集市,顾大爷深呼吸,垂眼偷瞄那人,却见那人脸色通红,眉头紧皱,像只小可怜猫儿。
  他脑中咔嚓咔嚓响,敢情这死孩子一路都是昏睡过来的啊!本侯爷一路小心翼翼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这死孩子露出那种不怀好意阴测测的笑。谁知,好嘛,人家睡的香着呢。顾大爷觉得有些屈辱。
  但是,顾大爷是个好男人,生气归生气,还没忘记白小爷比他小了几岁,人在江湖,做大哥的应当好生照应小弟才对,何况,那小子不是生病了嘛,再何况,他这个大哥的心思还有些不太对呢。
  他长叹,找了家客栈,让小二把黑米白豆牵去补充粮草,自己则把二人的包袱行李背在背上,又唤小二去请个大夫过来。正犹豫该怎么把人运上楼,是拖着还是扛着,衡量下二人的身高,白小爷虽瘦弱,但个子绝对不矮,和顾大爷不相上下,只是因为体格清瘦的缘故,看着感觉小了一码。
  顾大爷思想斗争了一分钟,终于还是感性那厮占了上风,一撸袖子,把白小爷的头护在胸前,一手环腰,一手揽肩,大步上了楼。
  
  送走那满头银发的老大夫,看着那张龙飞凤舞的药方,脑中回旋着那颤巍巍的声音,乍暖还寒,这位小公子本身就体质偏寒,心思沉重,再加上车马劳顿,身子骨儿没适应过来,种种累加,导致了这场风寒,病来如山倒啊如山倒。这位大公子,你要好生照顾好你家兄弟啊,毕竟人在江湖漂,四海之内皆兄弟嘛。
  旁边站着的小二眼角微抽,赶紧和老先生说该开方子了,有些无奈的对顾寻讪笑,老先生医术虽高明,到底是年岁大了,除了药石方面记忆清晰,其他的总是会跑偏,和人念叨江湖上的事迹,好像他老人家年轻时是从江湖上混出来的似的。
  顾寻微颔首,望着老先生缓缓挪走的背影,转头望着床上躺着那人,沉思不语。
  
  白小爷醒过来的时候,室内昏暗,没有点灯。他昏沉沉掀起床上厚厚一层帷幕,光线变得明亮起来,晃悠悠的桌前,四处打量房间陈设。一桌两椅,茶具衣架,两盏罩纱油灯,很简单。想必是家很普通的客栈。他舔了舔唇,嗓子还是觉得干哑。
  窗户后面传来声声马儿的嘶鸣,他来到窗前,微微推开木窗,一阵凉风吹来。分不清是什么时辰,只觉得日光没那么热烈。马厩那立着二马一人,黑马白马相依偎埋头吃草,偶尔发出满意的嘶鸣。那人却是一袭白衣。白小爷眯着眼,试图看清那人模样,敢情这是要偷小爷的马么。
  那人似乎察觉到楼上窗户处的视线,缓缓转过身来,白小爷猝不及防撞入一双温柔的狭长黑眸中,脸上竟然还带着笑。
  是顾寻。
  白色衣袍饰有简单黑色花纹,略宽大,因之他体格精瘦有力,故而并没有孱弱之感,相反,有种江湖剑客的潇洒狂放意味。
  那白袍剑客就那么笑着望着他,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的望着他。白小爷不由得又出了一身冷汗,使劲儿回忆自己昏倒之前有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应该没有把那次他醉酒姿态狂肆的事捅出去吧……
  他不得已,也对着下面那人笑,虽然自己看不见,但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这副德性有多假。那人看到他笑,竟然笑的更加灿烂,眼神也愈加温柔,白小爷心猛跳,这厮是怎么了!再这样笑会死人的知不知道啊混蛋!渐渐的他脸上有些挂不住,索性一把关上窗户,木窗发出委屈的吱呀声。
  
  顾大爷直到日落西山华灯初上才迈步上楼,在回自己房间之前,来到白小爷门前,抬手,敲门,咚咚咚,力道平稳,很有节奏。
  白小爷在房里闷了老半天,一直在揣测顾混蛋到底在存着什么心思。听到那敲门声,身子不自觉的抖了抖,犹豫斗争半天,才站起身来开门。至少不能在开战前就懦弱的投降啊。这不是他白小爷的风格。
  顾大爷在那人开门之后,二话不说,直接长腿一迈,身子已然进了房间。白小爷有些气结,这都什么人啊。他一向憋不住话,气哄哄来到那人面前,道,你丫下午那是什么意思啊,知不知道丑人笑太多会变的更丑啊,更重要的是那样很是影响小爷的心情,小爷这刚是病体初愈知不知道啊你丫。
  气息有些不匀,嗓音也没有平日里温润。
  顾大爷若无其事的摆弄着腰际的长箫,淡淡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侯爷我呢,没什么意思,就是看你这小孩儿生病了独身在外没人照顾,心生怜悯,他微微顿了顿,深深地看了白小爷一眼,继而接着道,决定以后要对你好一点儿。说完起身走向门边。
  白小爷被那气息鬼魅的顾大爷哽了一下,正欲反驳,却见那人突然回头,灿烂一笑,抛下一句,我多丑都没关系,你好看就行了。一阵邪风,木门吱吱呀呀的阖上。
  白与之石化了。
  那晚萦绕在他脑海和睡梦中的,都是扬州时醉酒的顾寻,眉眼含笑,妖娆狂肆,以及,那苍茫辽阔的箫音。诡异的是,他却睡的及其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  




☆、沐浴及后续

  二人继续上路,顾虑到白与之病体初愈,顾寻此次并没有策马狂奔,反倒是慢悠悠的和白与之并驾齐驱。白与之身体还有点虚弱,蔫蔫的,坐在白豆身上摇摇晃晃。他瞟了眼立在他右边的白衣男子,心中有些不平。同样是穿白衣,那人怎么就感觉像个侠客,而自己无论怎么着都是文弱书生呢。
  不得不说,每个男子汉心中都有一个江湖,或策马西奔落日余晖下怒斩贼首,或落魄江湖载酒傲视天下,或鲜衣怒马挥斥方遒。白小爷如同每一个怀春的少女一样,咳,对江湖侠义有种不可名状的着迷。
  他越看顾寻越觉得不顺眼,只觉得是那人行为乖张狂肆,不可理喻。
  一点儿都没变。
  他脸色不大好,驱马快步往前走,一句话也没说。顾寻见状,眉眼含笑,也没说什么,只是稍微使力,让黑米跟上白豆。
  如此几次三番,白小爷发现那人出乎意料的执拗难缠,最后只好作罢,由着那人去了。
  
  天气渐暖,春风吹绿江南岸,二人的衣衫也渐薄。数日后抵达金陵的时候,白小爷有些受不了自己身上的汗味儿了都,进城后不但没有减速,反而扬鞭快奔,碰见一家悦来客栈就拉住缰绳,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在门前侍候的小二,也不再顾及君子风度,有些急躁的说,小二,一间上房,再送热水上来,小爷要沐浴,动作麻利点儿啊,脏死了要。说话间已经抢过小二手中的木牌,快步踏上楼去了。
  顾寻在他背后,慢悠悠翻身下马,拍了拍黑米和白豆,望着那人上楼的背影,若有所思。
  天字一号房,静寂,偶尔传来水流涌动的声音,还有,若有若无的,叹息。午后时分,阳光从青木格子窗斜射进来,落在屏风后面。透过屏风,隐约可见一个修长身形。
  白小爷再次舒服的叹了口气,软巾盖在脸上,头发垂在浴桶外,胳膊搭在浴桶边缘,锁骨以下的部分都泡在热水里。水汽氤氲,映着淡暖阳光,有种不真实感。
  这样过了好久,软巾也渐渐变得微凉,白小爷仿佛全然不知,还保持着那个姿势。连那声轻微的推门声也像没听到一般。
  顾寻在柜台那和那微胖面目猥琐的掌柜低声耳语了一番,那掌柜一愣,后来在看到那位白衣侠客模样的男子推过来的一块银子时,便立马笑着,连忙答应说好好好。
  顾寻满意的转身上楼,忽又转身,掌柜的,你们客栈可还有空房?
  掌柜的也是聪明人,立马就做出为难又抱歉的模样,微微颔首,谦卑道,本店已经客满,对不住您了。
  再抬头时,发现楼梯上已没了踪影。
  
  来到天字一号门前,顾寻有些犹豫,他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五年前可以解释成是条件不允许,但这几年浪荡江湖,身心皆自由,他还是没有做过。也许,是自己还没接受这回事儿吧。但是,为什么现在又站在那人的门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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