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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扬微笑道:“过几日世子可以宣小臣。”
姚光大喜过望地点点头,又冲着姚铮行了礼,方由宫婢领着退下了。
“你看什么?”姚铮注视着屋门掩上,回头却发现谢扬正瞅着自己微笑,他鲜少被这种蕴着奇特笑意的目光笼罩,一时有些不适。
“小臣只是没想到国君对这些如此珍视而已。”谢扬指了指那只大盘,笑道。
“哼。”姚铮大步走过谢扬身边,在长案后坐下了,“既然如今都是恒国之土了,寡人自当每一寸都珍视——”他顿了顿,又迅速抬头瞅一瞅谢扬,清咳了一声扭过脸道,“你能耐倒不小,亍郡那次竟然没丢掉性命,箭头是钉在右臂上了?”
谢扬反问道:“国君希望小臣丢掉性命?”
姚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不是会打仗么?既是将才,自然要留着为恒国攻城略地,再说国尉也多次说要给你升爵,记在名下的左耳恐怕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了——寡人为何希望你丢掉性命?”
谢扬苦涩地轻笑了一声:“小臣此番回来算不上功成名就,但也总归为恒国立了功,若是此刻为一人求情,只怕国君为难——因此小臣惶恐,国君内心也许希望亍郡那次小臣就丢了性命吧。”
姚铮一僵——他的眉眼埋在因为太过阴霾而燃起的灯枝的火光中,只有眼睫下的半轮阴影在微微地艰难翕动,仿佛那停驻的光影带着沉重的负担似的。半晌他才缓缓说道:“你竟也记得当年寡人说过的那些话。也对,寡人开口就是君命,料你也不敢随意抛在脑后……”
“不是。”
谢扬的突然打断让姚铮的思绪从自说自话之中拔出:“不是什么?”
“不是因为君命的缘故。”
“那是因为什么?”
“小臣不敢说,恐怕国君为难。”
姚铮愣了愣,渐渐感到脚底如浸入冬雪中似的发麻,他漫无目的地“哗哗”翻动着一卷竹简:“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知道寡人今日为何召你入宫?”
“国君决定了。”谢扬站在姚铮面前,低头望见他冲着自己的那双清冷犀利的眼眸,毫无表情地回答着,“七年前国君在小臣面前对自己还有小臣许的那个诺言,国君如今准备践诺了。”
作者有话要说: …
☆、第十五章
“国君决定了。”谢扬站在姚铮面前,低头望见他冲着自己的那双清冷犀利的眼眸,毫无表情地回答者,“七年前国君在小臣面前对自己还有小臣许的那个诺言,国君如今准备践诺了。”
谢扬的面孔在灯火中隐现,姚铮总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认不得他了——七年的边地征伐,自己总是在那些薄薄的卷成一卷的战报中看见他的名字,时常印着深黑色的凝固的血迹,有时候自己也不由得想,此生若不是国君,是否也可以这样仗剑对敌,是否也可以抛洒热血,而非坐在连正堂外的日光都照不进的君位上,不动声色地下着不见血的诏命,只是那朱砂的颜色,比血色还要刺目。
所有的一切,分明都按着自己所想一步一步向着胜利而去,但姚铮总是莫名地感觉到自己似乎离光明愈发遥远,犹如离弦之箭,收不住地往万劫不复的暗处而去。
怕寡人为难?
姚铮蓦地笑起来:“寡人有什么好为难的?!七年前寡人就什么都没有了!今日不过是把那一切都从楚氏手里夺回来而已!”
姚铮提了髹漆桐木架上长剑指向谢扬:“寡人就是要让你好好看着,楚家到底是不是无所不能——他纪国想揽恒国的朝事还早得很!”
姚铮昂着头,等待谢扬脸上露出自己料想中畏惧的目光,或者是强硬的辩驳。但谢扬只是静静地直视着那未出鞘的长剑,目光沿着剑鞘而下,直到笼罩住对面年轻国君的面孔。半晌,他似笑非笑地回答:“国君既这么说,定然早已布置了万全之策,小臣唯祝国君功成而已——只是国君果如当年一般。”
“如当年哪般?”
“如当年一般,还是个孩子。”谢扬没等姚铮愤怒的表情在脸上凝现,便抓住他的手腕道,“小臣当年就说过,国君在这样靠手腕用力,肯定是握不稳的。”
姚铮狠狠地抽出手,甩开谢扬道:“寡人有千军万马运弓使剑,不必自己动手!至于‘万全之策’,谢将军尽可放心,寡人会亲自割下楚偃那个朝堂逆臣的头颅,好好地祭拜故去的君父与兄长!”说罢瞪了谢扬一眼,大步向屋外走去。
谢扬愣神了片刻,直到心中的交集百感如落潮般慢慢退去时,才猛然想起楚偃交待自己送给姚铮的那枚玉珏,竟在紧张与凝重的气氛中,忘记交付出去了。
第十五章
“阿兄上次说的亍郡就是图中此地——这里深入宁国,周围不远就是夷姑泽,因此土地松软,连筑新的城墙都难以稳固,又难防当地水贼不时侵扰。若是真的舍不得这块地,我看还是快些取了夷姑泽,最好连宁都一起攻下,否则此地实在难守,不如还与宁国做个人情,或者与它换些钱财。”颜简璧指着偌大一张地图,蹙眉对身边的颜瑕说道。
颜瑕讶异地瞅着妹妹:“这是你自己想的?父亲没和你说过什么?”
颜简璧摇摇头,又促狭地笑道:“这看看地图便会知道的事,还要父亲对我说么?何况阿兄你是知道的,父亲向来不对家人说过朝事与军务,倒是阿兄你自己最喜欢在父亲面前夸夸其谈。”
“我哪里有?”颜瑕不屑道,“反正这些也只是你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在闺阁中的乱想而已,我们在外征战,哪里有你想得那样容易,那么大的水泽,岂是你说占就占的?”
“是是是,我只是乱……”
“嘘!”颜瑕脸色一凛,突然示意妹妹安静下来,“好像外头有军队兵马——父亲在前堂?”他听力极为敏锐,这样整齐又重叠的脚步声虽然微弱,但显然是来势汹汹的。
颜简璧点头:“是。”
“你待在这儿别动,我去看看!”颜瑕望一望门外,扭头按着简璧的肩膀说道。
“阿兄!”颜简璧一把拉住就要往外跑的颜瑕,“你也在这里坐着罢。”
“外头都乱了我一个男子窝在房内?”颜瑕一边试图推开简璧的手,一边焦急道,“都上笄的姑娘了,你别耍小孩子性儿!”
“阿兄你先听我说——”颜简璧死死拉住颜瑕的衣袖,奈何颜瑕比她大一岁,又是征战多年的男子,怎么也不能拉的住,她只有狠下心喊道,“我知道为什么会来人!人马就是冲着我们府上来的,但是你出去也没有用!”
颜瑕顿住脚步:“为什么?”
颜简璧无力地垂下扯着颜瑕衣袖的手:“阿兄,你觉得国君还信得过父亲么?”
“你这是何意?”颜瑕被妹妹的一句问话弄得摸不着头脑,“父亲那可是国尉!国君不信他怎么还让他做国尉!”
“楚偃还是丞相呢!”颜简璧忍不住哭着吼道,“自七年前父亲没有通过国君便领着楚相之命带纪国援军断掉随国后路那时候开始,你觉得国君还能信得过父亲吗?你觉得国君还会让这种事再发生一次吗?你觉得上个月国君分掉父亲手中那么多兵力前去守根本没有可能有敌军的海岸到底有什么意义?!国君再不可能让父亲帮楚相第二次了!”
“你……说什么……”
“国君此刻恐怕再信不过任何人了。自然除此之外,国君困住父亲还有另一个原因,他不想让父亲插手此事。”颜简璧颜简璧起身踱到门口,迎向外头的一片暗云涌动,“你忘记了七年前国君一个人提着剑去找楚相的事了么?当年他尚不是国君,楚相借国丧揽朝事——他简直是除了性命之外一无所有,可还是冲到丞相府上了,如今他背后是一整个恒国,难道他还没有把握亲自动手么?报仇之事,若非手刃,何来所谓大仇得报的淋漓之气?”
颜瑕仿佛是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笑话般,许久都没法真正明白颜简璧的话,他只是僵硬地杵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才怔怔地望着妹妹说道,“你的意思是国君要对楚相动手了?”
“阿兄你真的只想问这个么?”回头瞅一眼依然有些恍惚的颜瑕,又转头看着密布堆积的浓云。
“我……”颜瑕不说话了。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颜家也……
“妹妹,什么时候找个他国的公子公孙,早日嫁走吧。”
颜简璧笑了笑,茫然地“嗯”了一声:“阿兄,如此情势,难道有哪一国和这里不一样么?”
“卫尉淳于重见过颜国尉。”淳于重见颜共华正稳坐在堂中席上,连忙施礼,“小臣奉国君之命……”他说不出“国君让小臣来看住国尉”的话
“知道了。”颜共华只是点了点头,又问道,“国君去楚相那里了吧?”
“小臣不知。”
颜共华叹了一口气,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不知道他带了多少人马去——他并未要过我手中的一兵一卒,若是宫中撤一半来这里,那边只能调外城的兵马了。”
淳于重忍不住插话道:“谢将军回朝了。”
颜共华听得出淳于重的言下之意,却只是无可奈何地笑道:“淳于卫尉太不了解国君了,且不论谢将军这回是护送边地老兵回来的,就算是精兵良将,国君也不会用。”
“诶?”淳于重愣了愣,又低声道,“谢将军是楚相一手提携……”
“并非如此。”
颜共华只是摇着头,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天空中的滚雷仿佛要炸在姚铮的脚边了,他抬起眼皮漠然地看了看墙根下站得整齐而肃然的士卒,他们手中的利戟贴着院墙指向穹窿——这是姚铮第二次一个人,握着剑走入丞相府上。
姚铮有些想笑自己的杞人忧天,外城一半的兵力困住丞相府实在是绰绰有余——楚偃早已被他夺得只剩下这么一座空荡荡的相府,而国尉府也已经被团团围住,什么虎符命令都传不出去。
楚椒死了,只剩下楚偃了。快点走。马上就可以为君父和阿兄报仇了。
姚铮的心中鼓噪着这些阴森而坚硬的词语,如同豢养了多年的强壮的猎鹰,再也无法被管束住地振翅飞出,又如同被鲜血和仇恨锻打浇注的越剑,再也收不住锐利的噬人的光芒。
七年了,仿佛所有的忍气吞声,仿佛所有的害怕不甘都可以在这一刻化作复仇的剑刃,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插入那个人的心脏,他想起兄长死之前尚搂住他微笑着承诺要替他留住楚椒的性命,他想起君父温和地冲他招手要他拜楚偃为师,越是这样温暖柔和的回忆,此刻却越是激荡起他心中无限的憎恶与仇恨,关于背叛的憎恶与仇恨。
快走吧,再快一点。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
正堂的掾属们都静默地望着他,他们垂着手,立在无数丘陵般起伏的竹简后面,死一般的寂静。
姚铮不屑向他们发问,只是径直穿过那些堆满了本该堆在宫闱中让自己过目的竹简,向j□j走去,然后伸出空出的左手,想要推开那扇门,却发觉自己的手指颤抖得几乎痉挛起来,他“哼”了一声,用力抬脚,“嘭”地踹开了门扉。
又是一连串电闪雷鸣,罗织出一张扭曲狰狞的天网,自头顶的穹窿中张扬而猛烈地炸裂开去,简直要劈倒眼前的似乎在狂风中摇摇欲坠的建筑,姚铮在一片森然惨败的电光之中,看见了黑黢黢的屋子中的情景。
那是他永生难忘的,在他自以为适应了无数的背叛之后,所看到的比背叛还要令人恐惧的情景。
楚偃安静地正襟危坐在书案之后,朝服理得服帖而平整,就仿佛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朝日里,他在等待鸡鸣之后向宫中进发一般,尽管窗外大雨欲作,狂风轰鸣。唯一显得不同的是,一道凝滞的、黑色的血液干涸在他的嘴角,浓得像化不开的粘稠墨汁,却执拗地在或许是半个时辰前流淌过他的衣襟,落在他的手掌上,如同是攒着一朵奇异的皱着花瓣的花。而旁边滚落的琉璃碗里,倾出同样黑色的液体,在地上描出小片色彩浓重而形状模糊的痕渍,仿佛是收敛了破败羽毛的鸩鸟。
姚铮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在看一个近乎荒谬的笑话,而被嘲弄的主角,不是那个死去的冰凉的楚偃,而是自己。
这太可笑了。
自己精心地经营了那么久,比纺织金线凤鸟纹还要有耐心地一丝一毫埋下所有的经纬,用属于一个少年的七年时光卧薪尝胆,无数次在噩梦和比噩梦还要艰难可怖的现实中来回奔波,不敢恸哭不肯示弱,一点一点扭曲地编织这样一张复仇的大网,信誓旦旦地要将对方网罗住,然后狠狠踩在脚下,用骄