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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士听了,也不睁眼,只微微的点了点头,却不再说话。
那青衫人不以为杵,走到门前,站在檐下看雨,庙门是开着的,可以一直看到蜿蜒的山路,斜风细雨,轻烟笼翠。
云雾山下,有个小小的镇子,镇上人家,家家制茶炒茶,茶叶的清香飘满街巷。
半山上,也散落着一些人家,这些人家制茶取薪方便,选水就用山泉水,可谓是得天独厚。
踩着水中的被激流冲刷的圆润的石头,行过一条湍急的小溪,是一个清冽的水潭,潭水上面悬泉瀑布,飞流冲荡在山崖之间,一些溅起的水花碎玉一般散落开来。
转过水潭瀑布,再行一道山路,便看到漫山遍野的茶树,满目青翠。时间已是黄昏,一些采茶人正背着竹篓下山来。
一户人家竹篱柴门,篱笆上爬满了蔷薇,雪白粉红的花朵,异常的素雅娟秀,一朵连一朵,繁复的花瓣,沉甸甸的压在竹子的篱笆上面,碧绿的草地上面落英缤纷。还有扁豆的藤蔓缠缠绕绕的,枝叶舒展,在黄昏的光影中带着淡淡的暖意。
推开柴门,一股淡淡的茶叶的清香绕鼻而来。一个少女垂着头,坐在院子里,手中拿了一个簸箩,正细心的将成条不紧的粗老茶叶和黄片儿、茶梗及碎末拣剔出来,放到一旁的一个竹筐中,院中架着着一溜儿竹编簸,里面摊放着新采摘下来的茶叶,时间正是谷雨前后,雨前茶正当时。
少女抬头,一双眼睛灵动如鹿,看向来人。
一个人一袭雨过天青色衣衫,半是潇洒半是不羁,站在推开的门内,五官清晰明朗。
若是一卷在手,他就是漫步林间的雅士,若是佩剑而行,那他就是行走江湖的游侠。
那少女此间生此间长,却从未见过此人,以为是前来采购茶叶的客商,起身将簸箩放在地上,腮边现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儿,“客人是看茶叶的吗?”
来人略一怔,随即微笑着道:“听说这里有好茶,来叨扰一杯。”
那少女笑了,道:“原来是欣赏山间风光的客人,既然来到我们这茶乡,喝杯茶水值什么。”
那少女起身到屋里去倒茶水,一身碎花衣裙,腰间扎着一条雪白的围裙,身姿曼妙,笑容里带着青山绿水间的真纯。
端了一杯水出来,那少女见来人正站在院中的一株紫色的藤萝前面,那藤萝开满了紫色的花朵,下面有个竹子搭的架子,那藤萝覆满了真个架子,长长的花穗儿瀑布一般的从上面流淌下来,深深浅浅的紫色,仿佛流动的河流,美的令人惊叹。
院子里的墙角里面种满了花朵,玉簪花,凤仙花,两株夹竹桃,一片夜来香,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朵,一些正当时令,开的正好,一些花期未至,便蓄势以待。
靠墙开出一块空地,种了一些青菜瓜果,叶子长的肥壮,在风中轻轻的摇曳着。
来人看的专注,那少女就觉得那人眼中满满的忧伤,淡淡的欣慰,就像黄昏时分天边淡淡的云朵,让人心头没有来的微微酸楚。
☆、八十六 相逢
那少女只得喊了一声:“客人请用茶。”
来人道了声谢,接过茶碗,碗是普普通通的瓷碗,雪白的碗里盛着嫩绿的茶汤,轻轻的品一口,甘醇的滋味在口腔中萦绕不去。
刚喝了一口,听见门响,那少女高兴的喊道:“不弃哥哥,你回来啦。”
就听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嗯,小蝶还在做事吗?”
这个声音是那样的熟悉,但是来人还是一下子就听出声音里那种属于少年的甜润消失了,多了些清澈的味道,仿佛是晨风吹过竹叶,看得见青绿色的风影。
可是他不敢回头,僵硬的端着茶碗,就觉得整个身子绷得像是一张拉紧的弓。
那个男子背着一个竹筐,也不急着放下来,将背着的手举到前面来,手里面一束灿烂缤纷野花,少女的眼睛一亮,那男子将花递到那个少女手中,声音里带着笑意:“路边采的,拿回去插瓶吧。”
少女欢呼一声,道:“真好看,不弃哥哥你真好。”
男子笑了一下,放下背上的竹筐,少女似乎才想起那个青衫的客人,对男子到:“不弃哥哥,家里来客人了。”
那男子抬头看去,看见夕阳的光影下,一个青衫的背影站在开满紫色花朵的藤萝底下,那背影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纵使远远的离开,纵使是物换星移度几秋凉,这个英挺笔直的背影从不曾消逝,即使是在梦里。
心里忽然的就添了恐慌,仿佛重石敲击,只一瞬间就几乎站立不住,可是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的盯着那个背影,心里鼓胀着的,隐隐的竟是期盼。
石念青终于缓缓的转过身来,爬满蔷薇花的篱笆门内,淡金色的逆光中,那人一身雪白的布衣,腰间束了一条黑布的腰带,现出秀颀的腰身,袖口整整齐齐的挽着,踩着一双新的芒鞋,露出白皙□的双脚。
他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红莲寺里娇憨敏感的孩子,也不再是抛弃十七年修行义无反顾的少年。
他面目上已经现出青年人的轮廓,少年的甜柔只剩下依稀的影子。一双眼睛如同深黑的琉璃,以往的沉静中又多了几分从容,如今布衣芒鞋立在竹篱院内,整个人仿佛是一块如琢如磨的美玉,温润到极致。
丢丢,原谅我,我还是不能忘了你。
那少女见两人目光如痴如醉,彼此间却没有言语,觉得奇怪,就喊了一声:“不弃哥哥。”
丢丢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对那少女道:“小蝶,你回去吧,告诉何大爷明天一早我到你家去。”
小蝶嗯了一声,看着丢丢道:“那明天早上到我家吃早饭,我给你煎槐花煎饼。”
丢丢微笑着点了点头。
院子里终于只剩下了两个人。
丢丢已经从初见的震动中平静了心情。他对着石念青笑了,笑容温暖,像是冬日暖阳一般缓缓的照亮了寂寞的心灵。
“石大哥。”
这熟悉的一声呼唤,自然而然的,仿佛中间分离的四年从不存在。也仿佛中间那些痛苦的悲欢离合都不曾存在,那场痛苦的决绝从没有发生过。两人依然是红莲寺里的石念青和丢丢。
石念青忍住几乎要落泪的冲动,他点了点头,走过来,站在他身边,离得近了,发现他如今和自己几乎一样高了,还是瘦,身材越发的秀颀,但是肤色不再是分别时的苍白如雪,几年的漂泊,他的皮肤皮肤染上了太阳的颜色,不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脆弱。
这样的丢丢让他动容。
几年的俗务中,妻妾的微妙平衡中,石念青其实早就隐隐的明白了当初的泼水事件。至于韩志远的事情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自己一时的怒火攻心,竟然遮了眼,蒙了心,狠狠的打了他。掌心的伤口早已愈合,可是当时打了他的痛,夜夜锥心。
这一世能有一个人这样的爱着自己,可是他却将这份爱轻易的抛弃了。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从他做了那个选择的时候,他就已经丢了这一生最可贵的东西。
收到他的第四封信,信上道:“云雾山好,想在此间住上一段时间,也可能会留在这里。”
收到这封信后,石念青静下心来,将全部心思放在官署里面,他苦心孤诣,争取到外放的机会,他没有挑选富庶之地,他只要到他身边去。
“丢丢,”他喊,不自觉的还是唤着他的小名,就好像这样的话,那些过往还留在最初。
进了屋子,暮色已经四合,光线转暗,丢丢点了桌子上的油灯,依然细心的罩上灯罩。
灯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叠在一起,就像当初那些甜蜜的拥抱。
屋檐下放了一个小小的火炉,丢丢点了柴,放上一只砂锅,煮了山泉水。
石念青环视屋子,里外两间,房子是土胚的,黄泥的墙壁粗糙中带着古拙自然,靠窗放着一张木的桌子,立着一个小小的书架。上面简简单单的摆了几本书。
还有一个圆桌,边上摆了两把凳子,看来是饭桌。
家具都是原木做的,没有上漆,只在表面刷了一层桐油。颜色浅淡,不事张扬,倒有说不出的雅致。只在那书桌上面摆了一个竹筒里面疏疏的插着几竿碧绿的竹叶。
里面一间靠着后窗摆了一张床,窗外可以看到外面蜿蜒的山脉。
“白天从这里看出去,很美。”丢丢道。
石念青回过头来,注视着他,缓缓的道:“丢丢,我来向你请罪。”
丢丢抬头看向石念青。
“石大哥,你言重了。”
石念青在圆桌前坐下来,只觉的满心的苦涩,满怀的伤感。
丢丢将桌子上面倒扣着的茶碗拿起来,抓了一把茶叶放进去,冲上刚烧好的山泉水。
看那茶叶在水中沉浮,兜兜转转的向着一个方向旋转,直到最终沉寂下来,根根分明。
“刚制好的新茶,尝尝吧。”
递过来的茶碗,是滚热的,石念青不由伸手去接,他道:“小心烫。”小心的避开,放在他面前,他的手终是触到他的手背,指尖一触而逝的是他的温暖。
☆、八十七 不弃
石念青收回手,端起面前的茶碗,将那茶水慢慢的缀饮下去,不知为什么喝到口中有些发苦。
丢丢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将小碗拿在手中轻轻的转动着。
石念青微微的有点发怔,以往两人相处时,丢丢在照顾他的同时很少能想到自己。他的付出就像是屋檐下轻缓的雨滴,执着的,一点点的,往往被人忽略,可天长日久竟能穿石。
石念青心里像牵着一根线,往事就像一只拨弄的手指,一点点的牵扯就将心脏拉的生疼。
两人一时无话,石念青出神的看着对面的人,目光一刻也不忍分离。
良久,丢丢道:“我爹还好吗?”
石念青点头道:“嗯,还好,比以前有生气了,也不再嗜酒了。”
丢丢嗯了一声,许久又道:“志远呢?”
石念青喝了一口水,“他也有了差事做了,如今到工部的御器厂里去做事,人也稳重了。”
丢丢点了点头。
石念青终于忍不住道:“丢丢,当年志远的事……”
丢丢笑了一下,打断他:“石大哥,喝茶吧。”
石念青忽的抓住他放在桌子上的一只手,收拢手指,狠狠的握住。
丢丢也不动,任凭他握着,石念青的手心在茶杯上暖的滚烫,抓着他的手就有种炽热的痛。
丢丢端起面前的茶碗,将茶饮尽。轻轻的将手抽出来,俯身端了水给两人续上。
“丢丢。”石念青的眼泪终于落下来。
丢丢看着那些泪水,极轻的叹了口气,“石大哥,以往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往前看吧。”
石念青点头道:“好,往前看。我们一起。”
丢丢没有说话,第二道茶滋味没有头道浓郁,但是更加香醇,小小的茶碗里面,茶水微微的荡漾着。
丢丢又问:“关大哥和梅公子可好?”
石念青见他殷殷相问,一番故人情谊,一字不提当年。只得道:“他们也好,只是亦寒的身子弱,嘉禾兄每到冬天就得格外注意。”
丢丢道:“大家都好,这也是福分。”
把玩着手中的小碗,丢丢又道:“石大哥,这次呆多久?京里的公事不要紧吗?”
石念青道:“我如今不在翰林院了,这次朝廷外放官员,我到信阳州任知州。”
丢丢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微笑道:“信阳知州多清正廉洁之士,石大哥,你也要不负青莲探花的美名,这一方百姓赖你佑护,我代表这方百姓一拜。”
丢丢面容肃然,起身对着石念青深深施礼。
石念青慌忙起身,他想不到他竟会这样的对他一拜,扶着丢丢双臂,他只觉得这一拜竟是那样的沉重,心中翻翻滚滚的竟是澎湃的敬意。
对比这样的丢丢,他到信阳的目的竟然是微尘般不值一提,也无法一提。
月亮的将满院的花树的影子投映到地上,春夜的气息美好沉醉,茶水泡到第七道,只剩下淡淡的香味。
丢丢道:“石大哥,天晚了,山路难行,你今晚就住这吧。床铺简陋,你将就一下,我到邻居家里去住一晚。”
“丢丢,”石念青喊道:“一定要躲开我吗?”
丢丢停住脚步,抬头微笑,“那也好,就挤一晚吧。”
紫藤花的架子搭得很高,四四方方的,丢丢站到架子里面。繁密的花朵将架子遮的严严的,里面角落里放了两个大大的木桶,丢丢烧了一壶热水倒进桶里。
沐浴后,丢丢湿发披在两肩,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袍,恍然又是当年甜柔的少年。丢丢拿一块手巾擦着头发,对石念青道:“石大哥,水我给你兑好了,你将就着洗一下吧。”
石念青进到那个紫藤花的“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